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蝶珍阖上书。
和陌生男人独处, 让她无端有些心慌。
仲若旭显得非常自来熟。
他径直走到姜蝶珍面前,腕骨搭在她眼前的镂空雕刻摆件上。
其实这个世界的缘分,很奇妙的。
纹身并不是一次, 就能洗掉。
仲若旭腕骨的纹身痕迹。
被他一共洗了七次。
每一次的疼痛, 都是把对方镌刻进心底的证明。
景仲两家, 家教都很严。
他在最离经叛道的年纪, 把纹身刻在手臂上。
以示反抗。
景煾予初中就去了伦敦留学,举手投足都矜贵绅士。
他不一样, 在美国呱呱坠地。
身份证上的国籍是中国, 原因无他, 父亲从政,容不得一丝污点。
仲若旭的成长过程,也顺风顺水。
被纽约创业的哥哥,保驾护航。
他想要多少钱, 都是一句话的事。
后来, 仲若旭顺理成章地, 进入斯坦福读书。
和一群离经叛道的克苏鲁崇拜者玩加州城探, 加入门萨俱乐部。
那些大雪倾城或者暴雨如注的夜晚。
仲若旭在不同的国家和城市。
毫无目的地驾驶全球限量的跑车, 填饱冷飕飕的胃。
在电音迷幻轰隆作响中。
他听着纹身机器的轰鸣, 都会想起让他魂牵梦萦的蝴蝶胎记。
包括和人做.爱。
一夜情的陌生女人的液体浸润了他的骨节, 覆盖到皮肤上疤痕的时候。
他终于在染污皮肤痕迹的畅快中,获得一种无与伦比的满足。
他能拒绝大麻和笑气。
旅游过无数城市。
每个出名的酒吧,他都熟门熟路。
但是飞往北京的航班上。
他收敛了一切。
所以现在,他的手腕上只有一截不合事宜的旧伤疤。
显然,他并不愿意。
再在这个让他一眼动情的女人面前, 提起这个疤痕的来历。
他走近她:“你能记起来我吗?任何时候。可我无端觉得,之前和你有很深的羁绊。”
仲若旭近在咫尺。
姜蝶珍能闻到他身上的清冽的烟草味, 和恣肆的年轻男人野性。
她只是安静地垂着眼睫。
和对方的自来熟形成了鲜明对比。
“可能是煾予给你看过我的照片,会让你觉得我熟悉。”
姜蝶珍实在不习惯,和仲若旭如此接近。
所以她提前言明身份,拉开了距离。
仲若旭笑了:“他怎么舍得给我看照片?但我脑袋里会突然闪回和你有关的片段,这样算吗?”
他像是猜出她的避忌。
他也不拉开距离,就这样凝视她的眼睛。
仲若旭早有预料到,她很美。
隔着不稳的电流。
在躁动的夜晚,他悉数听完了景煾予对她的占有欲。
能让景煾予下决心结婚的女人。
魅力又怎么会小呢。
他啪嗒扣下腕表。
金属表盘很大,把纹身的位置,用昂贵的银色金属光泽遮掩去。
显然,仲若旭并没有,把她和蝴蝶胎记的对象联系起来。
可是眼前的女人,已经让他想和心底的人抗衡了。
仲若旭解释道:“我在国内待的时间很短,不到五年。”
他不叫她嫂子了,只称呼她姜小姐。
仲若旭笑着说:“不如你讲讲这些年的经历,这样我就能知道,我在哪里看过你。”
姜蝶珍的脑袋陷入短暂空白。
她下意识纳闷地想。
景家的男人都是这么会说话吗。
浑然天成地,擅长搭讪和撩拨。
他不经意地问:“你很怕我?”
姜蝶珍:“嗯?为什么这么问。”
仲若旭:“你从不正眼看我。”
“我。”她刚说出来一个单音节词,欲言又止地停下了。
她揣摩不透景煾予对她的掌控欲到底存不存在。
这样和年轻男人的聊天,算是暧昧吗。
被那个人发现,是不是不太好。
仲若旭察觉到她的犹豫。
男人鼻音松散地笑了,似乎为她的忐忑而感到获胜一筹。
仲若旭:“我好饿啊,你们吃饭这么不叫我。姜小姐,我想尝尝你的手艺。你边做饭,边和我讲好吗。”
他很爱笑,擅长有些浮浪地发号施令。
不得不说,各个年龄阶段的女人,都会吃这一套。
他从放了软垫的雕花木椅上,挪开身体。
男人非要亦步亦趋地,陪她来到厨房。
“之前和你聊天,说我想吃老北京炸酱面,你说了会给我做的。”
他单手插兜,就这样眼巴巴地,就着家里青藤遍绕的装饰看她。
仲若旭献着殷勤:“不如我做给你吃吧,相信我,我真不好逸恶劳。”
“不用。”
姜蝶珍看着锅中白雾,礼貌地拒绝了:“你不捣乱的话,我可以给你多加一个蛋。”
仲若旭宛如花蝴蝶,遍地乱洒花粉。
在她身边递东西的举动,倒是翩然轻松。
“你没深夜给他煮过面吧,我算是你的唯一吗姜小姐。”
仲若旭嘴角上扬。
他漆黑的瞳孔里,满是她在热水的白雾缭绕中,孑然孤立的身影。
“我这哪里是捣乱,分明是关心你。”
“你看我对你多好,做小白鼠让你练习。你要是做得不好吃,我也会连汤带面悉数吃下去。”
“谁叫我才是你的第一次呢。”
仲若旭薄唇微抿。
他把第一次咬字很重,充满了强调意味。
姜蝶珍神经啪地断裂了。
她在煎鸡蛋。
鸡蛋呈现出金黄的色泽,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姜蝶珍提醒道:“你别一直说一些意味不明的话。”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姜蝶珍想要叮嘱对方不要油嘴滑舌。
谁料她话音刚落。
被她赶出厨房,坐在他眼前沙发上的仲若旭。
他无辜地耸耸肩:“你就这凶我了?”
他把结实颀长的手臂,搭在脚腕处,一副被骂得垂头丧气的大狗模样。
姜蝶珍想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男人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仲若旭不想接,就这样盯着她看。
姜蝶珍在厨房切香菇。
Baby Keem的《cocoa》就一直在她耳畔单曲循环。
“你的电话,好像一直在响。”
她在薄雾里露出上半身,浅淡的虹膜里都是他的模样。
姜蝶珍的语气有些疑惑:“你怎么不接电话呢。”
“因为我想给你听歌,就这首。”
仲若旭跟着这首歌的beat哼起来:Lil' baby, can I be your mans?(小宝贝,我能做你的男人吗)
It's new, I wanna fix your rules. (我想要改变你的规矩。)
仲若旭哼歌换气的喘息声缭绕在周围,混着他低哑性感地声线。
“为什么我要接电话啊,对面是个女人,不是对你不礼貌吗?”
“这样吧,你允许我接,我才接。我这个人吧,喜欢别人赋予我自由。”
姜蝶珍垂眼,把色泽浓郁的雪菜肉末炸酱混着豆瓣淋在黄澄澄的面上。
看起来咸香鲜灵,香味浓醇。
姜蝶珍:“你接呀,接完再吃好了。”
她把面条搁置在房间的木桌上。
静静地等待地仲若旭打完电话。
电话那头,果然是一个女人。
之前他玩独立电影,捧了一位电影学院的漂亮小姑娘做主角。
女孩子叫白苒,校花级别,被一大群男生追捧着。
长相青春甜美。
她在仲若旭晦暗不明的滤镜中,陷入一场对世家公子哥的迷恋。
听闻他回国了。
白苒打来视频,想要和他一起参加电影节。
仲若旭听完白苒的请求,就笑了。
男人的视线下移,凝在一旁给他小心翼翼端来炸酱面的姜蝶珍。
他懒散地坐在椅子上,和桌子拉开了一截距离。
唇角稍微勾起,颈椎骨懒散弯着,呈现漫不经心的弧度。
然后仲若旭伸出手,就这样轻轻地一拉。
他的力气很大,腕骨稍微用力,就把穿着棉拖鞋的姜蝶珍,拉到自己腿上。
就着这个姿势。
他对视频那天的白苒说:
“抱歉嗷,这次不能和你一起参加了,你可以自己来。我怀里的人看见了吗,这是我老婆。我这次会带她去三亚,参加国际电影节。”
姜蝶珍吓了一跳。
女生从来没有想过,会遇到这种发展。
坐在仲若旭怀里。
她僵硬了身体,尝试着挣扎。
但仲若旭低沉着嗓音,在她耳畔请求道:“就当是帮我一次吧,嫂嫂。”
他叫她嫂嫂,但是一点兄友弟恭之间的禁忌都没有。
用这种充满礼遇的词汇撩拨她。
姜蝶珍浑身都绷紧了。
因为仲若旭呼吸说话,都近在迟尺。
她好担忧对方为了佐证这段关系,对她做出其他亲密的举动。
仲若旭还有些举重若轻。
他用绅士手揽住姜蝶珍的脊背,另一只手拿着电话。
就这样欺骗视频另一头。
果然,视频对面的白苒,显然不信。
白苒:“你看起来不像结婚安定的样子。”
仲若旭只得介绍道:“对啊,家里人给我找的联姻对象。之前我在国外飘着,她就一直守空房等我,乖惨了。”
“她好喜欢我,刚才给我煮了面呢。”
他挑了下眉。
垂眼,咬了口鸡蛋。
他漆黑的眉骨里满是骄傲的炫耀:“看,加了两个蛋呢,我的老婆真的是离不开我,连这个都懂得帮我补。”
仲若旭不顾姜蝶珍小幅度地反抗。
他就这样盯着她看,目光不避不躲。
男人深情到了极点,仿佛特别喜欢她的样子。
“吃哪补哪我懂,老婆你的心思我很清楚。”
视频那端的白苒,似乎眼睑已经染上薄薄的泪痕。
她说了句祝你们幸福,就咬住下唇,挂断了视频通话。
姜蝶珍做饭的时候,取下了围巾。
现在脖颈到耳朵后面那一截皮肤,已经泛红。
她在仲若旭的腿上抵抗着。
“她挂了,你可以放开我了。”
姜蝶珍的眼眶也起了雾。
她不知道为什么景家的男人这么坏。
每一个都很会用演戏做名义,来牵动她的情绪。
偏偏假作真时真亦假。
她最渴望和景煾予亲密。
偏偏那个冰凉的男人,要说每一次情动都是演戏。
她已经和仲若旭百般避忌。
却还是被人禁锢在怀里,以演戏做名义,黏糊地叫着她老婆。
姜蝶珍从仲若旭的怀里挣扎出来。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她说不清原因。
只觉得委屈得不得了。
就在她泪眼朦胧中,听到了附近的脚步声。
“小乖,怎么了。”
低磁冷淡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是景煾予。
男人还是那么矜冷,绅士,连气息都干净清冽。
他微微遮挡了一部分的天光,呈现出一种守护的姿态。
“哥。”仲煾予愣怔几秒,这个字从唇齿间说出来的同时,他脸上的肆意轻浮意味,彻底消失殆尽。
他有些央然地垂下眼,在景煾予迫近的威压下,表现出乖顺,低眉的收敛姿态。
仲若旭解释道:“我和嫂子闹着玩呢。”
景煾予的眼神落到他脸上,没有温度,波澜不惊。
男人今天戴了金丝眼镜。
显然刚才出去签订了合同。
他漆黑眸光眼睛深处蛰伏着一股暗涌,宛若海啸危险深沉。
景煾予语气沉晦:“我都舍不得让她下厨,你要是再得寸进尺,就从这个家里滚回去。”
话音刚落。
他有些用力地钳握住她的下颌,吻覆落到姜蝶珍的唇上。
景煾予还穿着西装,一丝不苟,甚至还有些禁欲。
他对她的吸引里实在太强。
连粗暴和施予都能扭转成调情和引诱。
任何时候,他的吻,都能被满眼泪痕的她,顺理成章地原谅和接纳。
而景煾予把她整个人打横抱起,凝视片刻又低头亲了下来。
细致又缠绵,熟练地攫取她的呼吸。
他就这样当着仲若旭的面。
把姜蝶珍轻松搂在怀里,往房间走。
他用西装盖住她的腿弯和膝盖。
一边撬开她的牙关,搅动她的舌头。
男人在烟草浓郁的气味里,低声跟她讲。
“宁宁,我吃醋了,哄哄我。”
姜蝶珍很乖顺地倚在他怀里,和刚在被仲若旭拉到腿间的避忌感不同。
她眼睑还有眼泪,看上去楚楚可怜。
姜蝶珍却已经习惯性,伸手揽住他的脖颈。
仿佛离开他不能活。
他的怀抱,的确让她感到安宁。
仲若旭看着他们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条细绳勒住。
密密匝匝的酸涩袭来。
他喉结干涩的滚动了一下。
空旷的房间,无人回应他的沉晦和渴望。
原来你叫宁宁。
“我好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