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海浪声被挡在了密林之后。

  马车内忽然静了下来,江玉珣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

  ……自然是假的?

  应长川不由垂下眼帘,正好对上那双漆黑色的眼瞳。

  二人视线相对的那一刻,江玉珣还极为认真地朝他重重点了点头。

  一向不在意世人眼光的天子,难得生出了一分解释的欲望。

  停顿几息,应长川忽然笑着轻轻地旋了一下手上的指环,重新将视线落向奏章。

  自始至终他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嗯?

  这是什么意思?

  一桩历史悬案的答案就在眼前。

  江玉珣不由抓心挠肝。

  他还想继续探究下去,然而应长川已经再一次将注意力落在了奏章之上,不再说话了。

  ……我,我应该没有猜错吧?

  马车内突然安静下来,江玉珣没来由地生出一阵心虚。

  以及一点点不祥的预感。

  古时人口稀少、城镇不多,辰江边到烁林郡首邑尚有一段距离,当晚无法到达。

  早于大部队之前,已有随行官兵提前在官道旁选好了址并安营扎寨。

  又过了一会,一行人终于停了下来。

  江玉珣走下马车便看到整齐的营帐、座席,与燃在帐外的篝火。

  除此之外,空气中还有一阵浓郁的甜香味。

  先遣队伍里的厨师,已经在此备好了饭食。

  甫一坐下,早有准备的内侍官便把饭菜端了上来。

  既陌生又熟悉的鲜香味瞬间沁入鼻腔。

  下一刻,坐在宴席中后部的年轻郎官们便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

  “闻起来有点像鱼,是鱼吗?”

  “不对,如果是鱼的话,它怎么会有壳呢?”

  听到众人小声讨论,身为烁林郡太守的娄倬正终于缓缓起身,笑着为天子与朝臣介绍道:“陛下,今日这宴上食物均为烁林郡特产之物。”

  说着,又将视线落在了桌案上:“盘里的东西名为鳆鱼,细嫩多汁、甘甜无比。”

  鳆鱼!

  江玉珣心中不由激动起来。

  娄倬正口中的“鳆鱼”就是后世的鲍鱼。

  江玉珣没有想到穿回古代之后,自己竟然还能吃到海鲜。

  天子不喜味重的食物,因此无论在行宫还是楼船,众人也随他一起吃得清淡。

  时间久了,总觉得嘴里面过分寡淡。

  盘子里的鳆鱼,虽然也只做了简单蒸煮,但对于海鲜而言这已足够。

  知道盘子里面的东西是什么之后,江玉珣的心情已然激动起来。

  谁知今晚的惊喜更不止这些!

  上过鳆鱼后,内侍官又将主食端了上来。

  娄倬正笑道:“烁林郡个别县已经将稻收了上来,各位大人碗里盛着的都是今年的新米!”

  素面的瓷碗内挡不住浓郁的米香,一口下去甜软的滋味瞬间就令人让人忘记一日的疲惫。

  稻米虽然也是大周主粮,但是为了包容大部分人的口味习惯,无论在昭都还是楼船上,三餐都以粟米为主。

  江玉珣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吃过一碗米饭了。

  除了他以外,其余昭都来的臣子也颇为新奇。

  一时间,宴席间的气氛变得格外热烈。

  不只大臣们不再像船上那样紧绷,天子的心情看上去好像也不错。

  几杯酒饮罢。

  五重席上,天子拿起手中酒樽,轻抿一口后随意道:“七年前,庄大人也随孤来过此地。”

  庄岳:!!!

  陛下居然叫我了?

  没有想到皇帝会在此时提起自己。

  正在夹菜的庄岳立刻受宠若惊地放下手中筷子:“陛下那日英姿始终铭刻于臣脑海之中!哪怕已经过去七年,当日之事,仍历历在目。”

  想起自己的“为官之道”庄岳瞬间把吃饭这件小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这句话铿锵有力。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中筷子,朝庄岳看了过去。

  好不容易有个与天子拉近距离的机会,庄岳当然要好好利用。

  他不由抬眸远眺,望向了大海的方向。

  接着便用无比深沉的语气回忆起了当年的事情:“……当日臣还只是一个百夫长,有幸带人与陛下一道冲锋陷阵。”

  席间忽然静了下来,众人耳畔只剩下一点篝火燃烧产生的“噼啪”声。

  听到这里,江玉珣也默默地放下饭碗,朝着不远处陷入回忆的庄岳看去。

  想起不久前自己在马车中的那番话。

  埋藏在江玉珣心里的那一点不祥预感,忽然在这一刻放大。

  卧槽,不会吧?!

  篝火照亮了庄岳的面颊,他的目光里的崇拜与敬畏:“当年的烁林国国君凶恶至极,我等原以为那定是一场恶战。没有想到此战开始后不久,陛下便于千万人之中,一箭取了那国君的性命!”

  他这一番话慷慨激昂,说着说着竟有几分老泪纵横之意。

  江玉珣:不是吧……

  这件事发生在前朝,宴席间有不少人都没有听说过。

  庄岳话音落下之后,江玉珣身边包括庄有梨在内的所有年轻郎官,全都眼前一亮并随之生出向往之意。

  看向应长川的目光更是愈发崇敬。

  显然,他们完全没有怀疑,直接信了庄岳的说法。

  江玉珣的心当下一凉。

  ……原来只有我不信?

  庄岳话音落下还没有多久,娄倬正也放下手中的酒杯跟着补充起来:“这还不是最厉害的。要知道当年那场恶战,可是爆发于深夜的!陛下张弓搭箭的时候,可没有什么光亮。”

  和庄岳那手稍显夸张的语气不同,娄倬正虽也比较激动,但是他的语气要镇静、认真不少。

  大周许多重臣都曾是应长川手下武将。

  听到这里,资历较深的几人纷纷开始附和。

  他们所言均指向一点——后世《周史》上的记载的的确确是真的。

  手中的筷子“啪”一下掉在了桌案上。

  江玉珣默默弯腰去捡,动作格外艰难。

  动作间,瓷碗里新米的甜香全部涌入了鼻腔。

  可是面对这一桌美食,江玉珣却怎么都提不起兴趣了。

  他忍不住抬眸朝席上看去。

  正巧遇到天子放下酒樽笑着垂眸。

  两人的视线于半空中交错。

  下一刻,应长川竟微笑着轻轻朝江玉珣点了点头,看上去颇为云淡风轻。

  江玉珣:“……”

  他如果不是故意的,我就跟他姓。

  -

  今日被皇帝当众点了名,庄岳倍感荣幸、脸上有光,不知不觉间也多喝了几杯酒。

  恬酒没什么度数,但喝多了也会胀腹。

  因此饭还没吃完,庄岳便先起身离席朝前去如厕。

  谁知刚刚起身还没走几步,他便被坐在宴席中后处的江玉珣一把拽住。

  坐在席上的晚辈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最后一次挣扎道:“世伯,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什么?”庄岳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江玉珣说是什么,“自然是真的了!这可都是我当年亲眼所见。”

  说着,又默默用力把衣摆从江玉珣手中往出拽。

  低头看到江玉珣古怪的神情,庄岳终是忍不住问:“怎么?有哪个不长眼的人质疑此事?”

  江玉珣沉默不语。

  到底是武将出身,说完这番话内急的庄岳终于猛地把衣服拽了出来。

  他一边往远处走,一边还不忘对自己身边的内侍官幸灾乐祸道:“质疑天子,这种人啊我看就别在官场混了,直接回老家种田去吧!”

  “哈哈哈哈庄大人所言极是!”

  下一刻,庄岳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江玉珣拿起筷子,一粒粒数起了碗里的米。

  见庄岳离开,一旁的官员总算忍不住在此刻拿起酒杯,凑上前与最近风头正盛的江玉珣套起了近乎:“江尚书怎么如此忧虑,可是又在思虑家国之事?”

  江玉珣缓缓摇头,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我在想……去老家种田听上去似乎也不错。”

  “啊?”

  去老家种田?

  这名官员愣了一下,捧着酒盏坐直了身,仔仔细细地揣摩起了江玉珣这位“天子近臣”的言下之意。

  ※

  今日这场宴席,是由娄倬正负责筹备的。

  除了宴上食物与平常不同以外,宴后又按照烁林郡当地的习俗,备上了茶汤。

  ——这个时代的茶刚刚从药变成饮品。

  世人对其了解还不如后世那么深,因此饭后、夜里饮茶也是常有之事。

  烁林郡盛产茶叶,身为该地太守,娄倬正当然要用本地特色招待众人。

  宴席进行到最后的时候,几名内侍官把捣茶专用的石舀和石杵抬至席旁。

  他们先把茶叶捣碎,再放入陶罐去炙烤,最终倒入沸水之中。*

  不多时,茶香便已尽情挥发出来。

  一般来说此时的茶还不能饮——大多数时候,擂烤过茶叶后还得再取来各种调味,如制作菜汤般洒入其中,最后加上果脯才能用。*

  还好应长川不喜欢味道太重的东西,因此宫中向来只做到这一步。

  内侍官在每个人的桌上放了调味与果脯供他们自己选加。

  接着,便将制好的茶奉了上去。

  江玉珣没有加调料,而是把摆在桌子上面的果脯全部倒了进去。

  见状,坐在他身边的那名官员又忍不住上前套起了近乎:“江大人不放调味的东西吗?这样会不会太甜。”

  江玉珣笑了一下摇头说:“不会,我习惯这样喝了。”

  现代的奶茶可比这种茶甜多了。

  想到这里,江玉珣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如果能再加一些牛乳,味道或许会更好。”

  “茶再加牛乳?”旁边的官员不由愣了一下,显然有些难以想象这是什么滋味,“江大人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种方法。”

  这个……

  江玉珣顿了一下,他正想说位于大周以西雪山、高地之上的“克寒人”就很喜饮奶茶。

  但话还没有说出口便意识到——此时茶叶好像还没有传到那片地区。

  面对着周围人疑惑的目光,江玉珣正打算随便编一个理由混过这个问题。

  谁知不等他开口,营地外忽然乱了起来。

  “退后!”

  “拿住他——”

  “那里还有一个!”

  有人强闯营地?

  江玉珣瞬间紧张起来,并不由回头向后看去。

  宴席间众人也不约而同在此时安静了下来。

  娄倬正脸色一变,正欲行礼离席查看情况。

  不料还没有起身,就被应长川缓缓抬手拦了下来。

  “就在此地处理。”他淡淡道。

  娄倬正的额间瞬间冒出冷汗:“……是,陛下!”

  宴席间轻松的气氛,瞬间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空地上鸦雀无声,众人小心翼翼放下手中茶盏,齐刷刷地朝着营地外看去。

  ……不知是谁如此大胆,竟敢私闯皇家营地。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守在营地外的禁军便已把人带了上来。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此时被压着跪在地上的,竟然是几个面黄肌瘦的流民。

  篝火照亮了几人的面庞。

  他们的身体不住颤抖,同时一边磕头一边辩解。

  江玉珣听不懂几人在说什么,但却能看出他们的恐惧。

  在这个时代,真正的穷人压根买不起衣服,也无力自制。

  万幸烁林郡地处南方,到了冬天也不算太冷,极端情况下一套衣服便可以撑过四季。

  这群流民衣着单薄、破烂,其中一个女人的怀里,还抱着个浑身赤裸的孩子。

  那孩子四肢纤瘦,唯独肚子不正常地鼓胀着。

  ——这是营养不良产生的腹水。

  那孩子已将要饿死了……

  江玉珣的心揪在了一起。

  怡河平原肥沃富庶,昭都乃天子脚下,百姓生活还算过得去。

  穿来这么久,今日还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面对饥饿。

  身为本地太守,娄倬正的脸色极其难看,但好在他还保持着一郡之长的理智。

  听了一会后,他慌忙转身跪地说道:“回禀陛下,这,这群流民并不知道陛下在这里。他们担心被匪徒打劫,因此一直不走官道、在山林中穿行,今晚正好宿于这附近。”

  应长川身边带着懂烁林郡话的人。

  因此就算再不想,娄倬正也只得实话实说。

  “方才……方才闻到饭菜的味道,他们便顺着找了过来,想要进来讨食。”

  应长川此行是为了体察民情。

  因此并未封路,也未提前声张。

  这群行走于山林的流民,的的确确完全不知晓众人的身份。

  静了一会,天子的声音自席上传了出来:“今年烁林郡并无灾、祸,他们为何而逃。”

  是啊。

  江玉珣也想不通这个问题。

  这群流民衣着单薄,在烁林郡勉强还能活下去。

  如今已经入秋,再往北走他们随时可能会被冻死在逃难的路上。

  更何况这群人只会说烁林郡当地方言,走出这片地界,连路都难再问到。

  娄倬正又朝皇帝磕了一个响头,接着转身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过了一会,他轻声道:“回陛下,这群流民原本就是没有地种的。他们本靠采茶为生,用卖茶的钱,换些米粮。这些年来靠采茶为生的人越来越多,茶也逐渐卖不上价了。没有办法……他们只得背井离乡,去另谋生路。”

  娄倬正的声音格外艰涩。

  江玉珣忍不住垂眸看了一眼桌案上的茶盏。

  ……烁林郡的茶远销大周角角落落,在昭都卖的更是一点也不便宜。

  但是采茶之人却朝不保夕,随时都有可能被饿死。

  想到这里,江玉珣忽然觉得无论放再多的果脯,也压不住茶汤里的那股苦了。

  -

  那群流民只是来讨食的,并未强闯营地。

  包括怀中婴儿在内的八人,最终被禁军暂押在了一间营帐内。

  虽说是被“押”,但是朝廷的营帐内不但能避风,还有饭食提供,这群流民竟不由痛哭流涕起来。

  ——江玉珣带着译官走入营帐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见他来,众人纷纷放下手里面的食物,欲向他磕头。

  江玉珣赶忙单手将人扶了起来,接着把另一只手中的瓷碗递到了抱孩子的妇人面前。

  腥甜的奶香瞬间飘了出来,原本没什么生气的小孩,竟然如小猫般在妇人怀里啜泣起来。

  对方瞬间愣在了原地。

  译官连忙上前:“这是羊奶,快给孩子喂了吧。”

  “……羊,羊奶?”

  这是给我的吗?

  营帐内的灯火照亮了来人的面容。

  她看到,一身晴蓝的少年如猜到她在想什么般端着瓷碗,轻轻地点了点头。

  饥饿令大脑变得分外迟钝,妇人愣了许久,终于颤抖着手把羊奶接了过去,犹豫几秒轻轻抵在了孩子唇边。

  明明已经饿得没了力气,但在强大求生欲的催促下,那孩子还是竭尽全力抱着瓷碗喝了起来。

  这一刻,吞咽羊奶的“咕噜”声,是世上最美妙的乐曲。

  不消片刻,怀里的小孩便饮完了满满一碗羊奶。

  江玉珣轻轻把空掉的瓷碗接回手中,他不着急走,而是在营帐中与众人聊了起来。

  “和你们情况一样的流民,这附近一共有多少人?”

  译官问了两句,众人便七嘴八舌地回答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译官转身把他们说的话总结在了一起:

  “回江大人,他们说烁林郡部分地区的土不适合种稻,只能栽种些茶树。如今以茶为生的人越来越多,茶在烁林郡只能卖出贱价。像他们这样活不下去的流民少说也有数百人之多,有一部分人已经离开了烁林郡去外地乞讨,但是大部分人还未走。”

  大周律法规定,没有亲友收留的流民只能被遣回原籍。

  他们不懂官话、无人收留,生来只和茶打过交道,因此大部分人就算饿死也只能选择留在这里。

  译官也是烁林郡人,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变得分外沉重。

  烁林郡土壤偏酸、略为贫瘠,的确不适合稻谷生长。

  但却是后世著名的茶都。

  江玉珣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他轻轻朝译官说,“麻烦替我向他们道谢。”

  “是是!”

  -

  江玉珣撩开营帐的毡帘走了出来,转身将空了的瓷碗交给守在一旁的禁军,并叮嘱他们第二天早晨再热一碗羊奶过来。

  还未熄灭的篝火将空地照得格外亮,江玉珣不由眯了眯眼睛,并用手挡在了眼前。

  ——其实去营帐看这群流民之前,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如果能找到“海沣稻”,再适当开垦梯田。

  烁林郡完全能养活得了当下的人口。

  但是这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事情。

  海沣稻一般被当作早稻种植,春种夏收。

  垦荒再加上寻找、推广稻种,最快也要后年初夏才能收获第一批稻谷。

  烁林郡不久之前还是一座独立小国。

  这群流民大部分难以适应大周其他地方的生活。

  更何况他们种茶、采茶的技能,也是大周独一份的。

  现如今最好的做法,似乎还是把他们留在原籍,继续以采种茶叶为生。

  ……

  适应营帐外的光亮后,江玉珣便把手拿了下来。

  谁知还没走两步他便看到——天子并未进营帐内休息,而是立于篝火旁静静朝自己看来。

  “参见陛下,”江玉珣连忙上前行了一礼,“臣方才去见了本地流民,并与他们聊了几句。”

  江玉珣犹豫片刻,把自己方才听到的话和心底里的考量说了出来。

  应长川的想法似乎与江玉珣一样。

  他并没有否认身边人的提议,而是直接问:“爱卿以为,这些茶可以销往何处?”

  篝火把江玉珣的眼睛照得格外亮。

  他笑了一下,轻声说出了早已想到的答案:“给克寒人。”

  “奶茶”一事提醒了江玉珣。

  居住在高地的克寒人,几乎没有办法种植蔬菜。

  茶叶传入该地区以后,当即成为家家必备甚至于依赖之物,他们急需茶叶来解除油腻、帮助消化。

  茶叶的流入,为两地带来了极其繁荣的茶马贸易。

  并拓展出了一条崭新的商路。

  应长川不由挑眉,似乎对此事颇感兴趣。

  江玉珣虽然不能告诉他后世历史,但还是旁敲侧击道:“茶本是药,正是没什么菜食的克寒人现如今最为需要的东西。”

  “陛下登基以后,大周还从未与克寒有过往来。此时天下暂定,朝廷本就应该与他们有所交流。依臣所见,陛下可以派人带上茶叶出使克寒。不出一季,克寒定然会派人来我大周求购茶叶。”

  “最重要的是——”

  江玉珣停顿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大周更可以用茶叶从克寒换来战马。”

  应长川的目光不由一凛。

  篝火被风吹得愈发旺。

  热气把江玉珣的脸颊照得泛起了浅红,他的心脏用力跳动,将血液泵往四肢百骸。

  一时间,热血沸腾。

  要想攻打折柔战马必不可少。

  而闻名于后世的“茶马贸易”的另一端,正好就是克寒人饲养的以耐力著称的马匹。

  江玉珣的这个建议可行性非常高。

  就算克寒人并不如他说的那样喜爱饮茶,那对大周而言也几乎没有任何损失。

  应长川停顿片刻,竟然难得爽快地点了头。

  烁林郡不但种茶,丘陵间更有不少野生茶树。

  海风从远处吹来,吹得篝火飘摇。

  也将一点淡淡的茶香,吹到了江玉珣的鼻尖……

  -

  半夜不是谈正事的时候。

  此时众人已经下了船,不用担心晕船的江玉珣,当然不能再在天子面前晃悠。

  江玉珣说完自己的想法之后,便打算溜之大吉。

  然而这次也不知是谁安排的营帐,竟然又把他安排在了应长川的营帐外间!

  ——和船舱不一样,营帐的内外间仅由一扇屏风阻隔。

  江玉珣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接着向应长川行礼道:“陛下,时间已经不早了,明日还要前往烁林郡首邑,您还是早早休息吧。”

  他的语气非常正经,俨然一个忧国忧民的忠臣形象。

  谁知天子似乎并不着急。

  见江玉珣杵在原地朝自己送行,应长川不由笑着随口问道:“爱卿不休息?”

  怎么可能?

  江玉珣弯腰行礼道:“回禀陛下,臣今晚打算去找庄有梨,和他们挤一挤就好。”

  除了应长川的主帐外,其余营帐都不算大。

  庄岳这种重臣,自然是一人一间。

  然而庄有梨这种年轻臣子,则要与人合宿一间。

  说来江玉珣也不是不愿意和人挤挤睡。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应长川的“皇帝光环”太亮眼……

  一想到和他隔着屏风睡觉。

  江玉珣就怎么都觉得不自在。

  与此相反的是——投奔庄有梨似乎与上一世挤宿舍没什么两样。

  垂眸看着土地的他没有发现,应长川的眉毛不由轻轻地蹙了一下。

  说完这番话,江玉珣又赶忙找补道:“陛下舟车劳顿,理应安静下来好好休息。臣睡觉并不安稳,自然不能再打扰陛下。”

  为了找个好理由,江玉珣不惜默默为自己扣上一顶“睡觉不安稳”的小黑锅。

  天子轻笑了一下,缓缓转过身向主帐走去。

  江玉珣正欲松一口气,不料却听他说:“无妨。”

  无……无妨?

  应长川不嫌身边有人烦得慌吗?

  江玉珣瞬间懵在了原地。

  “怎么,”见江玉珣站在原地不走,应长川不由转身朝他看去,“爱卿还在思虑何事?”

  篝火将要燃尽,周围暗了许多。

  后世野史推测,应长川不喜欢身边有人,可能与他早年间多次遭遇近臣刺杀有关。

  江玉珣不由自主地想到这里,并一边艰难迈步,一边下意识问:“陛下不担心臣半夜偷摸上前,对您行不利之事吗?”

  话音落下,应长川脚步一顿。

  仍在向前走的江玉珣没刹住闸,差点便一头撞在了应长川的肩上。

  在后怕同时,他终于回想起了自己的武力值。

  ——可恶,我是不是有些过分自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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