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傻吗？
老者眼前闪过那些尸骨无存的弟子门人, 苦笑一声。
他简单地带过两人结婚相爱的过往，很快就跳转了话题。“这个世界以前仙神妖鬼尽有，后来仙神隐匿, 徒留妖鬼祸世。”
“世间事物, 皆有正反, 我们以为妖鬼就是道门的对抗面, 直到新世纪的出现，妖鬼和道门统一战线。”
在发现妖鬼不再普遍性执着于害人，而是更加在乎享受生活，在人类世界里隐瞒身份玩耍时。
作为道门高层之一, 老者当时心里就全是不好的预感。
事情和他们所料的差不多, 那之后接连数年的动荡, 邪妖恶鬼大量增多，道门死伤惨重。
最后一场战役中, 林雅安重伤，将一身修为转给苏妄，这才成功完成最后一场围杀。
“我们都是苟活之人。”老者这么评价。
他无视掉苏皎想要反驳的神色，继续道：“你应该还记得你母亲的死亡，在医院里。”
苏皎点点头。
随着老人的话，那一天的场景渐渐被他回忆起来。
他终于看清了父亲身上的血迹，也看清了周围杂乱声音里的来源。
全部，都是，身受重伤的修士。
“雅安死了，她蕴养的玉佩到了你身上。”老人点了一句, 继续按照原本的时间线说下去。
林雅安的死亡, 伴随着的是为期半年的安定。
之所以说是半年……
在之后的数年间, 全世界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极端天气, 各种天灾频繁发生。
而修者们，也时常感觉某个地方的灵气格外浓郁，或者某个地方已经成了灵气死地。
苏皎和顾凌野意识到他这话代表什么，瞳孔不由得紧缩，难以相信他们的那个猜测。
老者垂着眼睛把玩茶杯，将里面最后一点水喝完，递到苏皎的面前。
看着青年骨节分明的手给他倒好茶，他才继续讲起那一件事。
“我们花了一年的时间，找到了延迟灾难出现的办法，代价是……”
老人看着苏皎，一字一顿，“道门天骄的牺牲。”
这里的天骄不只是苏妄，还有无数道门天才。
那些年里动荡颇多，诞生的天之骄子也格外得多，然后尽皆死在献祭之中。
这就像是老天爷的明谋，它光明正大地削减了道门和妖鬼的所有天才。
当然，道门也可以什么都不管。
后果就是，当时还尚未稳定的华国，成为人间炼狱。
可真要说，天道对华国的阳谋尚且是温柔的。
国外各处的神秘侧能力则，几乎是没有理智的互斗，直到死的数量让天道满意了，他们才冷静下来。
简单说完这一场过往，老者又提起苏皎的记忆。
“你的记忆不是我们封印的，是你父亲，他在你身上留下了因果阵法，只要他死亡，你的记忆就会模糊。”
没想到会是父亲动手，苏皎愣了好久，颓丧地塌下肩膀。
“是不是，你们也没有办法恢复？”
父亲在那个年代能够成为领头人，就说明他的实力很强大。而且因果阵法，一听就不是其他人能插手的东西。
老者点头，他看着沮丧的苏皎，露出些许笑意来。
“这个阵法也好破解，等你日后强过你的父亲，它也就无法影响你了。”
闻言，苏皎来了点精神，“那我现在还差多远？”
哪怕只是一点点，也是希望啊！
老者一顿，尽量委婉：“再活两三个这么久吧……”
苏皎今年二十三，再活两三个，那就是四十六到六十九年。
……
苏皎也尽量委婉，“我觉得我活不了那么久。”
老者倒是没想到让这小孩儿纠结的会是这一点，他捋着胡子哈哈大笑。
“修者一道，寿数无限。异能者虽说有所限制，却也不会拘泥于区区百年。你尽管努力就是，何必担忧这些小事。”
苏皎&顾凌野：……
虽然您说的人热血沸腾，但寿数这玩意儿，真的不是小事。
这个问题被存在观念差异的三人一同无视，老者又喝了一口苏皎倒的茶水，抛下一记重雷。
“你空间的异样不用太在意，那些大概是你母亲弄的。”
苏皎：？？？
顾凌野：！！！
身边人的肌肉都绷紧了，苏皎连忙按住他的手，示意他放松些许。
“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
老者抬抬眼皮，看一眼都要炸毛的男人，又看向金发小可爱。“你是不是时常觉得自己的空间很……唔，很智能？”
苏皎看着面前这个据说是母亲老师的人，沉默片刻，还是点了头。
他一直对自己的空间挺好奇的，但这东西吧，和他的知识体系完全不搭干，他也就没有去管过。
怎么……还和母亲有关系？
老者放下茶杯，“我先前说过，你母亲死的时候，她蕴养的玉佩给你带上了。”
“那枚玉佩是我门人特有的。”老者从道袍领口中取出一枚玉佩，让他们看了一眼，“这东西用灵魂蕴养。”
他顿了顿，“在仙神仍在的时代，一枚自修炼起蕴养的玉佩，是有望让人起死回生的。”
不等苏皎激动，他快速说完重点，“当然，你母亲已经做不到了。”
苏皎失落坐好。
顾凌野拍拍他，“您先前的话语中，苏先生并不是您的弟子，但我们曾经看见过他的那份玉佩。”
老人点点头，“那是结为道侣之后，雅安给他的。”
老者没有多说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解释一句就继续道：“雅安蕴养了多年的魂玉被你从小带着，后来你找不到了，却也不担心是不是？”
苏皎点头，“这不是因为记忆的影响吗？”
他对爸爸妈妈的感情被模糊化，很多事情也不记得了。
这样一来，爸爸妈妈在他这里就和陌生人差不多，没有在意一个玉佩，好像也很正常不是？
老者好笑地摇摇头，“你现在也被记忆影响着，但不依旧很关心你父母的事情？”
苏皎愣住。
老者继续道：“魂玉是修者复生的根本，一个极好的护身法器。”
“你长时间佩戴后，就进入到了你体内，后来异能觉醒，你母亲就掌管了空间。”
这些都是他猜的。
苏皎身上属于雅安的气息很重，老者敢肯定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说完林雅安的事情，老者也就没有什么可以给他们解惑的了，只指点顾凌野。
“……回去把苏妄的玉佩带上，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苏妄的玉佩，在他们两结为道侣之前，是雅安蕴养的，后来又有道侣契约在。
依照玉佩之间的联系，加上两人时常待在一处，能够碰撞出来的火花，绝对不会让两人失望。
两人道过谢就要离开，临走时，老者犹豫再三，还是喊住了他们。
“我有一个弟子，名为卫昌安……”
卫昌安年轻时不上不下的，并非老人手下最得意的弟子，也并非最不长进的那一批。
他很中庸，这一中庸，就让他活到了现在。
那个时候，老者也看中了卫昌安的中庸，想将最疼爱的林雅安嫁给他。
依照卫昌安的性子，林雅安不一定能过得多风光，但一定最自由自在，幸福美满。
卫昌安得到这个消息后，也开始对林雅安上心……他是做好了，两人会结婚的准备的。
后来……
林雅安喜欢上了苏妄，卫昌安心平气和地喝了一晚上酒，第二天一早起来，就恢复了最开始的师兄风度。
老者有愧于他，于是处处将人带着护着。
林雅安两夫妇，也认为自己亏欠这个师兄。
林雅安的死亡，一定程度上，是为了护住当时实力一般的卫昌安。
这件事，就此成了卫昌安的心魔。
即使苏妄多次劝说过，他也无法放下。
何况后来苏妄也死了，留下独子和爷爷奶奶生活，仿佛父母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苏皎的爷爷奶奶多次表示出厌恶道士的态度，连带着和两夫妇过往有关的人，全部断开了联系，卫昌安也不敢离得太近。
许多年里，他就仗着自己一点点积累下来的人脉，给苏皎保驾护航。
卫昌安的心魔，除非林雅安夫妇重生，没有破开的希望。
老者带着这个弟子在身边许多年，感情深厚起来，只请求道：“还请两位，日后避开他一走。”
老道站起身来，行了一个道家礼。
“老道在这，谢过了。”
苏皎连忙把人扶起来，道：“老先生，您不用如此。”
他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抱住了这个丧失许多门人的老者。“他们是英雄，留下来的人应该为此骄傲。不要让他们在天之灵为您担忧。”
在今天之前，两人只觉得鹤发童颜的老者颇具仙风道骨。现在再看，只觉得这白色刺眼。
修者寿数无昌，身体状态自然也不会差。
老道士须发皆白，恐怕是当年受了不小的打击。
苏皎和顾凌野走了，老者长长叹息一声。
他坐在茶几边，把苏皎斟的最后一杯茶喝了，拎着浮尘出门。
片刻后，隔壁。
“嗷嗷嗷，师父你怎么又打我啊啊啊啊！”
老师父用力挥舞浮尘，“老子让你偷听！让你偷听！”
再次听见哭喊声，路过的军官疑惑挠头。今天咋打两遍？
-
并不知道他们走后的波澜，苏皎翻找着空间，拿出父亲的那一枚玉佩。“你说，你带上之后，会不会也和空间勾连，让父亲融入空间里？”
顾凌野摩挲了下，在苏皎的帮助下带好，“说不定呢？”
老者都说了意外之喜，大概也就这方面的？
两人带上玉佩，就把这件事情放在了一边，还没有料想到未来会有多大的精细在等着他们。
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蒋家。
他们在大山的军官宿舍层一待就是半上午，蒋家的人都绷紧了皮，这会儿一看人出来，顾不得太多直接围了上去。
值守的战士见状，皱着眉过来，“做什么呢？！围着人想干什么？！”
被战士一喝，围过来的人里面就有反应快的道：“没什么事，我们想请两位去吃顿饭呢。长官，是朋友、朋友。”
那战士皱着眉扫视他们一眼，看向顾凌野和苏皎。
苏皎摸着怀里的小狐狸，轻笑一声，对战士温声道：“确实是认识的，劳烦您费心了。”
战士听苏皎这么一说，皱紧的眉头勉强松缓下来些许，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有什么事不用怕他们，随时过来找我们。”
这群家伙在大山外面鬼鬼祟祟好久了，这会儿突然围着两人，让他相信他们是好人也太难了。
苏皎和顾凌野感谢地朝着他点点头，跟着蒋家的人离开了这边的空地。
-
先前就说过，新区很大。
能够容纳H市那么多人，新区并非只是围着H市一圈的山峰，而是一大片连绵的山脉。
在新区的其他地方，政府部门在不同的高山中建立，像是一张蜘蛛网，掌控着整个新区的治安。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军部所在的右侧往里很远。
走出广场之后，他们就被裹挟着上了车，一路行驶的速度并不快。
外面的积雪比起军部所在要厚重很多，苏皎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眉目淡淡。
风吹过，卷走了手心的雪花，连带着刚刚听到的内容一起飞舞。
他看向身边的顾凌野。
这人……从来都是沉默的。
他看出来了老者对顾凌野的评判，认为顾凌野有勇无谋。
但一个能够独自打拼出一片事业的人，怎么可能有勇无谋啊，他只是不愿意干涉他而已。
苏皎抿着唇，想起上一世已经死亡的蒋天浩，心中的郁气缓缓散开。
他蹭蹭顾凌野，声音柔缓：“我不喜欢弯弯绕绕了。”
他是想要借此机会把蒋家一网打尽的，但这一切在顾凌野面前，在爸爸妈妈的过往面前，都微不足道起来。
他上一世已经报过仇，如今幸福安康，再没有什么遗憾，又何必拘泥于过往呢？
顾凌野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将人抱紧了些，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不喜欢，那我们就不去弄。”
车里的蒋家人疑惑对视，不明白这两人打的什么哑谜。
不过人已经带过来了，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事情和他们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