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九天已经开始被磨着胡编乱造自己的大侠事迹了，身后的门终于打开，唐九天连忙起身想逃离这个修罗场，一扭头就见陆詷拢着件白色披风从房中走出。
莹润的月光洒下，笼在那披风之上，唐九天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膝盖有一种不自觉弯下的感觉。只是几年不见，但陆詷身上那种上位者的气场摄人心魄，让人不禁从心底生出一种敬畏之感。
“唐兄有事？”
唐九天清了清嗓子，眼神不禁往陆詷身后瞟，他好像没有直接和陆詷单独打过交道，此刻极度盼着吴珣也跟着出来。
“唐兄是来找珣儿的？”
唐九天打了个激灵，察觉到这句话的温度极速下降，迅速道：“我是来找你们俩的，关于下毒的事情。”
陆詷颔首：“坐吧，珣儿累了，还在睡。”
唐九天：“……”脸皮真厚呀……
在陆詷的面前，唐九天不敢再科插打诨，将那杨树花拿了出来：“那个叫青石的弟子有问题，若我要下百花三虫散一定不会下在杨树花上。”
“为何？”
“百花三虫散需要用花做毒引，但真正做毒引的不是花瓣而是花粉。”唐九天慢吞吞道，“杨树花属于比较少见的雌雄分开的花，所以如果在杨树花下毒，极有可能失败。”
“那这朵花呢？”
“巧的便是，这朵花是雌性，没有花粉。”
“所以毒就不可能通过杨树花下。”
唐九天颔首：“所以那个青石有问题，但我又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做……”
“青石不会是真正的下毒者。”
卫窈软软的声音响起：“小哥哥，为什么他不会是下毒者呀？”
唐九天僵住了，完了，他忘记清场了。唐门谈论这样的事是不避讳孩子的，但是他们俩毕竟不是唐门的小孩，也不知道六少会不会迁怒他……
唐九天还没想明白，陆曦想了想道：“因为他拿错了花吧，说明他不知道该怎么下毒，所以毒不会是他下的。”
卫窈歪着脑袋琢磨着：“那如果他不是下毒者，为什么他拿回来的花会是有毒的呢？”
是啊，为什么呢？
陆曦的目光忍不住去寻找陆詷，陆詷摸了摸下巴旋即轻轻一笑：“如果让阿曦查这个案子，阿曦想如何查？”
唐九天本来也在琢磨这件事，闻言猛地抬头盯着陆詷，这……这人怎么养娃的？竟然让六岁的小娃娃查案？
陆曦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是要交给我查吗？”
本来陆詷只是临时起意，但现在却觉得这个想法不错，点点头：“就当做是一次考校，不过我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你可随时与我们交流，阿一和小九也会跟在你身边。我想你唐叔叔也不会吝啬他的毒物知识的。”说完，凤眼带笑瞟了一眼唐九天，唐九天赶紧点头，点完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六少，武林大会举办在即，此案恐怕不好查。”
“无妨。”陆詷笑了笑，“我们也不是官府中人，查不出来便不查了。”
唐九天一怔，不禁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他们初识的事情，那会儿他们也被卷进了一个案件，但是那时候的陆詷有种不找到真相誓不罢休的执拗。如今倒是洒脱了许多，唐九天心情有些复杂，也不知这岁月究竟是把一个人往好里变还是往坏里变了。不过他从前一直猜陆詷可能是哪个王侯家的世子，但是今日他却又说他不是官府中人，倒是让唐九天多了几分疑惑。
“交给阿曦，阿曦一定会查出来的。”陆曦像模像样地一抱拳。
“我帮你。”卫窈一握粉拳，“窈窈也可以。”
两个小孩子相视一笑，陆曦点了点头：“那我们跟你娘亲说一下，不然她会担心的。”
说话间两个小孩子跑跑跳跳地走了出去，看着他们的背影，陆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似乎想起了小时与珣儿同在清荷镇的往事。
唐九天笑着摇摇头：“你倒是放心你儿子。”
“孩子总归是要长大的。”陆詷垂眸似有些出神，“他既有想法，趁着还能尝试的时候试试也无妨。”尤其是皇家的孩子，能犯错的机会并不多。
“这不才六岁，我看阿曦已经比同龄的熊孩子懂事许多，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唐九天忍不住宽慰道。
“你说得倒是不错，阿曦都知道要带着那丫头玩，你连兄弟都躲着不见，确实比你成熟许多。”
唐九天顿时瞠目结舌，怎么也没想到话题会突然牵引道自己身上，脑子嗡嗡的乱成一团，电闪雷鸣之间眯起了眼睛：“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珣儿收到过一封信。”陆詷勾起唇角，好整以暇地看着唐九天。
唐九天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道：“他、他他他说什么了？”
“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问问知不知道你的下落，说你某天清晨从毒医谷落荒而逃。”陆詷拿起桌上的一个橘子慢条斯理地剥了起来，“不过既然都问到珣儿这里了，应该你有许多朋友都收到此信了才对。”
“什、什么叫落荒而逃？！”唐九天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努力让脸上的红消减下去，“我就是住腻歪了想找个地方游山玩水罢了……小爷红颜知己遍地，怎么能吊死在毒医谷的铁树上呢！”
唐九天觉得自己找了个不错的理由，理直气壮地抬起眼睛，却撞上了陆詷古怪的目光，瞬间就不自信了起来：“怎、怎么了？”
陆詷收回目光，仔细地用手指去着橘瓣上的白丝儿，慢吞吞道：“没怎么，只是我没想到杜兄在你心里与红颜知己是一个身份。”
唐九天：“……”
于是，唐九天再次落荒而逃。
陆詷好笑地摇摇头，拿起剥好的橘子转身回了房，准备用橘子哄一哄刚才因为孩子在院子里，不敢喊不敢叫眼睛都憋出泪花的珣儿。
别说，出门带孩子度蜜月也别有一番情趣。
***
翌日，唐九天像个霜打的茄子一样出现在了陆詷的院子门口，里面的两大两小正在用早饭。
吴珣见到他后招呼道：“唐兄要不要一起吃？”
“唉。”唐九天走过去蔫蔫地萎在石凳上，手中汤匙无意识地搅动着粥，直到一点儿热乎气儿都没有了才吃了一口，咽下粥后又叹了一口气。
吴珣见陆曦和卫窈已经吃完了便让他们下离开了，末了看向唐九天：“唐兄这是怎么了？”
唐九天不答，只是继续唉声叹气。
吴珣不解地看向陆詷，陆詷用手指沾了点茶水，在石桌上写了个“杜”字，吴珣顿时了然，他眼睛一转，笑眯眯道：“这百花三虫散应该不是你们唐门的毒吧？”
唐九天摇头，这毒出自江南，与唐门无关。
吴珣又道：“那是不是问问杜兄更稳妥一些，没准他知道此毒该如何制成如何解毒，万一凶手下次作案，大家都能有个准备。”
“杜”字一出口，唐九天整个人都不对了，他的目光四处飞瞟，就是不敢看吴珣，慌得不行。
吴珣也懒得和他绕圈子，单刀直入：“你是不是睡了人家没负责？”
“咳、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后，唐九天顶着涨红的脸，“明明是他睡我！”
哦？！
“呸呸呸，我们是互睡！”唐九天咂摸了一下嘴，脖子一梗，“不过是好兄弟互相帮助，你们难道没做过吗？！”
吴珣和陆詷对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中的笑意，陆詷自是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吴珣点了点头。唐九天松了一口气：“所以嘛，这也不算什么。”正常兄弟互帮互助罢了。
“可我们成婚了。”吴珣指了指陆詷又指了指自己，“我们已经成婚六年了。”
唐九天：“……”对哦，这是对夫夫，他给忘记了。
想明白后更像是被踩到了脚：“我、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只是互相帮助了一下而已，他帮了我我也帮了他。反正，反正不影响他娶妻的。”唐九天的声音慢慢回落到谷底，蔫了吧唧道，“……你们别跟他说我在这里，他马上要成亲了，万一新娘没办法理解我们这种兄弟情对他不好。”
“成亲？”吴珣瞬间明白了他们之间的症结，“他说他要成亲了？”
“嗯，管家说的，毒医谷中秋一过便要办喜事了，还邀请我观礼呢。”唐九天的胸口像是堵了块大石头，沉甸甸的。
“你见过新娘？”
“应该吧，管家说我见过的。”唐九天又叹了一口气，又想起一事，“他都要成婚了，你表妹是芳心错付了。”
“那倒无妨。”吴珣笑道，“她第一崇拜的是杜意风，第二崇拜的便是你，若是嫁不成杜意风嫁你也不错。”
“不、不不不行！”唐九天双目圆瞪，仿佛被人扼住了脖颈，半晌才道，“我我我还不想成婚。”
“可我听说唐老夫人挺着急的，那唐兄打算何时成婚？”
“至、至少也要等中秋过后。”唐九天撇了撇嘴，至少也得等杜意风成亲后，他才能塌下心好好考虑这件事。
至于他成亲与杜意风成亲之间有什么关联，唐九天表示拒绝思考。
“所以你与杜兄之间并无情愫？”陆詷终于开口了，一针见血地问道。
唐九天就像是被狠狠踩住尾巴的猫，嗷地一下就蹦了起来：“自、自然！”
“可我倒觉得你很介意他成亲一事。”
在不到四个时辰之后，唐九天再次落荒而逃。
吴珣和陆詷对视一眼，都觉得颇有些意思，默契地起身回房。
一前一后进了房后，陆詷反手将门阖上，笑道：“你都听见了？”
屋内除了吴珣和陆詷，还有第三个人——一个长了张薄情寡义脸的男子，那双惯是盈着唯恐天下不乱笑意的丹凤眼此刻尽是无奈。
“蠢货。”那人只吐出了两个字，起身走到吴珣与陆詷面前，拱了拱手，“多谢二位。”
“我也有一事想要拜托于你。”陆詷眸色微沉，“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阿曦查的案与毒沾边，还望杜兄照顾一二。”
“自然。”杜意风应承后走到门口，刚想开门，手指微微一顿，回头道，“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我想知道你们那生子药是何人炼成，我虽心有不甘，却也想知是何高人能炼成此药。”
吴珣：“……”
陆詷：“……”
嗯，这分明是一对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