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推开门的时候, 潜淆有意识地将自己的身形藏匿了起来。
按理来说，像他这样打扮较为朴素的神明，是不需要在人类面前刻意隐身的。
毕竟他的许多同事恨不得到哪儿都浑身上下冒着圣光, 生怕亮不瞎谁的眼。
邪神的衣着打扮没有特别的“闪亮”，一是祂本就不喜光，二是祂想要尽量低调一些。
衣物上唯一会带点儿光芒的, 就是作为点缀的金丝。
出了茶水间碰到同事后, 信徒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刚才召唤了神明的事。
邪神大人要是被发现了, 不会引起混乱吧？
大多数邪神信徒都有自己信奉的神明或许不是被他人接纳的自知之明, 也不会在公众场合宣扬自己的信徒身份。
这不是他们想要撇清关系，而是不希望神明受到本不该有的影响。
信徒在和来茶水间完成“吃零食指标”的同事简单寒暄了一番后, 就左顾右盼地找起了神明。
难不成邪神大人已经回去了？
这好像也不太可能啊。
“别看了, 我就在你身边。”潜淆出声时特意找了一个没有其他人经过的时机。
“原来您在啊！”信徒惊叫后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 确认没人听到后才放下了手。
邪神就是预判到了对方的反应, 才选在了这个临近楼梯间的拐角处示意自己还在。
“邪神大人，您说我该怎么做才能顺利辞职呢？”信徒引着神明走到了楼梯间里, 这栋楼的电梯和楼梯分的有点儿开，只要电梯不出故障, 楼梯间就是个僻静无人的好去处。
不过既然是“好去处”, 那就说明还是有些人会来这里摸鱼的。
信徒本来还在疑惑为什么神明不搭理自己, 直到闻到了烟味一低头，看到坐在在下一层里吸烟的陌生人才知道, 这里也不是什么谈话好地方。
“他们没有专门的吸烟室吗？在楼梯间吸烟不太好吧？”信徒小小声地向神明抱怨道。
潜淆也觉得这样做不太好，但自己不好出面说什么, 只是暗中用神力掐灭了那人手中正燃着的香烟。
这种事他不是头一回做, 因而还算是熟练。
有的时候会遇上一些不好好上香的家伙，上香也不是出于什么信仰, 只是觉得好玩或是想靠此博得关注。
那些边拍视频边上香还嘲笑信徒的家伙，就算买在贵的香他都不愿意收。
因此他便将那些香给直接灭了，燃到最后只有那些剩了下来。
有一些人为了噱头，还会专门“定制”香烛来，被剩下就十分明显了。
发现自己的烟被掐掉后，楼下的人先是骂了几句，然后又重新点上了。
这样的小动作耗费不了多少神力，于是先是故技重施。
那人在烟第五次不明不白地灭掉之后，感到害怕了，先是骂了几句强撑了，又过了几秒实在承受不住，就喊着“有鬼”跑了。
信徒目睹了全程，还不忘点评：“再多点一次，那烟都得烧完了！”
“我设下了一个结界，现在可以不用担心有旁人在了。”潜淆在信徒说话的时间内就做好了这些。
为了保障楼梯间内的畅通无阻，此结界不能档了过往人员的路，有点儿技术含量。
当然，这种结界对于邪神来说也就是小菜一碟，没什么难的。
但是在信徒看来，可就高级得不得了了。
“结界？！”这个词信徒不是没听过、看过，可亲眼所见、亲身体验绝对是头一遭。
尤其是看到有走楼梯的人直接从自己身上传过时，此人惊讶到可以直接拿去做表情包。
“邪神大人，您也太厉害了吧！”信徒激动不已地拍拍自己的身体，“欸，我也没变成虚幻的啊，怎么就能传过去呢？这可真是太神奇了！比穿墙术什么的更有视觉冲击！”
潜淆此举不是为了向信徒展示自己的能力，就是单纯想创造一个好的谈话条件。
因此他也不就此接话茬，而是转而说起了正事：“我觉得你们公司，有古怪。”
这可不是他为了营造悬念随便说出来的，要是换作是人类中没本事还要故弄玄虚的江湖骗子还有可能会这样做，但神明真没必要做这些有的没的。
他在对方说什么“零食”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在茶水间之外的办公区域一逛，更是心里有了底。
这种情况他以前不是没见过，不过现在确实是少了，也难怪一时半会儿想不到那里去。
“有古怪？”信徒一愣，“邪神大人，您可别吓我啊。我在这里待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纵观我的职业生涯也不短了，要是有什么……”
说到这里，信徒是不敢在说下去了。
自己脑中此刻充斥着的多种可怕猜想，但凡有一个说出来后神明肯定了，那自己都得玩完。
潜淆见信徒的脸色不太好，便关心地读了一下对方的想法。
然后就被自己信徒的丰富联想给噎住了。
本来他还想说点儿什么，照这样看，好像说什么都只会加重对方的思想负担。
不过在一众邪神信徒中，对方的想法已经是最为接近普通人眼中的“现实”的了，要是换作了另一些信徒，保不准能想出什么可以直接拿去拍奇幻电影的故事。
“你们公司的生意做的都是正经买卖，没有杀人越货，也没有走私毒.品。”他简直在对方的想象中看了几集法治节目。
节目中的主角，还是信徒自己，流着眼泪诉说自己被公司坑害的模样，竟还有几分喜感。
有职业操守的神明自然是不会因此而觉得好笑的，他甚至有几分同情对方。
是遭遇了什么，才会在听到邪神说“有古怪”的时候，想到这么“凡人”的犯罪手法？
“零食的确有问题，”当潜淆读到信徒的新猜想时，他终于开口了，“不过不是掺了会导致上瘾的毒，而是下了咒。”
“下咒？”这显然就是这名信徒不了解的范畴了。
神明简洁明了地说明了一下在那些零食上下的咒，浅显易懂的说明令毫无基础的信徒都听懂了。
“也就是说，那些高层的领导，是想通过那些下了咒的零食控制我们？”信徒面上忽然一喜，“所以，那些零食其实不是临期的？”
“不，”邪神给信徒泼了一盆冷水，“是临期的，下咒和保质期没有任何关系，只要你食用了就会生效。”
他没想到对方关注的居然是临期不临期这一点，这或许就是爱吃零食者的独特关注点吧。
“原来是这样啊，白高兴一场——都要给我们下咒了，还不给吃点儿好的，唉！”信徒唉声叹气道。
听完邪神大人的解释后就算再怎么一窍不通自己也明白了，那些人就是通过在零食上下咒提高员工的工作效率和加长工作时间，以求用最少的人力完成更多的工作。
确实，自打来了这家公司以后，自己的工作效率确实高了以往不少，前面几家公司待不下去的一大原因就是自己老是完成不了任务指标，现在却能超额完成。
而且连主动加班的次数都史无前例地变多了，原本以为是单纯为了多蹭两餐，可现在看来，那些晚饭和夜宵里估计也有下了咒。
这家公司的午餐可不便宜，但是加班才能享用的晚餐半价、夜宵免费，因此这栋写字楼的管理人员每天都能看到最迟回家的都是自己和同事们。
在他们眼中，大概是觉得自己这帮人有够拼的，天天加班不回家，看上去怨气也不重，应该不是受到了资本家的剥削。
之前就有人来问过自己了，说了些“你们公司下班挺迟啊，有加班费没”之类的话。
信徒回忆了一下，自己当初说“没有”后对方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但是在知道公司的伙食有多好之后，倒也没多说什么了。
看来，这样的条件还是足以让人心动的嘛，自己也不算是完全被骗了。
“邪神大人，那我吃了那么多的零食，怎么没有提高你刚才说的那什么，呃，忠诚度？”信徒问出了自己的不解之处。
潜淆也觉得这有点儿奇怪。
他先前取了一块信徒没拿住差点儿掉地上的小饼干，检查了一下饼干的状态，确实是被下了咒的没错。
而且那咒十分复杂，其中有一条就是可以提高员工的“忠诚度”，让员工不会跳槽，可以在这里上更久的班、出更多的力。
这样的咒在当今其实也算不得少见，只是他这尊邪神会遇到的概率比较低。
毕竟他的信徒什么年龄段的基本都有，各种职业各类身份的也都有，打工人和资本家之间的矛盾所占的比例就小了许多。
要是换作了某几尊同事的话，那对这些应该是得心应手了。
不过自己信徒的事也没必要交给外神去做，这事他有信心能办妥。
“你可能是吃的量过大，导致产生了一定的抗性，”潜淆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当然，我对这一点并不确定，但目前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咒对你的身体没多大影响，这点可以放心。”
今天的邪神，也在安慰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