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下步怎么走?”
长生想了又想:“我附在凡鸢身上,能使出的术法有限,但能试着带你穿墙离去。”
他就是用这办法救了那侍女,也自然能用这办法救问荇。
“没用的,你应该也清楚外头全是人。”
问荇思忖了片刻。
“我们冲出去。”
“啊?”
鸽子的豆豆眼惊讶地睁圆。
“直接出去。”问荇又重复了遍。
“不是现在,要等个好时机。”
子时。
守在门口的下人们昏昏欲睡,府中大多数人都被调去携鹰少爷那儿了,其他地方乱成一锅粥,他们这冷冷清清,也没人来管。
砰————!!!
突然,一阵剧烈的响声从简陋的屋中响起,震得所有人浑身一哆嗦。
响声过后,周围又恢复了安静。
几个下人拿不定主意,在原地杵了会,才有个胆大的把门拉开一条缝。
问荇没和他们动过手,之前他们试了很多次,这次应该也……
一阵极重的推力狠狠抽在那家丁脸上,把家丁撞晕在地,脸色苍白的青年破门而出,身后跟了只羽毛灰白的鸽子。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鸽子微微振翅,睡意就突然席卷上他们的四肢百骸。
家丁们摇晃了两下,没来得及报信就栽倒在地。
“他们只能睡一刻钟。”
施完术法的长生摇摇晃晃落在问荇肩上:“居然这么好对付。”
“待会应当有人会来拦我们,希望也别太难缠。”
“不会太难缠,大部分人都在柳携鹰住处。”
柳携鹰的病晚上更重,所以晚上才会寻不到郎中,问荇挑了夜最深的时候出来,就是想哪怕不能少和家丁们起冲突,也晚和他们起冲突。
问荇快速捡起离他最近的家丁手中木棍,解下他腰间的短刀别在身上。
两件武器用来防身就足够了,可他还嫌不够,又从其他家丁身上解了三把小匕首,捡了三根长木棍。
“我让他们睡过去便好。”
长生不爱看打打杀杀,也怕问荇在路上就受伤,忍不住劝他。
“你的灵力能省则省,后面多得是用得上你的时候。”
“就知道让我干事。”
长生叹气:“你该把柳少爷放出来,这是柳家,他比我们谁都清楚,而且他是邪祟,能护你一路畅通无阻。”
当时把柳连鹊封印就是为了保护他,现在到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时候,封印早就可有可无,可问荇就是不让他把柳连鹊放出来。
“我舍不得。”
“况且眼下还没到非让他出来的地步。”
问荇边同长生低声交谈,边依照谢韵给的路线图快速地找路。
他将香囊藏在胸口,所以也没看见香囊方才突然短促地闪了两下青光。
问荇没走几步,就看见进宝从树丛里窜出来,激动地跑上前:“大人,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其他小鬼也跟在进宝后面,瞧着精神都好。
“都拿着。”
问荇将木棍扔给三个兵卒,匕首抛给其他鬼,武器穿过他们灵体,浮在半空中。
“这是要……”
郑旺试着耍了两下木棍,表情由疑惑转成兴奋。
这棍子对他来说太轻了,但是打起架也够用。
问荇冲他点头,随后神色一凝:“来人了,注意别出人命。”
有几个家丁举着火把,是听到问荇这儿传来巨响被引过来的。
“知道了。”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上阵杀过敌的郑旺一马当先,舞着长哨棍朝他们冲来。
“看棍!”
“丢人。”进宝嫌弃地摇摇头。
哪家打架还要吼两嗓子,真败气势。
家丁们肉眼凡胎看不见鬼,只能看到根木棍悬浮在空中,随后流畅地转了几圈,朝着他们直直落下。
有鬼啊!
他们哪见过这阵仗,被诡谲景象吓得魂不守舍,有个直接两眼翻白晕了过去,剩下几人回过神来,赶忙抱头鼠窜。
逃跑的逃跑,搬救兵的搬救兵,慌乱中把火把落在了地上。
问荇正好捡起他们的火把,抛着手中匕首,直直往前冲去:“走。”
“好耶!”
进宝想学着问荇把匕首抛起又接住,结果接了个空。
他摇晃两下,强装无事捡起匕首,仰着头快步跟在问荇后头:“问大人等等我————”
闻笛小心攥着匕首,勤勤恳恳护着黄参:“黄叔,你小心身子。”
他自己害怕得牙齿打颤,还没想着关心老人家。黄参心里叹了口气,配合着他佝偻身子,作出副害怕模样。
还没装几步,老爷子余光瞧见树丛里有人影,眯着眼睛抛出匕首,直直钉在树上。
嗡。
匕首嵌进树皮里去。
“啊啊啊啊啊!!!”
树边传出尖利的惨叫声,一个小解的家丁狼狈提着裤子手忙脚乱溜走。
闻笛缩了缩脖子,不敢置信地看向身边年迈的郎中。
黄参摸了摸胡子,慢悠悠取回匕首,拍拍他的肩:“年轻人,还是太嫩了。”
他在闻笛这岁数天天自己上山采药,没点身手怎么能行?
见闻笛有些气馁,黄参眼珠转了转,重重咳嗽了两声:“哎呦,我怎么闪着腰了……”
闻笛立刻精神起来,扶住了黄参。
他们刚开始还走得轻松,奈何柳家实在太大,越往前走靠近柳携鹰,阻拦也就越大。
一路上碍事的家丁越来越多,他们仗着人数足够,虽然害怕,但还是有人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从开始郑旺就能对付得了,到后边郑旺渐渐吃力,需要所有鬼和问荇一起才能与家丁们抗衡。
不能随便杀人导致所有鬼都束手束脚。
进宝用刀划伤了个扑向问荇的家丁:“大人,我们是要去哪啊?”
问荇沉着脸,一脚踹开个要偷袭的家丁,再给另个家丁脖子上来了个手刀:“柳携鹰的卧房。”
长生在他肩膀上被颠得受不了,眼冒金星飞在半空:“不行,又要来人了。”
从鸽子的视野居高临下,能瞧见不远处又来了十几个人。
随着有人回去通风报信,来的家丁都知道问荇会些怪力乱神的事,所以没一开始见着问荇的家丁那么怯场。
最要紧的事夫人说了,能够把问荇抓住的人,赏五两银子!
钱财使人冲昏头脑,问荇能明显察觉到家丁们开始不要命起来,手中的武器也从棍子变成了刀。
有些抓着他的腿让其他人扑上来打他,得亏问荇使出浑身劲才没让家丁得逞。
他给三个兵卒棍棒,就是担心这群见过血的壮汉控制不住拿匕首的力道失手杀人,可再这般下去,得把后头捡到的匕首给郑旺他们了。
问荇脸上已经挂了彩,他无所谓地揩掉血迹,目标明确往前冲去。
只要手脚没受伤就好,再往前走不了几步,就该到柳携鹰的卧房。
他下意识地将香囊藏得更深,可指尖的血痕触碰到香囊的一瞬,香囊微微发出青色的光。
长生对鬼的气息很敏感,察觉到不对想要飞落下来,却无从下脚,只得提醒问荇:“问荇,你的香囊————”
问荇狠狠撞开想要压倒他的壮汉,嘴里隐隐出了些血腥味。
手上微微刺痛,他低头看去,掌心不知被谁划开道一指长的口子,正滴滴答答往下渗血。
顾不得包扎,他飞快地捡起落在地上的长刀,冷着脸向前砍去。
他不要命的动作吓清醒了几个家丁,也让小鬼和进宝得以再次贴近问荇的身。
小鬼们替他拦着人,问荇终于有机会取香囊探究竟,可手上粘稠的血液让他无从下手。
几滴血落在衣襟,其中一滴滴在香囊上。
刺目的青蓝色光芒从他的衣服里泄出,香囊抖动几下,自己飞出问荇的胸口,悬挂在半空。
香囊上青绿的山水颜色鲜活得仿佛能够流淌,弯弯绕绕的红绳如血般艳丽,原本紧紧缠绕在口上的红绳正缓缓抽离。
小鬼们均是一阵心悸,纷纷预感到了有大邪祟在周围。
进宝还勉强能维持住不失态,他扭过头又惊又喜:“是柳大人!”
问荇抬起手,香囊落在他的掌中,源源不断的青色分成两股,一股汇聚在问荇身前,一股沿着他的伤口流淌,使得可怖的伤处快速愈合,只留下淡淡血痕。
起风了。
强烈的风环绕着问荇四散吹拂,吹得枯枝败叶漫天乱舞,原本就有些畏惧的家丁们睁不开眼,心生退意。
小鬼们不敢松懈,拼命拦着家丁们不让他上前,唯恐伤到风暴中心的二人。
问荇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团青绿涌动,直到青绿色汇聚成人。
他神色宁静,紧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
青年眉间如血,风吹得青丝肆意飘起,宛若来到人间的神明。
“连鹊。”
问荇擦掉脸上狼狈的灰,用干净的手轻轻摸上他的脸。
邪祟睁开眼。
青蓝色将他的瞳孔淹没,一阵强风吹得除了问荇外的所有人后退三步。
长生被吹得东倒西歪,幸亏王宁眼疾手快替他挡了下,才没让他撞到树上。
“柳少爷怎么出来了。”长生用力摇了摇脑袋,他的封印应当很牢靠才对。
“不过也算是好事,他的本体在这有没了封印,现在只强不弱,有柳少爷在,我们想去哪都没问题。”
要不是问荇怕柳连鹊受伤,早该把柳连鹊放出来帮忙了。
柳连鹊温柔地看着问荇,缓缓抬起手,压着他的掌心,带起阵微风来。
“夫君。”
趁着问荇手上没武器,有个不死心的家丁匍匐着往前,偷偷摸摸想要偷袭。
柳连鹊微微侧过头,原本的温柔立刻替成了无悲喜。
家丁哀嚎了一声,被阵强风重重摔在地上,推出去半丈远。
柳连鹊的目光没有在他身上多停一瞬,又回到了问荇身上。
“我不会让谁害你。”邪祟专注地看着他。
“谁也不行。”
问荇暗暗心惊,柳连鹊在柳家强得超出他预期。
瞧见远处隐约又有人过来,连忙拽住邪祟的衣角,声音软下:“夫郎,帮帮我,带我出去。”
“好,你要去哪?”
问荇指向前方:“这里。”
柳连鹊也不问缘由,只是微微颌首。
轰隆!
眨眼功夫,高大的院墙应声坍塌,问荇眼前出现了个大洞。
他转过头,满脸期待看着问荇:“可以出去了。”
几个小鬼疯狂咽着不存在的口水,齐齐往后退了两步。
这,这就是大邪祟吗?
进宝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垂头丧气。
果然邪祟和邪祟也有区别嘛。
郑旺怀疑地看着身边进宝,发出了伤鬼自尊的追问:“你真是邪祟?”
进宝气得脸通红,可支支吾吾也没法反驳。
给他五百年,他都做不到一眼轰开院墙,那可是大户人家石砌的墙啊。
问荇无奈,他倒也不是求柳连鹊替他拆柳家。
但简单粗暴的方法的确省了不少时间,他们只要穿过废墟,前头就是柳携鹰的卧房。
问荇往前走了几步,他脚边落下的石块化为齑粉,柳连鹊抓着他的手:“小心。”
只有三岁小童会被这么大的砖块绊倒,顶着身后小鬼们复杂又诡异的目光,问荇堂而皇之牵住邪祟的手。
“谢谢夫郎。”
邪祟抿着嘴,明显心情大好。
再往前走了几步,前边防守严明,但家丁们瞧着人心惶惶。
长生先往前飞了一丈远,听到了不少窃窃私语。
问荇大晚上突然一路杀过来,已经成了许多人口中的怪物。
但碍于自家还有别的事,柳携鹰那情况严峻,柳夫人自然是不敢报官,也没空管问荇,只得不停派家丁和护院去拦人。
“据说问荇会邪术,一路上在乱杀人还吃人,会不会杀到咱们这?”
“应当不会,去了这么多人拦着他,哪怕他是妖魔鬼怪都过不来。”
“可,可去的人也没回来,我刚刚好像听到墙倒的声音……”
问荇举着火把,瞧见柳连鹊脸色阴沉又要刮起飓风,赶忙制止:“夫郎,吓吓他们就好,别闹出人命。”
柳连鹊手边青绿色的光团暗淡了些,面露赞许:“有善心,好,不杀人。”
众鬼:……
总觉得这话平时柳少爷说着挺好,现在说着挺好笑。
“问荇来了!”
护院们如临大敌。
夫人说过,一定要死守着外头,不能让问荇闯到柳二少爷的病榻前。
问荇每往前走一步,他身侧就刮出带着青绿色的强风,驱赶想要上前阻拦的家丁。
风墙死死罩住问荇,连片残叶都飞不进来,哪怕有人在夜里搭起了弓,箭也只会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落下。
咚。
远处持弓的护院还想搭箭,被一阵无源的风狠狠击中,栽落在地上不住地呻吟。
一瞬间军心大乱。
居然能无缘无故弄出风来,而且能让风听他的话,这问荇莫不是什么千年妖怪?
护院们银子也不想要了,识相的纷纷丢盔弃甲,不识相的就算还想上前,也让柳连鹊尽数吹走。
出来探究竟的郎中们自然是没胆子多待,有些躲进树丛里,有些躲到凉亭和屋子里,柳连鹊也就点到即止,不管他们了。
“我要去找柳携鹰。”问荇指着窗户,控诉道。
“他说我不干净,污我清白。”
打从柳连鹊破开封印就闲下来的长生翻了个白眼。
柳携鹰对问荇做过的糟心事多了去了,专捡着这些说,真是生怕柳连鹊不生气。
清醒的柳连鹊肯定不会对柳携鹰心软,问荇本意是防柳连鹊现在脑子糊涂判断事容易迟钝,还对柳携鹰有恻隐之心,提早让他心里有些准备,到时候别拦着他整柳携鹰。
柳连鹊显然会错了意。
他摸了摸问荇的脸,耿直道:“你很干净,我信你,你别听他的胡话。”
莫名其妙套到句情话,问荇一时语塞。
“啧啧啧……”
郑旺吹了声哨:“情深义重啊!”
王宁惨不忍听,憋着笑道:“柳少爷,小问不是这意思,他的意思是他不高兴见到柳携鹰。”
“就是,俺觉得他是要你给他出头哩,柳携鹰还打过问小哥。”
林大志憨笑着看热闹不嫌事大。
虽然到最后是问小哥打了他一顿。
柳连鹊想了想。
他明白了。
“你讨厌他,我替你对付他,不用你打他。”
柳连鹊沉下脸,严肃道:“谁也不能欺负你。”
“夫郎别……”
问荇眼睁睁看着一面墙整个被轰开,柳连鹊的动作比他的话要快。
屋里隐约传来柳携鹰的惨叫声。
柳连鹊停住手,困惑地看向问荇。
他也不喜欢拆墙,但是夫君被惹得不开心了,他愿意多拆。
是不能这么拆吗?
“没事。”
问荇笑容灿烂,移开半步。
“夫郎,请。”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鹊鹊
小问:一手一个家丁还能用腿解决一个,和拦路的拼了谁也别要命。
有鹊鹊
小问:夫郎,墙墙,拆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