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我们和好吧。”◎
春雨细如丝, 困觉腾腾。
温泽熙一眼睁来,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了上辈子的医院监护室里。
明净的玻璃窗倒映着他现如今的模样,明明他的身体很健康,可在头顶白炽灯的照耀下, 看着莫名多了几分病态。
他愣在了原地, 没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门外走廊上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哒哒哒……”
四周原本寂静的医疗器械也瞬间运作了起来。
“嘀嘀——滋滋——”各种药物注射仪器、分析仪器、心率监护仪器等设备发出了紊乱又刺耳的声响。
温泽熙听着耳膜里被无限放大的杂音, 身体下意识想要逃离。
可他还没踏出去一步,就被一股强大的拉力摁倒在了病床上。
四肢迅速被各种器械束缚, 身上落下了监测心率的电极贴片,手背插入了针管。
他想惊呼“我没有病!我已经好了!放开我!”可话音还没发出来, 脸上倏地盖上一个隔绝声音的呼吸面罩。
惨白的白炽灯灯光在温泽熙眼前晃荡, 随即很快便被聚拢到床边的人影遮挡。
黑压压的看不清模样的黑影围在周围, 温泽熙无力得眯起了眼, 窒息和压抑让他的瞳孔渐渐涣散开来。
听着外面窃窃的嘈杂声,他不免开始怀疑, 难道那一切都是梦吗?他的身体依旧脆弱,今后的生活依旧要待在这囚笼一样的地方……
不……
温泽熙不服, 他努力不让自己睡过去, 瞪着眼望着氧气罩外面迷糊的一切。
“咔嚓——!!”
忽然, 玻璃碎掉的刺耳声灌入耳膜,随即是不甚清晰的尖叫声。
温泽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挣扎着想要起身, 这时眼前的面罩猛地被什么锐利的东西划破。
微凉的新鲜空气霎时猛灌了进来,温泽熙大口大口呼吸着。
白炽灯开始忽明忽暗地闪烁, 周边顿时陷入了黑暗。
温泽熙一抬眼, 猛地发现自己胸膛上竟蹲坐着一只黑足猫, 对方浑身血迹,原本毛绒绒的皮毛全被鲜血濡湿,看着像似淋了一场血雨。
黑足猫盯着他,那双黝黑的眸子幽暗锐利,宛如黑暗中的猎杀者,让温泽熙不觉心跳一窒。
忽然,黑足猫伸出了爪子,爪尖上汇聚着一滴殷红的血液,猝不及防砸了下来,正中他的眼睛。
温泽熙下意识闭上了眼,眼皮上的冰凉让他打了个寒颤,也让他意识归位。
他猛地在现实中睁开眼——
周围嘈杂声不在,只剩下若有若无的飘雨落在屋顶的细碎声。
温泽熙瞬间意识到自己还在蛮荒,在万兽部落,在河边小屋。
他扫了眼周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一旁还叠放着他正在看的兽皮纸。
他伸手揉了揉眼睛,眼皮上有一滴雨水,也不知道是怎么从窗外飘进来的。
春天适合困觉果然不假。
想着刚刚那梦境,温泽熙仍旧有些后怕的心悸。
他摸了摸自己强健的四肢,又在屋内摆了几个彰显力量的姿势,最后变成兽形跑到了屋外亲自感受。
新鲜的空气、冰凉的雨水、裹挟着寒意的冷风…这些通通朝着温泽熙扑面而来
毛色纯白的雪狼在河边止住了脚步,他望着水中的倒影,这才真正回过神来。
他拥有了健康强壮的身体,也拥有了自己能掌控的自由。
他再也不用待在那个医院里,压抑得过着每一天了。
再也没有人能关住他了。
这般想着,温泽熙忽然就想到了梦中那敲碎玻璃、破开他面罩的黑足猫。
其实他上辈子确实养活一只猫,是一只漂亮的狸花猫,可惜他因为病情连一次都没有摸过,更别说抱了。
那只猫说来也真可怜,因为要陪着他,整日被关在笼子里不得自由。
温泽熙之前还幻想过,或许自己死后,那只狸花猫会被自己的中医老师领走,过上终于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如今想来,那根本是妄念。
他的那些亲人,连他都想弄死,怎么可能会放过他的猫呢。
它或许,早在自己转入普通病房的时候就被人捉去折磨死了。
……
温泽熙在河边沉默了良久,直到朦胧细雨彻底濡湿他的毛发,他才甩了甩尾巴返回。
他想着赫尧,想着自己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干嘛要和一个茹毛饮血的蛮荒人置气呢。
他回到河边小屋,换了一身干燥的衣服,随后叫来犽果,让后者给他弄一只活泼好动的兔子过来。
“好的!熙哥”
十几分钟后——
“熙哥!这只是我精挑细选的肥兔!在窝里就属它最活泼好动,脾气也大,喜欢蹬人。”
犽果抱着一只雪白肥硕的兔子从朦胧细雨中跑了进来,他一边喊着,一边“噔!噔!噔!”跑上楼梯。
温泽熙老远就听到他的声音了,取了一块晾干的麻布丢给他,随即看着放在桌上的兔子,确实够大够肥。
不过部落的兔子能长这么大吗?这看着像头小猪啊。
犽果胡乱用麻布擦了擦头上的雨水,笑着道:“这只兔子大有来历啊!它是主动跑进咱们部落的兔子窝的。”
温泽熙眨了眨眼,还有这等好事?
犽果继续道:“不过它精力太旺盛了,兔子窝里的亚兔子…哦不,雌兔子都被它霍霍了个遍,而且它还喜欢揍雄兔子,舒卜无奈就把它单独关起来了,谁知它就开始闹绝食,原本以为改了,结果一放它出去,它就又去找雄兔子决斗。”
舒卜是“养殖产队”的领头,在养兔子方面是能手。
温泽熙闻言与肥兔子对视了一眼,被后者狠狠鄙视了。
“……”
他刚刚是被一只兔子鄙视了?
“熙哥,你看这只可以吗?”犽果问道。
这只可是兔子窝里最横行霸道的了,他一眼就相中了。
“可以。”温泽熙点了点头,随后拎起兔子走向卧室,还不忘对犽果道,“行了,你去忙吧。”
犽果看着他将兔子拎去卧室,一种不好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但没说什么,点了点头离开了。
———
温泽熙将兔子丢进了卧室。
没出他所料,屋内很快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以及密集的追逐声,随即便是一声怒吼:“温泽熙!”
温泽熙露出一抹奸笑来,立马屁颠屁颠跑过去。
然而打开卧室门后,却没第一时间瞧见赫尧的身影,直至敏锐地听到含着低沉和威胁的“呜呜”声,他才抬头朝衣柜上看去。
赫尧竟然变成兽形蹲在衣柜上!而他的目光正气势汹汹地盯着地面上。
温泽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房屋角落处,一只圆滚滚的毛绒绒将头塞进了腹部,蜷缩成了球形,只剩下一个圆润硕大的白毛屁股朝着外面。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那只嚣张跋扈的兔子。
温泽熙有些意外,这只兔子竟然还活着,生命力挺顽强的嘛。
衣柜上,黑足猫浑身紧绷,双耳向后贴在头皮上,根根分明的胡须上扬,黑漆漆的眸子里凶光毕露,像似下一秒就要撕碎猎物一般。
“喵呜——!”他发出了低沉的警告。
然而没等温泽熙明白他面对一只肥兔子反应这么激烈做什么,就又听见他几乎破音的嘶吼声。
“喵呜!!”
声音急促而尖锐,猫爪子瞬间向前攻击性地挠了一爪子,而后迅速收回,整个小身躯不断后退,尾巴更是紧紧贴在腹部。
这是受到威胁时的反应。
温泽熙立即严肃起来,他看向黑足猫,可对方并没有看他,目光落在兔子身上,不…温泽熙仔细注意到,黑足猫的视线停在虚空中,像似那儿有什么令他感到威胁的东西。
“喵呜!!!”又是撕裂锐利的一声。
这次黑足猫直接伏下了身体,双耳瑟瑟发抖地朝后,尖锐的爪子紧紧扒拉着木板,甚至留下来几条爪印。
“赫尧!”
温泽熙连忙走过去,想将衣柜上的黑足猫抱下来,可面对警惕十足的黑足猫,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能一声声喊着“赫尧!”
似乎是他的呼唤声有了效果,黑足猫眼前像似“啵”一声碎掉了什么,那双沉溺在惊恐状态下的眸子迅速变得清明起来。
“赫尧!你怎么了!?下来!”
黑足猫僵硬地扭过头,这次视线的焦点终于落到了温泽熙身上。
他瞳孔猛地一缩,瞬间恢复了人形,随即伸手摸了摸身上,没事……
刚刚他仿佛回到了崖底,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雪花落下的朦胧声,而他兽形毒发,没法恢复人形,就在这时,温泽熙的兽形,一只雪狼出现在了他视野中。
对方知道是他,竟然想以兽形…他被吓到了,若是刚刚再不清醒,没准身体就被捅穿了。
“怎么了?快下来!”
温泽熙看着坐在衣柜是失神的人,心里有些不安,懊恼自己不该和这人冷战这些天,导致他现在都不知道这人什么情况。
刚刚黑足猫那几声声嘶力竭地嘶鸣让他现在都觉得头皮发麻。
赫尧低着头,脸边的碎发垂落了下来,深沉的阴影挡住了他冷汗津津的脸庞。
温泽熙没得到回应,强硬地拉着人将其抱了下来,本来他已经做好了被扇几巴掌的准备,岂料怀里的人安安静静的,一点反抗也没有。
“赫尧?”
温泽熙把人放到床上,轻拍着他的背部,将声音放轻柔了一些。
“没事了,怎么了?看见什么了?是不是一直待在屋里憋坏了?今天下雨就不出去了,等天晴了我带你出去兜兜风好不好?”
“……”赫尧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听着耳边嗡嗡的却带着从没有人给过他的温柔气息,他慢慢抬起头瞥了一眼。
温泽熙的银发哪怕在昏暗的视野里也显得夺目。
赫尧直勾勾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伸手想去够暖炕另一边的窗帘。
温泽熙看出他的意图,长臂一伸,将窗帘拉开,顺便打开了窗户
外面的寒风瞬间吹入屋内,新鲜的空气吹散了屋内闷热的气息。
赫尧长长的黑发被吹拂了起来,脸庞也映照在了光亮中。
温泽熙注意到他脸上渗出的细密汗珠,伸手擦了擦,将人抱紧在怀里。
赫尧整个冬季都没怎么晒太阳,脸色有些苍白,此时气弱地望着窗外,让温泽熙不知为何想到了那梦境回忆里的小赫尧。
赫尧小时候长得唇红齿白,稚嫩的面孔粉嘟嘟的,模样格外可爱,他有着乌黑的眼睛、白皙的皮肤、顺亮的头发,像个小精灵一样。
在没有被下毒前,赫尧体制就超乎意外的强悍,在别人都为冬天来临而瑟瑟发抖的时候,他就喜欢跑出去玩。
在厚厚的积雪里刨出一条条隧道,顶着一身雪花插着腰站着蓝天白云下欣赏自己的“辉煌战绩”。
雪光映照在他脸上,衬托着一种岁月静好。
可惜,这样的美好转瞬即逝。
它不属于万兽部落的首领。
——
温泽熙望着眼前重叠的轮廓,思维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滞。
他的猫,再一次被他关了起来。
他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猛地收紧了手臂,轻声对赫尧说:“首领,我们和好吧,你暴脾气就暴脾气吧,反正你现在又打不过我。”
赫尧闻声猛地扭过头,脸上露出不服输的神色,暴躁反怼:“你给我下毒!不然你能打的过我!?”
温泽熙见他露出熟悉又生动的表情,眼眸扑闪了一下,露出笑来。
“首领说的对,所以我趁人之危啊~”
赫尧被堵的一窒,狠狠瞪了一眼,撇过头不在说话。
温泽熙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趁机把了个脉。
赫尧的“脉跳动”时而跳得很快,波动大而有力,一息能跳七八次,这是阴虚火旺、气盛血涌的典型脉象,属于较为正常的脉象。
但他的“脉跳动”时而又变得软弱起来,呈现脉率不齐,出现较长的歇止,他握了有一分多钟,发现脉势变弱后,脉跳动五次停一次,这是脏气衰微、身染重病的脉象。
与他给赫尧下的慢性毒药有关。
除此外,便并无异样。
排除身体原因后,他抱着人询问起来:“刚刚怎么了?”
赫尧听他问起,顿时脸色一僵,回头猛地将视线落在那只角落里的兔子身上,谁知却不见身影,他连忙巡视看去,发现兔子竟然跳在椅子上,正双手捧着脸颊悠闲地洗脸。
“那只兔子有问题?”即使赫尧不说,温泽熙也猜出来了,“真是不凑巧,我原本只是想着给你解闷玩的。”
当初赫尧就送了他一背篼兔子。
说完,他放开人,走到木椅边,想捉住那只兔子,谁知这兔子耳朵一竖,温泽熙就感觉眼前出现一阵粉红色的薄雾。
他闭眼再睁开,原本的卧室就变成了另一番景象,是他上辈子的病房,而他,正透过呼吸的玻璃仪器看着外面。
“……”或许是不久前刚做了类似的梦,所以此时的温泽熙的意识非常清醒,甚至有几分郁闷。
“叽叽!!”忽然,几声鸟鸣打破了这一切,温泽熙眼前的景象破碎。
他顿时清醒过来。
小金鸟巡视着屋子,光滑璀璨的翎羽像发光的小太阳,将屋内照射得亮闪闪的。
它气愤地盯着兔子,嘴里念叨着“肥兔子抢我地盘!”就俯冲下去,尖锐的鸟嘴啄得肉乎乎的兔子在屋内一阵乱窜。
温泽熙望着这一幕,总算知道这兔子的本领了,竟然能凭空制造幻境!?
这是兔子吗?不会又是什么部落的守护神吧?
不过比起开智的小金来说,这兔子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快!给我烤了!我要吃烤兔子!”
小金鸟以拳头大的身体叼起了一只比它大几十倍的肥兔子,它激动地飞到温泽熙身边,要求后者给他做美味。
温泽熙从它嘴里接过兔子,眯着眼道:“不能吃,这兔子能让人陷入幻觉,是个不错的战力呢。”
“叽叽!!”
一听不能吃,小金顿时开始撒泼起来,努着嘴把蜷缩成团的兔子啄得肥肉乱颤,直往温泽熙身上躲。
温泽熙忽悠起来:“虽然不能吃,但是可以当你小弟啊,以后你想吃什么,就让小白去帮你抓,多好啊。”
小金鸟歪着头,状似在思考的模样,良久后,它夺回白兔子,叼着从窗户飞走了。
温泽熙看着它的背影,似乎猜到它想去干嘛,应该是迫不及待想指使一下“小弟”干活吧。
他扭头看向赫尧,这人正目不转睛盯着他这边,但视线却并没有凝聚起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犽果的声音。
“熙哥,伏勇哥来了。”
温泽熙闻言看了赫尧一眼,转身离开了卧室。
赫尧由始至终都默不作声,只是在温泽熙离开后,他也收回了视线。
窗外飘来一阵微风,沧渊回来了。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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