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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佳期如梦

  夜半时分,一抹窈窕倩影慢慢地走向了待客的别苑。

  凝香宗的建筑风格一向古朴清雅,待客的别苑中种满了梨树,落英缤纷,宛若仙境。

  天上明月高悬,四周萤火飞舞,静谧而美好。

  朝霞织坐在院子里,正在给自己包扎伤口,旁边牤夙不时会给她帮帮忙,递个药。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毛绒绒的耳朵耷拉着,狐狸尾巴下意识地在地上扫动着。

  “也不知道凰女怎么样了,”朝霞织愁眉不展,忧心忡忡地说道,“要是等她醒了,知道自己七彩羽衣丢了,该多伤心!”

  牤夙站在凉亭旁,凉凉道:“丢了就丢了呗,命还在就行。”

  朝霞织给自己缠好纱布,双手托着下巴,情绪低落,满是懊恼地喃喃道:“都是我的错,早知道我就不去那一带游玩了,那样我就不会遇到蝶族女帝,清姐姐也不会被她抓走,平白吃了那么多的苦头,还害得凰女失去了七彩羽衣。”

  “你看,跟我有关系的人,大部分都不好过,”朝霞织越说越是伤感,黯然地说道,“牤夙,你说,我是不是个灾星啊?”

  那一抹窈窕倩影忽然停在了门口的梨花树下,清水音肩上趴着一个毛光水亮的帝江,她听到这话,脚步一顿,略微出神。

  帝江趴在她的肩上,发觉她不往前走了,立刻疑惑地直起身来。

  牤夙呵了一声:“越说越离谱了,灾星是那么好当的吗?人家灾星是要看生辰八字的,你连天煞孤星都不算,还想当灾星吶!”

  朝霞织忍不住笑出声了,她的低落情绪被这句话顿时一扫而光:“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随口说说嘛!”

  牤夙的嘴真是一如既往的恶毒。

  “但是我觉得,一直打扰清姐姐的家人,也不太好。等明天的事情办完了,我们还是跟玉临渊一起离开这里吧?”朝霞织叹了口气,刚刚的笑容又收敛起来。

  牤夙没吭声,朝霞织托着腮,长吁短叹,门口忽然响起一个熟悉而嘹亮的声音:“你们要去哪儿啊!”

  朝霞织愣了一下,继而豁然起身,她看向庭院门口,大喜过望:“帝江!”

  帝江快如疾电,三步并两步,猛然蹿过来,像离弦之箭,扎进朝霞织敞开的怀抱里,它一个劲地用覆盖着柔软绒毛的脊背拱着朝霞织的脸颊,三对小翅膀惬意地张开,嗓子跟喇叭似得敞亮,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们去哪儿,可不能不带我!”

  朝霞织眼眶立刻红了,她抱着帝江,用脸使劲在它身上蹭,失而复得的激动立刻使得她语气都微微变调了:“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哪可能!你可休想摆脱我!”帝江嚷嚷着,小爪子死死地拽着朝霞织的衣领,“下次可不许抛下我一个人行动!”

  牤夙在旁边,动了动嘴,但最终,一句嘲讽的话都没说出来。

  一人一兽只是分别了短短数月,朝霞织却已经走过一次生死轮回,此刻只觉得失而复得,喜极而泣,心中潮起澎湃,眼眶通红地抱着它。

  清水音缓步走进来,帝江嘀嘀咕咕地在她怀里拱着,油光水亮的肚皮只露了半截在外头。

  “清姐姐,是你把帝江带回来的吗?”朝霞织这才注意到清水音的出现,满怀感激地朝她甜甜一笑。

  清水音恍了一下神,她错开眼,轻轻地点点头:“我托我以前在九岭的大弟子,将它带过来了。”

  朝霞织抱着它坐下,忍不住又蹭了蹭它的皮毛,惹得帝江分外不满,用爪子给她推开:“眼泪都抹我身上啦!”

  “谢谢你,清姐姐。”

  如果不是清水音提前派人去带回被押扣在九岭的帝江,恐怕她还要过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和它重逢。

  清水音动作轻柔地在她身边坐下,优雅而出尘的脸蛋浮现一抹真挚的微笑:“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顿了顿,她又装作无意地问道:“明天,你就要离开了吗?”

  朝霞织搂着帝江,听到这话,立刻抬起头,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嗯,我想了一下,我这种身份,留在这里,还是不太好。”

  清水音看着她,目光坦然而温柔:“那你想好了,接下来去哪里了吗?”

  她直视着朝霞织的眼睛,曾经拒绝融化的高傲冰雪美人,此刻脸泛微红,眸似春水,是温柔在无声流动。

  “我们,一起。”

  冷艳寒霜,化作缠绵绕指柔。

  朝霞织愣愣地看着她,直到帝江使劲蹬了蹬她的手,这才回过神来。

  “你要把我勒死了!”帝江大声嚷嚷起来,“发呆就发呆,手上用什么劲啊!”

  朝霞织的耳根子都红了,她立刻低下头,声若蚊吶地哼哼道:“都,都行,不过,清姐姐,你不用留在凝香宗吗?”

  清水音摇摇头:“凝香宗是我出身的父母宗,但是我父亲退位后,继位者另有其人。”

  “我既不归凝香宗管辖,也卸任了留音宫的职务,现在,我是自由的。”

  朝霞织略带羞涩地点了点头,掩不住地小小开心了一下,心中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真好,她还以为清水音回到了凝香宗,就会继承宗主之位,永远留在这里了。

  “而我的自由,为你所有。”

  她贝齿轻咬下唇,说完这句话后,脸上浮起一抹红霞,像是不好意思似得,别过脸去,脸上却有无法掩饰的笑意。

  “小织,和我一起,明日就启程吧。”

  她不敢看朝霞织,只是心跳如擂鼓,面红耳赤地错开脸,朝她伸出手去。

  ——而她的勇敢和主动,得到了如愿以偿,毫不犹豫的响应。

  寂静无声的月色下,微风轻拂,满园梨花微动,纷纷扬扬,犹如幻梦。

  石桌上,两只同样白皙的手,一只成熟而优雅,一只柔软而稚嫩,历经千帆,跨越了所有阻碍,消融了一切隔阂,摈弃了世俗偏见,终于轻轻地握在了一起。

  凝香宗的山门腹地间,玉临渊和元浅月并肩而行,沿着朝霞织的指引,往来时不同的路而去。

  “清水音也要跟我们一起上路吗?”

  在从朝霞织这里得知清水音也要和她们一起离开凝香宗这件事后,元浅月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牤夙跟在她的身后,朝霞织的肩上趴着帝江,跟在她们后面,正在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朝霞织心情似乎很好,一路上兴高采烈,到处张望打量,似乎想要把清水音从小长大的故乡给牢牢记在脑海里。

  听到元浅月发问,朝霞织立刻点点头:“是呀,元姐姐,清姐姐说了,她会跟我们一起走。”

  牤夙及时在旁,冷不丁地添了一句:“别说我们,她可看不得除了你之外的别人。”

  朝霞织当没听见它的阴阳怪气,偏见从来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除的,她并不介意牤夙此刻尚不能扭转的固执己见。

  她不以为然,笑眯眯地抬起手,指了指前方那云雾渺渺,不见尽头的山峡:“清姐姐在凝香宗还有些事情要交代,她让我们先去前面等她。”

  走了近小半个时辰,几人身处凝香宗山门中,却根本没有看到任何巡逻来往的弟子。

  天空之上,金乌高悬,万里无云。

  元浅月望向那片深不可测的山峡,从山道上望去,只看见一片层岭迭翠,白雾霭霭,不时飞鸟结对飞过,一派静谧安宁。

  看着这望不见底的山道,她平白生出一种没由来的彷徨和担忧,仿佛只要她只要下到这山峡之中,自己体内的某种东西便会彻底消失。

  “你确定只能走这一条路下去吗?”元浅月迟疑不定地看着朝霞织,后者点点头,笃定地说道:“昨晚我已经看过清姐姐给的地图,下山只有这一条路,我有过目不忘之能,肯定没问题的!”

  见她站定原地,迟迟不肯动身,玉临渊微微一偏头,挑着眉梢,看向她:“师尊,怎么了?”

  元浅月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声音中饱含着不确定,皱眉直视着她:“临渊,我们一定要走这一条路吗?”

  这几乎是她第一次主动碰她——这个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一转,便生出莫大的狂热和绝望,在这紧要的关头,竟然排山倒海地压过了其他纷纷杂杂的念头。

  连她自己都感到了不可思议,只是一个小小的触碰,就足够让她心神动荡,神魂颠倒,如痴如狂。

  她在为即将脱离掌控和预料的未来而茫然,像一个一无所知却要被推着前进的孩童,下意识地抓住了身边唯一可以寄托和依靠的存在。

  玉临渊握住她的手,朝她微微偏了偏头,温声细语,答非所问:“师尊,这不是我选的路,但,应该很安全。”

  元浅月盯了她片刻,可惜从她眼睛里看不出个什么情绪,那双漆黑的眼眸藏在黝黑长翘的睫毛下,虽然在笑,但望进去,像触不到底的深渊。

  “是有什么不妥吗?”朝霞织注意到元浅月的止步不前,好奇地问道。

  元浅月摇了摇头:“许是我多疑了。”

  凝香宗是流传千年的名门,在这宗门腹地,怎么可能有任何未知的危险呢?

  她这才收回目光,定了定神,牵着玉临渊的手,迈出第一步。

  她转回头,有些不安地朝玉临渊吩咐道:“临渊,你在我后面,如果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的话戛然而止,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玉临渊如今身怀六块圣人骨,早已超凡脱俗,比沦落至此的她强上太多。

  即使知道自己这话根本是不自量力,但元浅月还是露出一个释然的神情,坚定地微微一笑:“师尊会保护你的。”

  在这个微笑前,玉临渊仿佛是被什么击中了,她凝视着元浅月,久久难以回神,颈脖间的玉白项圈微微起伏,千言万语想要倾述,但最后,随着她低下头,被激起千层浪的深渊再度沉默死寂。

  “我知道,”她再度抬起头来,面容已经归于平静,她用专注而柔情万种的眼神看着她,“在这世上,我只有师尊了。”

  通往山峡的崎岖小径越是向下,越是雾瘴重重,这薄纱似得白雾于周身徘徊不散,在林间缓慢流动。

  元浅月走在最前方,起初她还能和身后的玉临渊,朝霞织说上一两句,但下到峡谷之中,在这几乎要浓稠到如有实质的白雾里,几人很默契地闭上了嘴,只是无声地前行。

  四周参天大树遮住了阳光,流动的白雾越来越浓稠,直到伸手不见五指,入目皆是白茫一片。

  这里没有任何陷阱或是法术的痕迹,看上去只是一片充满了白色雾瘴的密林,饶是元浅月起初心怀不安,但在缓步前行的漫长过程中,她的精神也不由得渐渐松懈,放下心来。

  只是……

  元浅月低下头,脚步渐停,她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白色迷障之中,眼神带了一丝迷茫,看向自己的手。

  她牵着的,是谁的手?

  顺着这只和她紧扣着的手望去,这个人的面容在白雾中朦朦胧胧看不清晰,她身段纤柔,显然是个窈窕动人的女子,一身雪色衣裳在雾中若隐若现,相握的肌肤是带着凉意的柔软。

  元浅月下意识地想要松开这个显然素未相识的女子的手,那个人察觉到她的意图,反而稍稍用力了些,将她的手握紧。

  但就在攥紧之后,她又慢慢地松开了。

  “师尊,别走,”这个素未谋面,从未相识的少女,在朦胧的雾气中,以极其依恋地方式,一点点松开了她的手,“让我和你多待一会儿吧。”

  “只要一小会儿就好。”

  她看不清这个人的脸,但能感受到她的悲伤如有实质,汹涌而无声。

  元浅月从她的手中毫不犹豫地抽出自己的手,就像从一个即将溺亡的人手中,抽走了唯一一根寄托生念的稻草。

  而她没有遇到任何阻力,轻而易举到让她自己都略感诧异。

  “抱歉,你应该是认错人了,”元浅月收回手,她客气而疏离地朝她点点头,“我不是你的师尊,我还没有收过徒弟。”

  在这一句话之后,时间静止了一瞬,继而周遭漾起水一样的波纹,空间扭曲后顷刻恢复正常,天地豁然开朗,白雾无声消散。

  高渺的仙门之上,千层石阶连绵不绝,直通云霄之上。

  元浅月此刻正站在通往朝霞山的阶梯上,头顶青竹潇潇,远方九岭主峰只化作了视野中的一个小点,山岭之间,群鹤环绕,振翅飞鸣。

  面前的少女终于从白雾中一现真容,她穿着雪色的羽衣,冰肌玉骨,姝丽动人,那双独特的漆黑眼睛让人过目不忘,此刻她微微垂下长睫,谁也看不清她的神情。

  她已经空着的手还是微微抬着,停在半空,距离近在咫尺的元浅月,只有分毫距离。

  元浅月看了她几眼,略显疑惑,如果她见过这样美丽的人,就不应当忘记。

  “我与你的师尊很像吗?”元浅月语气稍稍缓和,她后退了一步,和她拉开距离,她穿着一身素色青衣,腰间系着一把质朴的古剑,正是当年刚入临渊派时的打扮。

  这个陌生的少女终于抬起头来,她朝着元浅月微微一笑,眼神中诉不尽千情万意,轻声道:“嗯,很像。”

  她微笑着,眼眶却泛开一片红,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坠。

  原来她这样心冷如金石的人,也是会掉眼泪的吗?

  元浅月心中莫名生出一股疑惑,这个陌生少女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别开脸,声音轻柔地像是怕惊醒正在美梦中的心爱之人:“你呢,你要去哪里?”

  元浅月愣了一下,被她这样一说,那股怪异的感觉一扫而光,她一指前方遥远的山门,略带青涩地笑了起来,眼神灵动,洋溢着轻快和自信:“我要回朝霞山。”

  “我的师尊和师兄他们都还在山上等着我呢!”

  她抬起手,与这个陌生的少女告别,而后朝着朝霞山进发。

  在看得见朝霞山别苑的山阶上,元浅月忽然顿住脚,她转头看向来时的长阶。

  那个少女还站在那里,隔得太远,她的神情已经瞧不太清,但她能看到,她伸出的手,依然向上微张,停在半空中,像是一块被冻结的冰雕,等待着不会降临的慈悲。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元浅月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将这点不足为提的小事给抛之脑后。

  她刚刚迈进别苑,就听到明厌扯着大嗓门鬼哭狼嚎了起来:“要死哦,为什么又要我去!”

  在这鸡飞狗跳的别苑里,扬浩辰端着一锅煮糊了的米饭,腰上系着黑黢黢的围裙,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让你煮个饭都能搞成这样,你以为我跟大师兄的活计很轻松吗!?”

  这清雅朴素的别苑里,敞亮的客堂里,程松一身劲装打扮,正拎着柴刀,要往门外去。

  迎面看见进门来的元浅月,程松那张面沉如水的冷脸立刻浮上笑容,打趣道:“师妹,你终于舍得从宁影那里回来了啊!”

  扬浩辰也凑过来,用手肘撑在程松的肩上,揶揄道:“就是,你要这么喜欢同舒宁影一起玩,干脆让大师兄现在就娶她进门——哎哟轻点!”

  程松一个手肘精准地击中了扬浩辰的腰,立刻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废话:“瞧你这一身脏的,别弄我身上!”

  明厌立刻一个鲤鱼打挺爬将了起来,他扑到元浅月身边,将她的胳膊死死抓住,就差没一把鼻涕一把泪了:“浅月,快点救我!我实在不想再受这份折磨了!”

  元浅月被他抓着,诧异道:“这是怎么了?”

  明厌愁眉苦脸地说道:“还能有什么事情吶!”

  他凑到元浅月耳边,小声地说道:“咱们师娘现在褪去妖身,化作人形,只能吃凡间那些饭菜,碰不了仙门的东西,更沾不了一点荤腥,现在师尊从山下请了一个厨娘,来给她专门做膳食。咱们就商量着,想学点人间的手艺,来给师娘一个惊喜!但你知道的,斩妖除魔我能行,但做饭做菜,我是真不行啊!”

  程松朝他撇撇嘴,没好气道:“再不行,这也不是你炸了后厨的理由啊!”

  明厌垂头丧气,扒在元浅月身上:“浅月,你会做饭吗?”

  元浅月摇摇头:“你觉得呢?”

  明厌大失所望,被扬浩辰拉着,两人又埋头在菜谱前,绞尽脑汁地钻研起来。

  程松提着柴刀,一身黑色衣裳,干练而挺拔。正巧元浅月闲来无事,便应了他的邀约,随着他走出门外,往后山菜地里去。

  这里早就种好了许许多多的菜苗,都长得歪歪扭扭,差强人意。

  他提刀砍菜的姿势简直比砍人还要标准。

  看着碎成一地的菜渣,元浅月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师兄,还是我来吧!”

  接过程松手里的柴刀,元浅月蹲下身,细致地割着菜,程松抱着胳膊,一脸冷酷地抬头望天。

  “我听说,谢家公子要和你退婚?”程松冷不丁地开口问道。

  今日天穹蔚蓝,元浅月抬起头,抹了抹头上的汗,不以为然地点点头:“我爹娘同我说了,过几天,他们会和谢秉城哥哥一起来九岭看我,顺便把这婚事退了。”

  “那你怎么想?”程松终于放下手,将视线从天穹上放下来,看向元浅月。

  元浅月随口道:“早点退了也好,我和谢秉城哥哥只有兄妹之情,没有旁的,不能耽搁人家。”

  程松点点头,说了声也是,继而又问道:“那师妹,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呢?”

  元浅月毫不迟疑地说道:“不知道。”

  顿了顿,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不知道我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但师兄,我应该永远不会离开朝霞山。”

  “我只想留在这里,永远和师尊,师兄们在一起。”

  “会的。”

  程松看着她,那惯来冷酷的脸轮廓也温和了许多,语气笃定地点头:“师妹,咱们临渊派的所有人,师尊,你,我,明厌,浩辰,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

  元浅月的动作忽然顿住,她脸上淌下温热的液体,泪水顺着她的脸庞往下淌落,像是开闸了的洪水,止都止不住。

  她丢开手里的柴刀,用手去胡乱地擦掉眼泪,可泪水越来越多,打湿了她的衣袖和领口,程松被吓了一跳,他愕然上前,伸手去拉起她,问道:“怎么了?是割到手了吗?”

  “没有,没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哭。”元浅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可眼泪汹汹不断,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多的泪水,似乎一生的眼泪都要在此时倾泻而出。

  失去复得来,怎叫人不动声色,平静以待?

  “我太高兴了,师兄,我忍不住——。”

  她哭得不成声,眼泪滚滚而下,元浅月捂着脸,任由指缝间泪水溢出,沿着她的手臂淌下。

  傍晚的时候,是程松背着她回来的。

  她哭到全身无力,最后抽噎着入睡,趴在程松宽厚温暖的背上,即使在睡梦中,她的脸上泪珠也不停地往下坠。

  等到将元浅月放在床上后,急匆匆赶来的舒宁影连忙给她把完脉,确定了她没有什么大碍。

  程松这才有空,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朝着明厌和扬浩辰说了她在菜地里突然泪流满面的事情。

  明厌立刻极小声地说道:“肯定是大师兄让她砍菜,她觉得委屈!”

  程松瞪了明厌一眼,没吭声。扬浩辰哼道:“放屁,你以为浅月像你那样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啊!”

  明厌信誓旦旦地说道:“师尊说过,小师妹的心是琉璃做的,清澈又易碎,哪像你这么大老粗,当然不觉得了!”

  舒宁影没忍住笑了一声,压低声音轻轻地说道:“行了,咱们先出去吧!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

  等到夜半时分,元浅月忽然醒了过来。

  房间内点着一盏豆大的灯,风光霁月的仙门第一人,剑尊苍凌霄坐在她的床前小憩,察觉到她的苏醒,已经提前睁开了眼睛。

  当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元浅月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烛火微光下,苍凌霄一如既往的年轻,他俊美似谪仙,见她发愣,摸了摸她的额头,感受了下她的灵台并无异常,继而放下心来,收回手,关切地温声道:“浅月,你终于醒了,程松他们很担心你。”

  “你今天怎么了?是受了什么委屈吗?你同师尊说,师尊会为你做主。”

  苍凌霄的声音忽然一顿,他看着元浅月的泪水又淌了下来,她坐起身来,摇着头,语无伦次地说道:“师尊,没有人欺负我,是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好可怕的梦——”

  她泣不成声,将脸埋在手里,呜咽着:“我梦见大家都走了,朝霞山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不,是这个世上所有我爱的人都不在了,就只剩我孤苦伶仃地活在世上!师尊,我好害怕,只是光想到这样的事情,我的心都要碎掉了!”

  苍凌霄默默地听着她的话,继而伸过手,拍着她的肩膀:“怎么会呢?浅月,我们不会离你而去的。”

  元浅月抬起埋在手中的脸,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师尊,可我还是好害怕。”

  苍凌霄无可奈何,神色柔和地叹息道:“你真是个傻孩子。”

  她还是太小了,只有十五岁,会被一个噩梦骇得哭泣,倒是再正常不过。

  苍凌霄放下心来,他怜爱地拍着她的脊背,像是在哄一个不经事的孩子:“浅月,睡吧,睡着了就不会再怕了。我们都在朝霞山,哪里都不会去。”

  “可我还是怕,我不敢睡。”元浅月抽噎着。

  因为那份未知的恐惧,她难得的任性了起来。

  苍凌霄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想了想,还是纵容了她此刻的任性。他撑着额头,绞尽脑汁地想出来一个方法:“这样吧,你先躺下来,师尊给你讲讲我以前游历世间所见过的奇闻异事。”

  元浅月听话地躺下,苍凌霄给她掖好被角,酝酿片刻,这才开始说道:“这要从很多年前的一桩奇闻说起了,那个时候,我恰巧游历蓬莱洲,听说一个小宗门,名叫观棋宗,时常遭到血洗灭门,被屠戮时死状可怖,而行凶者行踪不定,诡谲异常……”

  故事讲到一半,苍凌霄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看着元浅月熟睡时毫无防备的面容,他倍感好笑地摇了摇头,心念微微一动,那盏灯火顷刻熄灭。

  他刚要起身离开,但站起来之后,身形一顿,犹豫着,还是再度坐了下来。

  夜未深,明天还有很长的时间,才会来临。

  月光透过窗扉,洒落一地银霜。苍凌霄守在她的身边,轻声道:“放心睡吧,师尊会一直守着你的。”

  在峡谷的尽头,清水音穿着一身干练简单的碧水色衣裳,站在峡谷出口,默默地等待着。

  朝霞织第一个从峡谷中浓稠的白雾中走出来,她看见清水音,立刻抬起手来,朝她开心地挥手。

  清水音对她微微一笑。

  朝霞织有些诧异地左右看了看,牤夙和帝江都跟在她的身边,她快步走到清水音身边,转头看向那来时的路:“咦,玉临渊和元姐姐呢?”

  牤夙也转过头,看向那浓得几乎化不开的白雾。

  清水音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自然而然地牵起朝霞织的手:“玉临渊跟我说,让我们不必等她。小织,我们先走吧!”

  “玉临渊跟你提前说过吗?”朝霞织略带惊讶地看着她。

  她还以为玉临渊和清水音之间早就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没想到玉临渊竟然会跟清水音私下还有别的来往。

  清水音嗯了一声。

  在宗主夫人提起忘忧秘境的那天夜里,清水音前来此地,看到的只有站在崖边的玉临渊。

  她背后明晃晃地浮着六枚月刃,只是看一眼,便能察觉到这是何等可怖的危险。

  玉临渊承认了自己冒充她的身份,伪造她的书信,以清水音的身份提出要求,让凝香宗找尽了天材地宝,修复了忘忧秘境。

  忘忧镜是凝香宗遗传至今的神器,早已破碎,就算修补大半,也只能再用一次。

  而现在,她要借用忘忧秘境。

  清水音知道玉临渊不可能做出伤害元浅月的事情,更深知现如今她面前的玉临渊早今非昔比,阻拦她只会徒增杀孽。

  而事到如今,除了朝霞织之外的其他事情,她都已经不想再管了。

  她欠过这对师徒人情,这一次妥协,就当是报答。

  朝霞织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旁边牤夙哼了一声,别过脸,眼不见心不烦。

  在两人离开后许久,空落落的峡谷前方,慢慢地走出一个人。

  浓稠的白雾在她的周身流动游转,玉临渊就像是从一个茧中挣脱的蝴蝶,费尽了千辛万苦才使得自己狠下心剥离这幻境。

  这具丧失了生念的躯体,连呼吸都要用力,才能维持万念俱灰里的一线生机。

  她久久地伫立在峡谷前方,直到日落月升,直到夜幕降临。

  “你以为,把她留在忘忧秘境里,就能躲过我的眼线?”

  女子轻灵而讥讽的笑声在四面回响。

  玉临渊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她慢慢地抬起头来,身体维持固定的姿势太久,甚至连这样一点轻微的动作,都干涩僵疼。

  照夜姬坐在一棵参天的大树上,她垂下的羽衣轻轻地浮动着,歪着头,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在漆黑的密林间,只有丝丝缕缕的星光渗透洒落,她像一个夜间的幽灵鬼魅,一身白衣可怖又妖魅。

  照夜姬托着腮,懒洋洋地打量着她,意兴阑珊:“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代替玉临渊回答的,是那六枚瞬息夺人性命的月刃。

  电光火石间,那六枚月刃转瞬即至,带着无可比拟的杀意和凌然,冲向照夜姬的致命之处。

  没有丝毫犹豫。

  照夜姬不避也不躲,她坐在树上,散懒地玩着自己的衣角,那六枚月刃径直地朝她冲来,直直地撞上了在空气中凭空出现的六枚月刃,瞬间被打碎。

  “怎么还动起手来了呢?你也太孩子气了吧?”照夜姬毫不犹豫地嘲讽起来,她桀桀怪笑了一声,托着自己的脸,歪着头看她,脸上写满了居高临下的傲慢和愉悦,“我们不是同盟吗?亏我还告诉你,如何化解神祇的毁灭,怎么你还要这样恩将仇报,翻脸无情呢?”

  玉临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照夜姬望向她背后的忘忧秘境,神色蠢蠢欲动,但想到什么,她又按捺了下来,略带失望地掸了掸自己一尘不染的衣袖:“我已经等待了这么久,不缺这一时半会儿。”

  即使嘴上这样毫不在意地说着,可那渴望又贪婪的眼神,却深深地出卖了她。

  她迫不及待得快要发疯了!

  她早已经坠落至贪婪的深渊,如今只是在一次又一次地在疯狂扭曲的深渊里挣扎,想要得到片刻喘息。

  “你抓到那个可以挥动无情神剑的人了吗?”玉临渊抬着头,神色冷淡地看着坐在树上的照夜姬,一副公事公办,根本不想与她再多说一个废话的形容。

  照夜姬点点头,她嘻嘻一笑:“抓到了,但是,只能挥一下。”

  “但她太弱了,承受不了无情神剑的威力,只挥一下,就会经脉尽碎后死去哦!”

  玉临渊沉默了下来,照夜姬语气惋惜,刻意嘲讽她道:“何必要说那个人呢?你我都明白,只有司婉吟是唯一合适的人选。”

  只是为了试出那个适合挥动无情神剑的人选,某一世的照夜姬,就已经用无情神剑的威力,反噬过无数个仙门的弟子。

  而她在那冥河世界中,早已亲眼见证过,挥动无情神剑之后的司婉吟,会有何等悲惨的死状。

  “你只有一次机会,只有一次,”照夜姬盯着她背后的忘忧秘境,就像是饥渴至疯狂的饕餮面对甘甜的泉水和佳酿,目光再转回来的时候,看向玉临渊的目光只剩下了嘲讽,她的语气随意而散漫,“你失败了,她就会死去,而我,还能去往下一个轮回,与她再度相见。”

  “我不会失败,”玉临渊蓦然抬头,一脸阴鸷,冷笑道,“我不是你,你这个只会一次又一次失败的废物。”

  稀稀疏疏的星光透过密林洒下,照亮了玉临渊阴沉的脸,她睫毛在瞳孔下投下阴影,那双漆黑如渊的眼眸中,燃烧着汹汹的烈火。

  连周遭的丛草蟋蚊声都沉寂下去,照夜姬坐在树上,脸上一寸寸爬上厌恶的神情,她看着玉临渊,表情寡淡,懒懒地说道:“算了,同你计较什么?你有无尽的时间去体验什么叫绝望,不差这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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