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信徒期盼的目光, 潜淆又觉得自己是被信徒需要的邪神了。
“邪神大人，您能够帮我成功辞职吧？”那名信徒十分急切的样子，像是打算只要神明一同意就直接收拾好东西走人。
潜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是相当少见的室内。
毕竟平时信徒召唤他的时候，多数是在郊外等人少的地方，室内场景也多半是废弃工厂之类的, 总之不是这样的写字楼内。
“这是我们公司——应该快要成为前公司了——的茶水间, 邪神大人, 您要喝点儿什么吗？”信徒给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 “我此时此刻还是这里的员工，可以无限畅饮, 所以我请客！”
邪神婉拒了信徒想要用公司财产作供品的行为。
话又说回来, 就算不是信徒请客, 通常也不会是神明请客的。
他是被召唤过来的, 此人召唤他更是为了祈愿，让他来负责费用实在是不太合理。
不过邪神的信徒有不符合常理的想法, 似乎也是挺常见的。
他不止一次看到自己的信徒被当作是怪人了。
“在辞职方面，你有何困难？”祈愿的内容比较简洁, 他认为问清楚才更好帮助信徒。
信徒喝了一打口咖啡, 把自己给呛着了：“咳, 咳咳咳……困难啊，可多了！一时半会儿都说不过来！”
“是有违约金要付吗？”潜淆曾遇到过这样的祈愿, 当时天价的违约金把信徒吓坏了。
那名信徒的行业在许多人眼里是非常风光且能赚钱的，但是只有那名信徒自己懂得, 在工作的过程中受到了多少的压榨。
在觉得实在无法忍受之后, 此人试图与公司解约，可却不顺利。
那时离合同上的签约年限还有一大半的时间, 公司不打算放这棵正培养好了的摇钱树走，违约金更是狮子大开口。
那名信徒明白，以自己的存款怕是倾家荡产都赔不起这个违约金，在有工作的时候都做不到的事，失去工作就更难了。
于是，此人为了有钱能够付违约金，又继续强忍了半年，直到自己的精神状态差到了难以正常工作。
太累了，什么时候才可以休息？
信徒躺在床上看着房间里挂着的邪神像挂画，强撑起身子照着藏在画像后的图纸画出了召唤法阵。
这样做，或许就可以改变现状了。
邪神的确帮助那名信徒解决了眼前的难题，成功解约，而且解约金也被谈到了一个正常的数额。
当然，至于是如何“谈”的，这就是神明的秘密了。
潜淆看着同样辞职难的信徒，不禁回忆了一番当时那名信徒后来的遭遇。
好像就是回到了老家，在父母的介绍下换了一份轻松的工作，虽然有点儿无聊，但是对修养身心还是有点儿益处的。
那名信徒在大城市工作的时候去看了好几次心理医生，也吃了许多药，不知道现在恢复地怎么样了。
不过没有再收到过对方的召唤，应该是过得还不错。
“这倒不是重点，”喝完了咖啡的信徒又拆了一包小饼干吃，“就是我现在的工作没有人可以接手，领导想让我做完这个项目再走——可我就是做不下去了才决定离开的啊！”
神明不太清楚人类的工作具体是怎样的。
不过，做不下去的工作，就可以选择直接放弃吗？
对于公司的其他人来说，会不会太没有责任心了一点儿？
面对信徒，他不好直白地说出这些，只能把疑惑放在心底。
要是问出来，那就太尴尬了。
他不希望和信徒的对话变得尴尬，毕竟他本身就不太擅长对话。
而且尴尬对于社恐神明而言，是格外可怕的。
邪神觉得自己可能会承受不住。
听信徒边抱怨项目的难度和无论如何都推进不了的进展边吃完了一包小饼干后，潜淆也彻底接不上话了。
话题现在已经偏离到了“在茶水间里放这样越吃口越干的小零食，是非常影响工作效率的。因为吃完了就想再喝，喝完了又想再吃，容易陷入循环”这样的自言自语。
他其实想说，这些小零食大概是用来配着吃的，单独吃自然会觉着渴了。
但是信徒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在飞速咀嚼的同时还能说出一连串的话，也是有点儿功夫在身上的。
“邪神大人，您一定要帮帮我啊，我在这里工作不到一年，体重竟然增加了十斤不止呐！”信徒摇摇头，又拆了一包薯片，“零食买得太好吃，也是一种罪恶！”
潜淆不知该如何评价这种做法，不过没有开口劝信徒不要再吃下去。
因为他看到了旁边立着的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促销临期食品，请大家尽快吃完”。
原来确实是在“逼迫”员工吃零食。
这估计就是他理解不了的企业文化了。
“其实，可以不用那么努力吃的。”在他看到信徒拆开第三包零食的时候，他实在是沉默不下去了。
天天这样吃，对人类的身体绝对是会有伤害的。
作为神明的他，每天进食大量供品都没有关系，但是人类应该是不能这样做的。
之前有一名信徒，就是吃零食吃太多身体出了状况，也和这名信徒一样，十分钟之内可以吃平均每包超过一百克的膨化食品，一天能吃一整个几斤重的零食大礼包。
他当时以神明的角度去看觉得没什么，可是在网络上看到那些展示自己食量之大的人之后，才发现这样在人类已经是相当夸张的了。
好在最后那名信徒的身体还是调养好了，现在吃零食也不会吃那么狠了。
一些人类会因心理上的问题疯狂进食，长此以往对身体的伤害是很明显的。
还是在有苗头时就去积极检查和治疗比较好，人类是脆弱的存在，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信徒将一小袋零食迅速吃完：“没办法，我们每个人都有在茶水间的KPI，不吃的话就通过不了绩效考核！”
潜淆感觉这一番话十分奇怪，但看信徒的确是一脸认真地在说着这些，不像是胡说的。
“你们是食品行业？”他觉得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食品行业吃零食应该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市场调研什么的，他对人类职场的了解不多，但强制要求吃零食肯定是不正常的。
信徒把空包装袋一团：“不是，就是快要过期的零食买多了，怕吃不完浪费钱，于是就定了指标。”
“那可以不买那么多。”邪神觉得这很匪夷所思，这家公司或许真的不正常。
“可是这些零食都是打包买回来的，要不然不会那么便宜，”信徒听进了神明的话，不再吃零食，而是又喝了一杯加了六块方糖的红茶，“领导可觉得这是省钱妙计，只有我们这些拼命吃的的知道有多离谱——所以我才下定决心要辞职嘛！”
喝完红茶后，此人又叹了一口气说：“不过，这些零食也怪好吃的，当初面试的时候给了我一块糖，我就被骗进来打了十个月的工。”
潜淆听完这话，怀疑这家公司的零食里是不是下迷药了。
不然怎么会这么天天让人吃，吃了之后还心甘情愿接着吃？
大量购买临期食品也许真能降下成本，但是因此吃坏了员工，不就成损失了吗？
这吃坏了身子，必须得算是工伤。
“邪神大人，这款小蛋糕超级无敌爆炸好吃！真的！那些西饼屋里刚做出来的新鲜烘焙品，在我心里都比不上这个保质期五个月，却已经放了四个月零二十五天的小蛋糕！”信徒表情真挚地奉上了一个在塑料包装里躺得安详的巧克力味蛋糕。
神明犹豫了一下。
他收供品，从来不收公家的供品。
因为他觉得那样不好，即便他是邪神，也不能那样做。
而且眼前这块蛋糕，看上去让他不是很有食欲。
不过信徒的心意是好的，这是他能够感受到的。
“你们公司的蛋糕，我吃不合适。”他再次拒绝了。
“哦，”信徒也不失落，“那我拿回去，过几个小时当饭后甜点。”
一说到“饭”，信徒的眼睛又亮起来了，“邪神大人，这里的饭也可好吃了！就是餐补有些少、菜价有些高，我吃着吃着，工资倒是补贴进去了！”
潜淆随口问：“所以吃这么多零食，是想填饱肚子吗？”
他在网上也不是没看到过，有些人有时就是靠着公司茶水间的免费饮料和每日供应的免费下午茶解决一日三餐，虽说是拮据了一些，但短期内这样吃也能撑得下去。
这样的做法，可比在菜市场捡被择掉的部分干净卫生多了，也能够获取充足的热量。
“不是，就是爱吃，”信徒洗好自己刚才用过的马克杯，打算带回工位后再晾干，“不过为了辞去这份工作，也可以不吃。”
听到现在，潜淆其实没有掌握到多少有用的信息，光听信徒说什么吃与不吃的事了。
信徒说，公司里的领导就从不吃茶水间的零食，连咖啡什么的也是去另外的地方买的。
“邪神大人，您说他们怎么就这么不会利用现有的资源呢？”信徒走到了门边。
潜淆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今天的邪神，也直觉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