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对神界同事而言难得的一长句话, 潜淆更加罕见地主动与对方对视。
他想看出些什么，看看这神究竟是装的还是真不知道。
“方案被驳回？”那尊神面上的表情不似作伪，是真的不清楚内幕, “是不是有哪里不合规？”
毕竟祂早就听说邪神殿那边总是会提交一些奇怪的方案上来，有时候是真给不了过。
神约法庭，对人间的众神信徒也是有要求和规范的。
如果什么形式都可以存在, 那不就成“邪.教”了？
潜淆早有准备, 他将一部分不涉及机密的文件直接摊在了对方的办公桌上：“我的信徒改了不下百次, 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对方没有敷衍了事, 而是真一页一页认真看了过去。
用来作证的是之前提过烛光问题的那处走廊。
走廊的照明他们是认真考虑过了的，毕竟真太暗了绝对容易出事故, 而这种地方装声控灯又太没有圣地的感觉了。
于是信徒们设计了壁灯, 只是蜡烛的数量较市面上常见的款式少了些。
他们觉得这问题不大, 况且这样才能营造出预期的效果。
因为自己信奉的神明不喜光亮, 因此他们也愿意在自己的信仰环境中减少几分光。
而且走廊又不是时时刻刻都有人走，太亮了反倒是会造成浪费。
他们这不仅是节约, 还是环保，是值得鼓励的好吗？
现在一支蜡烛可不便宜, 比用电烧钱多了。
潜淆也看过信徒演示的实际效果了, 那走廊算不上昏暗, 顶多是“不明亮”。
亮堂堂的走廊，在配上光可鉴人的地面, 真的不会晃花眼睛吗？
他认为自己信徒的此处设计并无什么不对的地方，祂神不能因为自己喜欢光亮就不允许没那么亮的神殿存在。
那尊神看完, 也是皱起了眉。
这个蜡烛量是有偷工减料的嫌疑, 不过这一份设计图看得出翻来覆去改了多回，蜡烛的数量也调整到平均值了, 怎么还不能过？
祂看着都觉出问题来了，这肯定是有同僚在针对这些人类。
啧啧，信奉邪神的人可真够惨的，被连坐都无处发声。
不过他们也是幸运的——可不是所以神明都会像站在自己面前的这尊一样，为了信徒的事来神约法庭讨个公道。
大多数的神明都是讨好神约法庭都来不及，至于信徒的利益，那自然是牺牲了也无所谓的。
能做到邪神这种程度的，世间几乎再找不出一尊了。
祂倒不是说认同这种做法，只是觉得对方也不容易。
除了自己的事，还要管信徒的事，这是给自己找了多少事啊？
人类常说不多管闲事能长寿，邪神在神明中称得上是“长寿”的了，可管的“闲事”可真不少。
不像祂，宁愿趴在办公桌上发呆，也不愿管那些同样轮到这一届神约法庭的神明在做些什么。
祂没什么想办的事，也没打算为难谁，坐这个位置也是有一天算一天的得过且过。
本来正嫌无聊呢，没想到邪神就这样送有意思的事上门来了。
这个难得的机会，祂可不能放过。
邪神主动找自己说话，这说出去多有面儿呐。
要不是怕触犯“侵犯个神隐私”之类的神约，祂都想把邪神刚才说话的影像和音频录下了。
以后玩人类那“你有我没有”的聚会游戏，祂也有必杀的绝技了。
虽然神约法庭声称“电子游戏是人类科技的罪恶，神明若是玩了就会失去应有的形象和威望”，但是非电子游戏的其他游戏还是可以玩的。
不过据传，祂们的娱乐生活比起娱乐之神和邪神还是差远了。
娱乐之神嘛，倒是可以理解，祂就是掌管娱乐的，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醉心娱乐，方式形式丰富些也合情合理。
可邪神，这尊总是被封印还为了信徒忙这忙那的神，到底是哪来的那么多娱乐时间？
祂都要怀疑，其实这尊同事的一天不止二十四小时了。
掌管时间的神明不在神界这个体系内，祂也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让自己的时间与众不同。
但眼前的邪神是自己的同事没错，理论上是不会有不同于自己的时间。
“这是不是故意为难我的信徒？”潜淆见对方看完了图纸，便直白地说。
那尊神明也无法反驳地说：“确实有点。”
何止是有点，要是真如邪神所说，修改了上百处，那实在是过分。
换位思考一下，若是神约法庭发布任务后祂做了还要改，改了还不过，那祂也想撂挑子。
这谁能忍受得了？
谁都忍不了吧？
而且那些还只是人类，是过分劳累会丧命的人类！
过劳死的人祂见过不少，毕竟许多同事都是工作猝死后飞升的。
祂觉得这种“人才筛选”太扭曲了，这样的人被封神，不会产生问题吗？
但那时“天道”的决策，祂也不能说什么。
潜淆见这尊神是意外地好说话，觉得有几分希望。
只是不多，毕竟他觉得神约法庭不是能寄托希望的机构。
况且这尊神表现出的样子就是没有参与进这件事，或许认同也无用。
不过，能坐这张办公桌的，应该都是手里有实权的。
祂说服不了同僚，也可以帮他盖个章吧？
邪神如实将自己的想法说出，等待对方给个答复。
“这个，可能不太合适，”那尊神苦笑道，“印章虽然在我手上没错，但祂们既然都这样做了，那我也不好偏袒你。”
祂感觉自己是有点儿被排挤了，而且以自己的实力和资历也不用在意那群同僚。
金额适当的示弱，是有必要的。
只有这样，祂才能尽量从中捞一笔。
不然折磨人的乐趣和邪神的好处祂一个不占，还要顶着不顾祂神阻挠盖章的压力，祂多亏？
反正邪神不差钱，给点儿又怎么了？
潜淆看那尊神搓了搓手，明显是在示意什么。
金钱，或是能用金钱兑换成的信仰值，他确实都有不少。
为了信徒能顺利建成新的一座邪神殿，他花点儿钱又何妨？
就当破财挡灾了——等神殿建成了，他能收到更多的信仰值，从长远角度考虑是稳赚不赔的“投资”。
“你说个数。”这说法都含蓄了，其实就相当于“你开个价”。
他觉得能用钱解决的事，那就不算什么大事。
平日里他对自己节省惯了，不过为信徒一掷千金的次数并不少。
“我只是盖个章，后果最多也是被职场霸凌罢了，不会多要的，”那尊神略一思考，“就，这个数吧。”
祂用手比划了一下，打了一套暗语。
这种“交易”不用说都知道是违规的，能隐蔽些自然更好。
邪神觉得这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价格，甚至比自己的预算还低：“行，我这就打你账上。”
见对方付款爽快，那尊神明也为表诚意拿出了公章：“文件有带来吗？”
潜淆本就是来解决这件事的，文件当然是带全了的，对方话音未落他就从储物空间取出了文件。
那尊神象征性地翻看了几页，确定没什么缺漏，就在最后一页的右下角郑重地盖上了印章。
章一印上，就在纸上泛起了光。
不过代表神约法庭的光芒是白色的，在白纸上不是很明显。
潜淆觉得还是自己神殿的配色鲜明，黑底金纹相比之下更能突出重点。
“喏，章盖好了，现在可以去盖神殿了。”一个小小的印章盖下去，一座高大的神殿盖起来。
怎么一想，好像也不错。
感觉，自己说不定是做了一件好事呢。
＊
“邪神大人，您真是太厉害了！”信徒看着盖好了公章的文件，激动地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呜呜呜，能信奉这样一尊神明，真是太好了！
潜淆觉得这件事能办成，主要是碰巧是那么一尊神明值班。
要是换了一尊同事，估计就不会那么顺利了。
对方好像挺好说话的，就是脸有点儿生，他想不起来对方的尊号为何。
他对神界的同事本就不是很关心，能记住的也就那么几尊。
有一些甚至招惹了他不止一次他都没记住，更别说是没有什么交集的了。
“邪神大人，我们这次建这座邪神殿，可以开直播吗？”神职人员想到自己信仰的神明本身也是有直播间的，就打算也像现在一些工程建设那样开个直播。
一来呢，是可以让广大网友监工，以防出现什么“豆腐渣工程”。
二来呢，则是可以有个赚外快的渠道，多赚一点也可以算作经费——未来神殿的运营有的是用钱的地方。
一再依赖主神殿的拨款不好，他们主神殿也承担不起日益增长的账单了。
如今在主神殿的号召之下，有许多邪神殿都可以用卖门票和文创产品的前作为补贴，他们也能省点儿心和钱了。
这群神职人员，学到了他们信奉的神明十分美好的品质——勤劳节俭。
开源节流这种事，单做其中一项是没多少效果的，必须双管齐下。
潜淆见信徒是有在认真规划的，便同意了他们的做法。
今天的邪神，也觉得自己的信徒很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