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半球,塔斯马尼亚。
在确认包裹被温恂之签收之后,虞幼真就熄灭手机屏幕,沉沉睡去了。
一夜酣梦。
早上醒过来时,空气中隐隐闻有饭菜的香气在弥漫。虞幼真以为自己是还没清醒,又想或许涂山老师今天勤快了,早上煮了个早餐也不说不定。她慢慢悠悠地洗漱完,从楼上下去,可刚走到楼梯拐角处,她原本惺忪的睡眼慢慢地睁大了。
——厨房处有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
他身上还穿着枪灰色的衬衫,袖口被挽了起来,露出一截修长结实的手臂,正在背对着她忙活着煮东西。他身侧有一口小锅,正放在灶台上小伙煨着,锅里装着的奶白色汤汁已经滚了,正冒着热气。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餐具和做好的早餐,烤得松软的面包卧在精美的碗碟上,面包上面抹了厚厚的一层果酱。
涂山比虞幼真醒得早,这会儿早坐在桌子旁边了,见她下来连忙伸手招呼道:“快过来,快过来,你老公来了!”
虞幼真三步并两步跳下楼梯,小跑过去,抬起脸看向男人,昨天他们联系时,还隔着一个屏幕,今天他就出现在她面前了。她揉揉眼睛,反复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她甚至伸出手戳了他一下,终于确认是他,他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真的是他?
他竟然来了?
温恂之见她一脸茫然,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怎么?不认识我了?”
正说话间,煮的汤也好了。温恂之关掉开关的旋钮,把汤依次盛入旁边的小碗中,一一端到桌上,递给她们。虞幼真愣愣地接过汤,汤的温度透过碗壁传到她手上,再次提醒她这真的是现实,不是在做梦。温恂之见她的视线胶着在自己脸上,手里一直端着碗,怕她烫着,又从她手里接过那一碗汤,轻轻放在桌子上。
虞幼真仍有些不敢置信,坐下来第一句话就是对着他说的:“你怎么突然来了?”
温恂之瞧了她一眼,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把他面前抹了草莓果酱的面包往她面前推了推,说:“你喜欢吃的。”
虞幼真说了声“谢谢”,接过来咬了一口,果酱粘在她的嘴角,还未等她拿餐巾拭去,他已经伸出手指帮她揩掉了嘴角那点果酱。他的态度和动作很自然,虞幼真被他照顾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涂山瞧瞧他,要看看虞幼真,感慨地“啧啧”了两声。
虞幼真侧脸看了涂山一眼,意识到现在并不是在家里,旁边还有人,她的脸腾得一下就红了。
涂山也不自在,这大清早的,她即便是不用吃饭也都被狗粮喂饱了。她不是那等不识时务的人,胡乱塞了两片面包,又快速把手边咖啡灌进肚子里之后,她向温恂之举了举空掉的咖啡杯,说:“感谢您的咖啡和早点,我吃饱了想出去走走,你们两个慢慢吃。”
说完,涂山瞅了他们两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起身迈着悠哉悠哉的步子往外边走了。
等涂山走了之后,整座房子都仿佛安静了下来,窗外的鸟雀啾鸣声成了此间唯一的点缀。
虞幼真低着头,用刀叉把面包分成两半,她在出神,无意识地切割着,面包越分越小。自从上次他们两个互道了心意之后,她很快就走了,现在再见到他,除却欢欣,还有点不好意思。
她戳了戳那面包,抬头瞥了他一眼,却正好撞见他含笑望着自己,她有些难为情地小声嘟囔了句:“你……你看什么?”
温恂之的目光仍锁定着她,他的眼角微微一弯,“感觉有很久没看到你了。”
虞幼真握着刀叉的手一顿,“你、你怎么突然这么说啊……”
“没什么。”他的笑意清浅,“就是,想你了。”
听他这么说,虞幼真的脸倏地一红,她看看他,咬着唇垂下眼,戳了戳面前的面包,过了会才小声问了句:“……你是不是看到我给你寄的纸条了?”
温恂之支颐笑着望她,“你觉得呢?”
虞幼真:“你肯定看到了。”
——“所以我来了。”
他伸出手,在虞幼真的下巴的软肉上轻轻地挠了挠,声音也落下去,变得低而哑,像海妖蛊惑人的声音。他的手指若有似无的触过她的颈侧,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幼真呢?不想我吗?”
虞幼真被他挠得很痒,刚想伸手捉住他作乱的手指,却被他反握住手掌,他的手指换了个地方捣蛋,在她掌心轻轻地挠,掌心的神经似乎都在他的逗-弄下苏醒过来,变得敏-感无比。
“怎么不说话?”他追问道,语气竟听出几分幽怨来,“幼真是不想见到我吗?”
虞幼真掐了他一下,这个人太坏了,他明明就是知道答案是什么的,怎么要胡说八道的?她盯着他恶狠狠地说说:“是那个混蛋说我不想见你的?”
温恂之眉梢微挑:“我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
虞幼真:“……”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
“或许这个混蛋所言非假。”温恂之眼里已然流露出几分笑意,嘴上却仍是不依不饶,意有所指道,“你看,到现在我都没有听到你亲口说你想见到我。”
虞幼真警觉:“等等,你不会是为了这个飞过来的吧?”
温恂之点点头,煞有其事道:“是。”
虞幼真:“……”
“那你的工作呢?怎么办?”
温恂之面色不改:“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虞幼真一惊:“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现在临近年底,没过多久就要过年了,赵瑞心最近都忙疯了,没有理由他会清闲。可他现在出现在塔斯马尼亚,还说工作都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难不成是全处理完了?
大约是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他沉默两秒,补充了一句,“是这两天的处理得差不多了。”
虞幼真听明白他的意思了,他回去还有的是事务要处理,于是她问道:“那你会在塔斯马尼亚待多久?”
温恂之修长的手指在桌面点了点,语气颇有些遗憾的说道:“我明天就要回去。”
虞幼真掐一指算,今天刚来到,明天就要走。一问时间,他在这儿甚至都待不足二十四个小时。从港城到塔斯马尼亚要周折好几番,舟车劳顿,耗费不少时间——而他最珍贵的恰恰就是时间和精力。
她心里五味杂陈:“你何必折腾这么一趟?”
温恂之的眼睛弯起,是一个难以言喻的温柔的弧度,他垂下眼,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指尖。
“只要是去见心爱的人,就算不上是折腾。”
听到他这么说,虞幼真微微一愣。她低下头,伸手攥着他的手指,轻声说:“下次不要这样了,你太辛苦了。”
温恂之却笑起来,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的手指尖:“见不到你才心苦。”
说完,他像是预判了她的反应,还不等她发表反对意见,便连忙督促她快些吃完早餐,说这是他辛苦做的,再不吃过一会就该凉了。
虞幼真一想也对,可以先吃完饭,再和他好好掰扯这个问题。
食不言,寝不语。她安安静静地吃饭,他煮的早餐很美味,非常合她的口味,不一会儿她就吃完了。她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刚想开口,一抬起眼,坐在身边的他竟是已睡了过去。
他用手支着脸颊,眼眸阖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眼底有一层青黑色。不知道是坐在木椅上坐得得不舒服,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似是睡得不太安稳,就算睡着了,眉头也是轻轻拢着的,在眉宇间挤出了一道细细的褶皱。
她想说的话忽然就卡在喉间了。
这是熬了多久?
他来见她这一趟,应该是挤压了很多行程吧?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本想去给他拿块毯子,却不料她站起来后,桌子腿挪动,发出了不轻不重的摩擦地板的声音,而他睡觉果然很浅,就这么一丁点的声响便让他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眉心和太阳穴,低声问:“……你吃完了?”
她“嗯”了一声,去拿了一块儿柔软的大毛毯盖在他身上。
温恂之摆了摆手,说不用,又在原处坐了一会儿醒神,等他清醒过来后,见她这边正准备收拾桌上的餐具,便主动起身走过来说:
“我来吧。”
虞幼真用手肘格开他伸过来的手臂,拒绝了他的帮忙。
“这东西也不多,我只需要把它放到洗碗柜里就行了,你就不用过来帮我了。”她朝后边的沙发扬了扬下巴,道:“喏,你先坐那里休息一下吧,或者你直接去我房间里休息也行。”
“你的房间?”他饶有趣味地、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尾音微微勾起。
虞幼真收拾餐具的手停了下来,扭头看他:“有什么问题?”
这幢房子里面只有两个房间,一个是涂山老师的房间,另一个房间则是被她占据了,根本没有多余的空房间。
更何况,他们现在应该也没有必要再分房了……吧?
他望着她笑了笑:“没有问题。”
虞幼真被他看得有点难为情,垂下眼睫,专注于手上的事情,顺带给他指了路,又告诉他必要的东西都放在了房间的哪个角落,让他赶紧过去洗漱休息。
温恂之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讲着,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说:“知道了。”
他的步音渐渐远去,虞幼真把手里的活忙完之后,侧耳细细一听,楼上已经没了什么动静。他已经睡下了吗?她轻手轻脚地上了楼,推开房门。
房间里静悄悄的,窗帘被半拉上了,只露出了一道缝隙,透了点天光进来。
他已然睡下,身体随着呼吸轻轻地起伏。她屏住呼吸,放慢脚步走近,蹲在床前,细细地、肆无忌惮地端详着他。
半明半昧的光影里,只见他的领口微微敞开着,露出半边深刻的锁骨,脸半埋在枕头里,眼睫像只蝴蝶一样,很安静地栖息着。
她像是被蛊惑般地伸出手来,想碰一下他的眼睫,却不小心触到他的发丝。他头发的末梢还有点凉,仍有一点点水汽附着在发梢上,可能是刚才没有吹透。也就这一点小的动静,他就像是要醒过来似的,那眼睫颤了颤,就像蝴蝶扇动翅膀。
她像是被惊醒般,蓦然收回手,心跳如擂——既担心害怕,又羞涩胆怯。
不过,他到底没醒过来,应是困极倦极。她也得以安静地坐在床边,安静的室内,她的目光在他睡颜上停留许久,心跳渐渐放缓,由衷感到一种宁静和平和。
她轻轻地给他拉了拉被子,盖住锁骨正中那枚艳红的痣。
这次,他没有什么反应,眉目舒展,呼吸平稳。她没忍住笑了笑,伸出手指,隔空描绘了一遍他的轮廓。
这算是睡个好觉了吗?
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做个好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