云砾回应完那些与自己打招呼的人，笑吟吟地望向了秦括。
“秦老板，早啊。”
他的话说得轻松，可秦括看起来一点都不轻松。
云砾甚至看到秦括无意识地往后退了小半步。
多得秦括身后是平地，秦括这样往后退，才不至于让自己摔到，也没显现出更多狼狈模样。
就连在店外排队的其他人，除了刚好排到了，要拿装好的豆腐脑的顾客，其他人都没怎么留意到秦括的奇怪表现。
可云砾和云影都注意到了。
云砾将疑惑藏在心底，对外展露出来的依旧是笑脸。
云影则毫不掩饰地瞪了秦括一眼，两腮又有微微鼓起的迹象。
“云、云老板，早。”秦括很勉强地挤出笑容，“这不，你之前没空，我又想着必须快点将我店里的营业额提起来，我才先将甜豆腐脑搬上来了，你要不尝尝……啊，还是你带点豆腐脑回去做咸的或者辣的？”
秦括很努力地和云砾说着话，刻意地掩饰掉自己的不自在，也希望让云砾听自己说话时，只当自己所有的不正常都只和豆腐脑有关，只因为自己没按照云砾之前说的，将三种味道的豆腐脑都放到店里售卖。
云砾听到身后的云影轻轻哼了一声。
云砾还觉得自己的衣角被云影扯了一下。
“行啊，来一碗甜豆腐脑。我刚才还想着怕你这里的要卖完了呢。不过后面还有这么多人排队……”
云砾快速数过去，现在排队的合共有五人。
等一等也不难。
云砾干脆走到队伍最后面。
“还是排队吧。”
他非要插队，其他人应该不至于有什么意见，还可能很乐意。
但他自己，肯定会觉得不舒服。
云砾都走到队伍后面了，秦括才刚拿起一个碗。
隔了一点距离，云砾只能隐约地听到秦括应了一两声。
而后，也没什么了。
秦括照常给排在前面的人舀豆腐脑，或者给他们再加一点包子蒸饺之类的食物。
等轮到云砾的时候，云砾身后也排了几个人，云砾不好和秦括说太多，他只能趁着秦括给他舀豆腐脑的时候，低声问：“你以前见过我家小影子么？”
刚才的秦括，明显是看到了云影后，才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云砾问得随意。秦括却被吓得手一抖，连装满了豆腐脑的碗都要端不稳了。
大碗，连带着里面轻颤着的豆腐脑，还有淋在最上面的一点糖水，一起往下掉。
秦括屏气凝息，伸手想接，但有阴影比他更快。
一团阴影，像软乎乎的棉花一样，先接住了碗底，然后将碗底连带着碗侧一起裹住。
随后，整碗豆腐脑都落入云影手中。
云影端着碗，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没有用勺子吃，就这样喝，先喝到的必然是甜津津的糖水，但豆腐脑煮得足够滑嫩，碗身倾侧，还有一点水润，豆腐脑也能顺势滑入云影嘴里。
云影这一喝，就喝了好大一口，碗面都出现了明显的凹痕。
云影眼睛亮了。
但他还是再气呼呼地瞪了一眼秦括，才更努力地斜着碗，要将碗里更多的豆腐脑都喝到嘴里。
云砾无奈一笑。
“再给我来一碗吧。秦老板，你小心点。小影子刚才怪你手不稳，差点浪费了这么好吃的东西。”
云砾一边说，一边从秦括就摆在一旁的勺子抽屉里拿出一个勺子，递给云影。
其实这些勺子很好发现，只是云影自己不习惯这样自己拿，而且刚才接从秦括手中跌落的碗时，云影的所有注意力都只在碗上，根本没有考虑旁边还有别的东西。
云砾甚至怀疑，云影除了能直接进口的，其他东西都没有特意关注。
秦括的脸色略带苍白，不过手很稳，这一次能稳稳当当地将碗递给云砾。
他摇了摇头。
“我以前没有见过云影，我见到的是另一位。但我看到他，我就感觉到了那一位的存在。而且……”秦括的脸色颇为古怪。
他的视线一度越过云砾，看到了云砾身后的云影。
可最后，云砾都只听到秦括叹了口气。
“云老板，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我只是看到他，就觉得有什么东西盯着他。之前闵诚瀚来我这里，问那些聊天记录的时候，猫耳朵也正好短暂地从里世界回来了下，我们几个说的事情，后来闵诚瀚有告诉你不？”
云砾点头。
闵诚瀚确实有和他提过，也更坚定了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云影回里世界的念头。
“那就对了。你难道不觉得，有人正想着将他骗回里世界么？之后，会发生什么，我可不知道了。这种事，我不敢胡乱猜测。我就是知道得比其他人多一些，所以真的看到他之后……”
秦括顿了顿。
“挺感慨的。”
秦括其实还是和云砾说少了一些事情。
譬如他现在看着云影，就能从云影身后看到隐隐约约的大团阴影。
他很确定，他看别的东西，根本看不出这样的怪象。
唯独云影身上有。
只是他想和云砾说的时候，他几乎立刻感觉到了明显的压抑感，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拦着他，怎么都不让他将真实话说出口，他只能挑着一些没那么要紧的话说。
云砾拉着云影，让开了一点，好让排在后面的人也能上前。
他站在一旁，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秦括，直把秦括看得心里发毛。
云影吃完了一碗豆腐脑，还在眼巴巴地看着。
云砾将碗还回去，招呼一声又做好了一些包子饺子拿出来的蒋世丰，随意买了一点面食。
透过蒸笼传递出来的味道已经比之前好闻多了。
云砾还特意试了一个蒸饺，确定现在秦括店里的饺子味道大有长进，才将整袋饺子都给了云影。
至于包子……只能说有进步。
他最后提醒秦括，记得将咸豆腐脑和辣豆腐脑都做起来，如果秦括自己实在不想做的，就让蒋世丰过来学习，而后又和云影一起回到自家餐厅。
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云影一个接着一个地从袋子里拿饺子，等回到餐厅门前，饺子已经被吃得差不多了。
云影这才闷闷地说：“不够你做的好吃。”
云砾哭笑不得。
“你以为呢？”
现在秦括店里的饺子都称得上从他那里学过去的，倘若给秦括和蒋世丰足够的时间，两人说不定能研究出什么新奇味道。不见得能比他做出来的味道好多少，但如果是弄出自己的风格，让两种味道各有所长，那还是有可能的。
但现在，秦括还在努力摆脱天赋负面影响，蒋世丰也在努力适应环境，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难得了。
“他说的话……”云影的声音很轻。
他抿了抿唇，才能往下说。
“其实我好像真的见到过他。”
云砾原本准备到厨房，将准备要做冰糖葫芦都做好。
陡然间，他听到云影的话。
云砾僵住。
“我想不起来太多，但有很模糊的印象。”
云影低着头，云砾现在只能看到云影头顶的头发在清风的吹拂下微微晃动。
“我应该在一个很黑暗、很黑暗的地方见到过他，可又好像不是见到他，只是见到了一团火。”
藏在云影衣角的小截尾巴伸出，警告性地指着云砾。
云影垂下的双手已无意识地揪住裤腿边，指尖一点点地收紧，带得裤腿都往上提了提。
云砾赶紧拍拍云影肩膀。
“好了好了，别想了。你想吃什么水果？青提子？橘子？这个季节的橘子不知道味道怎样，我好像还没有买来尝一尝。”
云砾身后传来郑平疑惑的声音。
“云老板，你要做水果沙拉吗？那要不要再来一点火龙果？”
云砾还没回头，就又听到有小孩子的大叫声。
“想吃！”
这明显是蘑菇人的崽的声音。
相比之下，小南瓜询问的声音就变小了。
“……有糖吗？”
“给你！”小金显得有些暴躁。
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快速靠近。
小金已然到了云影和云砾之间。
他一下子就将好几颗颜色不一的糖全塞到刚刚抬起头，眼神里还满是迷茫的云影手中。
“也给你！”
他仰着头看云影。
他的语气称不上多好，但做比说更重要。
云影抬起手，看着自己手心里躺着的彩色糖果。
之前小南瓜顺利吃到了，而他没有吃到的椰子糖也在其中。还有大白兔奶糖、牛奶味的棒棒糖、薄荷糖、山楂软糖。
糖的上面似乎残留着温度，云影想仔细地感受一下，到头来却什么都没能感觉到。
小金刚才触碰到了他，但都没等他怎么反应过来，小金已经松了手，于是他只能模糊地记得刚才的感觉，却没有太多的不适应，不像平日那般，只要陌生人离得近了一些，都会不大舒服。
也有可能是云砾这个熟人还在身边。他刚才和云砾一起排队，就只顾盯着云砾看。也只有这样，他才能说服自己无视掉其他人的眼神。
他缓缓将糖果都收到自己衣兜里，只留下一颗椰子糖，然后打开最外层的糖纸。
在那张纸里面，还有另一层透明状的、很薄的糖纸。这是防黏用的糯米纸。
他连着糯米纸和糖果一起送入嘴里。
等糯米纸融了，甜香就变浓了，还有椰子的香醇。
这种感觉，很好。
云影忍不住弯起了唇。
含着糖果，他的声音变得不大清楚。
但谁都能听出他说的是“好吃”二字。
靠着桌子、含着一颗棒棒糖的小南瓜这才骄傲地扬起了下巴。
她将棒棒糖拿在手里。
“那当然！小金给我留着的糖哪有不好吃的呢！不，按我说，这天下就没有不好吃的糖！今天就算啦，小金的糖给你一些就给吧。不过……”
小南瓜眼珠子一转。
她看着云砾，露出格外灿烂的笑容。
云砾看着她的笑容，心底警铃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