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搬出了神约法庭, 潜淆觉得对方似乎不是骗子。
若是骗子，也是消息相当灵通的骗子。
他这几天在网络上高强度自搜，从未见到后“新邪神”的情报。
那天会议上的事, 被封锁得很死。
如果不是神界那边有意为之，那就是众神都不约而同地决定不将这些告知人类。
他不太清楚祂们到底有何顾虑——总之不可能是因为自己。
实际上，邪神对自己当时有多吓神是一无所知。
在那场会议上, 一些古神坚定了自己心中对邪神的固有印象, 而一些神明则是觉得自己的对祂的认知被颠覆了。
那种气势, 可不是一般神明能有的。
潜淆看着自己面前的人类, 不太确定对方一直去邪神殿骚扰他的信徒却迟迟不对外放出消息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要给自己造势，那直接将此事昭告天下, 效果岂不是会更加显著？
“为什么几次三番去我的神殿？”他问出了这句话。
他也是有点儿小心思的, 特意说的是“我的神殿”, 而不是“邪神殿”。
对方一副十分笃定自己会成为邪神的模样, 说不定会厚着脸皮将神殿划作是自己的地盘。
而那无论是否叫作“邪神殿”，都是他潜淆的信徒的神殿, 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
就像是那些底下逐年多出了一众分支的神明，祂们的权力和职责也是被细分了出去。
在无前缀后缀的主干初始神殿中, 担任神职人员的都是那尊“最初的神”的信徒。
而且要是这“新邪神”是来“接替”他的, 那也不能直接“继承”他的信徒和神殿, 是要经过人间投票和神界手续的。
这个人类或许不懂，但身为神明的他深知其中的步骤有多麻烦、程序有多繁琐。
换位思考一下, 要是有谁告诉他，忙活这么半天, 到头来就是当一尊言行总是遭到曲解的“邪神”, 那他绝对是在一开始就放弃了。
在这样的前提下，他压根就没有信徒的期待, 也不用为了谁去考虑当神，那还不如去做点儿别的什么。
虽然现在的他不知道自己除了当邪神之外还能做哪种工作，但是在那个环境中的他应该是有方向的。
他不是选择了做邪神，而是没得选。
但是在拥有了信徒们之后，他也体会到了自己这份工作的重要性，也渐渐在工作中有了收获。
这“收获”不是单指收到的信仰值有几何，从中获取到的情感也是一直支持他继续为神的动力。
他的信徒，有许多是真的在信仰他潜淆，而不是“邪神”。
“邪神”只是一个职位，换谁都可以做，但做不做得好就另说了。
有些人接受不了总是活跃在网络上的他，看不惯会在公众面前表示自己喜好电子游戏等娱乐的他，瞧不起最开始在神殿卖门票的他。
但是有数不清的信徒愿意支持这样的他，并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助力他。
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他是有感情的神，而不是摆在神龛上的雕像。
现在有人想“取代”他，他会产生负面情绪也很正常。
那人笑了：“哦，是‘你的’神殿啊，我还以为是我没过几天就要接手的——买二手房之前也要先看看房吧？”
十分罕见的，潜淆有了对一个人类降下神罚的冲动。
此话一出，他的信徒脸色一白再一黑，最后更是吼得红了脸：“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你清楚你在对谁说话吗？！！你怎么敢的！！！”
这种话，连网络上那些黑邪神大人黑得最凶的家伙都不可能当着祂的面说出，这个人真是疯了！
自己居然引邪神大人来见这个疯子，真是不该！
身为神职人员，本就要负责避免邪神大人受到伤害，现在却让那人用言语中伤了邪神大人……这是自己的过失！
但是，罪魁祸首自然不是自己，而是这个口出狂言的家伙！
太嚣张了，竟对邪神大人说出这番话，要不是法治社会，自己早就动手了！
还是邪神大人心善，即便对方这样，也没有直接对人做什么。
信徒不知道的是，此时在自己心中相当善良的神明，正在努力压制自己想要出手的心情。
不行，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对此人降下神罚，那神约法庭就更有的说了。
这是祂们选中的人，自己要是动了，那就无异于是向祂们“宣战”。
这届神约法庭的实力加起来都比不上他，可奈何祂们手上有实权。
潜淆不向往权力，可也明白权力的可怕。
那是非常强劲的武器，万一落在了心怀不轨的家伙手里……
不过更多的情况是，本来还算正常的神明，坐到那个临时的位置上之后就变了。
掌握了实权之后，心态不产生变化才难。
他看着面前这个对自己信徒的话毫不在意的人类，认为神约法庭一定许诺了对方什么。
会是什么——或者说，会是什么跟自己这尊目前唯一的邪神有关的？
一想到神约法庭可能将自己的神殿也作为筹码许诺了出去，前所未有的反感便涌上了他的心头。
那不是神约法庭建的神殿，祂们顶多指手画脚地开出了一些条件。
那是他的信徒们为了更多信徒修建的神殿，也是他们为了大家的信仰而认真经营维护的神殿。
怎么可能，就这样让出去……
如果确有其事的话，那证明那群家伙对自己的了解还挺深的，至少祂们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
而且总想着来踩上一脚。
信徒的心血，他是绝对不会便宜这个人的。
“诶，你信不信，”那人没有搭理邪神信徒，依然是只对着神明开口，“我是命定的‘邪神’，就像你一样。”
说实话，潜淆是不信的。
那人说的是神约法庭要让自己当邪神，而不是“天道”。
那就证明，这件事仍留有余地。
虽说潜淆至今也不明白何为“天道”，但也大致能从祂神口中了解到“天道”的决定是无法以外力迫使更改的。
这个人可能只是被“天道”选中了会成神，可具体是哪尊神现在没个定数。
神约法庭是有意想增加邪神的，夸张一点儿想，祂们或许跟所有合适的“神明预备役”都说了这件事。
不过目前反应最大的只有这一人，也不知是自信还是愚蠢。
信徒还在输出，但是那人没有听进去，而是自顾自地走了。
“喂，你有没有礼貌啊？一声不吭就直接走了？邪神大人——”信徒很疑惑地看向了挡住自己的神明。
邪神大人，是不想让自己继续说下去吗？
也是，那人像是对自己的话完全免疫一样，根本吵不起来。
吵架起码要有来有往的，而那人拢共就没跟自己说上几句，更是没有拿正眼瞧过自己。
可恶，好受挫！最关键的是，自己在邪神大人跟前丢脸了……
被神殿“推举”出来的自己，似乎也没脸回去了。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啊，和来之前想象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没事的，神殿能不再受到骚扰才是最好的结果。”潜淆察觉到了自己信徒情绪的波动，适时地安慰道。
在来信中，他了解到当地的邪神殿近期一直受到那个人的骚扰，报警都没有用。
这种涉及到“神明”和“信仰”的事，警方通常是不会深究的，顶多调解一下。
可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不像无神论者想的那么简单。
他有的时候，会有几分羡慕不相信世上有神存在的人。
起码那样他们在某些方面的心理负担会少一些。
有的人认为不相信世上有神明的人是很难被约束的，因为他们不会有“人在做天在看”这种想法。
不过他觉得人类的法律体系在不断完善，不信神，也总要守法。
但法盲也不在少数，这也是当时他请信徒来给镇民普法的原因所在。
“邪神大人，今天是我没有做好我应做的事，我……”信徒原本还没怎么，一听到神明还这么温柔地跟自己说话，泪便淌下来了。
为什么不责怪自己呢？那样的话，自己可能还更好接受一些。
大家说的对，在邪神大人眼中，他们这些信徒真的是值得珍视的对象。
自己成为神职人员之后，一直都幻想着能有一天亲眼见到邪神大人并为祂效力。
可真到了这一天，自己却没有做好。
好失败，难得的表现机会，就这样错失了。
可是，能得到邪神大人的亲口安慰，也是自己能珍藏一辈子的回忆了。
呜呜呜，希望自己入土的时候，墓碑上能刻上这一段。
刚才要是有录音就好了，直接刻个二维码在上面，扫一下就能听。
潜淆没去读信徒内心的想法，不知道对方想得有多远，竟是由一句话想到了自己百年之后。
他还在思考那个人的事，他觉得这不会如此轻易得结束。
还有就是，神约法庭那边到底跟多少人说了这件事？网络上为何到现在还是没有泄露出半点儿风声。
这次的事不小，时间长达几天，还报过警，理论上不会被压得这么好。
今天的邪神，也在认真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