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幼蓝从婚纱馆出来, 准备直接去找宗霁。
今天是周末,他早上说过,跟人约在高尔夫球场谈事情。
但没说具体是哪个球场。
纪幼蓝在车上打了他的电话, 机械女声提醒, 对方已关机。
……不会吧?
电话都不接了。
她又打了两遍依然是这个结果, 只好联系他的助理。
消息发过去, 冯时秒回:【老板临时要出趟短差,现在在飞机上。】
太扯了,刚还帮她解决网上的视频呢, 转头上飞机了。
纪幼蓝根本不信, 【你没有一起去吗?】
冯时:【老板没让我跟着。】
纪幼蓝:【你不会骗我吧。】
冯时:【我怎么敢。】
纪幼蓝往上滑聊天记录,很容易发现端倪。
冯时回她消息,开头一定是“老板娘”加感叹号。
现在对面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宗霁自己。
还跟她演上了。
她想哄的,是他自己不要的。
再说了, 本来也不是她的错。
纪幼蓝把手机锁了扔到副驾,开车回到了怡安路的别墅。
在家无聊, 跟阿姨学做晚饭, 阿姨夸她有进步,不久之后就能掌勺了。
她却开心不起来, 心里始终惦记着宗霁, 他不会一气之下晚上不回家了吧?
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 也不知道他仍然关机还是看了不回。
晚上去遛狗时, 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还以为是宗霁想明白了,一接通听到是方玦的声音。
纪幼蓝只觉得厌烦。
他是道歉也好,解释也好, 她不想再跟这个人有任何瓜葛了。
“方玦,你明明知道, 我最讨厌,也最害怕自己的事被放到网上被人家评头论足,但你还是这么干了。”
“别自欺欺人了,你说的爱,是爱你自己,跟我没有关系。”
“你那么会编故事,捡起你的文学梦写作吧,别在现实世界找存在感。”
她说完,把这个号码也拉黑。
/
二十四桥一层酒吧,驻唱歌手的嗓音里流出一首甜甜的情歌。
台下客人欢快地跟唱打拍子。
宗霁靠在二层的栏杆上,俯瞰底下的人群。
心里烦躁,只觉得吵闹。
指间夹着根烟,抽了一口,吐出烟雾。
视线被短暂地遮挡。
言回从包厢里出来,手上还端着一杯酒,走到宗霁旁边,撞了一下他的肩:“你到底有什么病?你老婆电话打到我这儿我都没敢接。”
这人提前交代了,要是纪幼蓝打电话,通通说不知道他在哪儿。
言回平日里嘴上跑跑火车也罢了,今儿这事儿他可不敢瞎掺和。
宗霁糟蹋了他两瓶罗曼尼康帝,以前烟不怎么抽,今晚也破戒了,一根接一根,抽得凶。
“不就那点儿破事儿吗?”言回又劝了两句,“孔葭都跟我说了,你老婆一门心思想哄你呢,赶紧回家吧祖宗。”
“我今天抽烟了。”宗霁掸掉一截烟灰,“我老婆不喜欢闻烟味。”
起先是在高尔夫球场跟陈若瑾打球,那人是爱抽烟的,不过宗霁不抽没人能强迫他。
直到看到网上胡编乱造的视频,陈若瑾夹着烟发挥毒舌功力:“敢情九小姐的真爱不是你?”
当下他就烦了。
陈若瑾再递烟,顺理成章抽了。
宗霁知道纪幼蓝会哄他。
但不能每次都建立在这样的事上。
一次两次是情趣,多了恐怕要影响感情。
他必须确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
烟都已经抽了,沾了一身味儿,索性把事情解决了再回去见她。
不过中途不妨碍他拿拿乔演演戏。
言回无语摇头:“你他妈老婆奴成这样,别作了成吗?你去楼上把味儿洗干净了,我让人给你送衣服。”
宗霁没应,“我约了人,还没到。”
言回睁大了眼睛,刚入口的酒差点把他呛死,“宗霁,哥哥!你生气归生气,别搞些幺蛾子,你想气你老婆,我给你当工具人。”
宗霁嫌弃地白他一眼,“你他妈在想些什么?”
楼梯口上上下下人流不断,厚重的地毯吸收脚步声。
终于有一个人停到他们面前。
言回:!
是方玦。
好他妈精彩的局面,这俩人不会干一架吧。
宗霁转过身来,和方玦无声地对峙,路过的人都能感受到剑拔弩张的氛围,走远了也要回头多看一眼。
言回陪着笑:“就站这儿聊?多不合适,我给二位腾个包厢。”
“不用了回回,”宗霁笑得温润无害,“方先生最爱在网上抖落些事情,在包厢里,省得发生什么说不清楚。”
……会有什么发生?
“宗先生,小九不喜欢抽烟的人。”方玦看到他手上夹的烟,自动找到攻击的点,“还是说,她根本不在乎你抽不抽烟?”
方玦来之前用陌生的号码给纪幼蓝打过电话,很明显听出来她不高兴。
现在看着宗霁在这里,抽着烟不痛快的样子。
他们俩是在为他吵架吧。
那他要高兴两下。
“她不喜欢的事情多了,最不喜欢的你已经干了。”宗霁冷眼睨着对面的人,“你想表演你的深情,自己在家对着镜子演,少他妈拉我老婆下水。”
“宗霁,就算你跟小九结婚了,也抹杀不掉我跟她的曾经,正如我们之间写的那么多封信,会永远存在。”
宗霁冷笑:“希望你抱着那么点可怜的回忆,下半辈子苟活。”
“当年在操场救她,你晚了一步,就晚了九年。”
宗霁手上的烟已经燃尽,被最后一点火烫了一下。
烟屁股掉到地上。
今天酒也喝了,烟也抽了,索性再打个架吧。
他甩了下胳膊,挥起拳头照着方玦的脸砸下去。
方玦还没来得及挡,但言回眼疾手快拽了宗霁一下,他的拳头擦着方玦的颧骨过去。
“喂喂喂,你他妈别在我这儿动手。”
宗霁不为所动,甩开了言回的手。
“你再动一下我立马弹视频给纪幼蓝。”
这句话果然管用。
但他显然还压着火气,方玦再多说两句,恐怕还得喷发。
“少爷!你没晚!”言回想起当年操场的事,紧紧拽着宗霁,在他耳边劝,“那AED 不是你拼死拼活找到的吗!”
言回说完,渐渐品出点别的东西,有些难以置信:“你他妈捐那么多AED,不会就为了这事儿吧?”
方玦抬手碰了下自己的颧骨处,宗霁那一拳蓄了十成的力,仅仅是擦过,痛感依然明显。
“宗先生这么小的度量?”
“方玦,我高估了你的底线。”宗霁冷静下来,“你能拿把救她性命当成一种炫耀、用来攻击我,说明你已经没救了。”
“你说的爱简直可笑,你不配爱她。”
方玦从怀里掏了盒烟点上。
这话居然不陌生。
哦,不过半个小时以前,纪幼蓝跟他说过。
“方先生,另外告诉你,你跟我老婆之前写的信,她当着我的面全都烧了。”
这是假话,宗霁在今天之前都不知道有这些信的存在。
但他能确认,这些信如今不存在。
前些天他在纪幼蓝的书房找纪含湘当初留下的手迹,几乎翻遍了每个角落,并没有看到她和方玦的往来信件。
她十有八九是已经处理掉了,就跟当初那个不合适的玉镯一样。
宗霁故意说被她烧掉了,是诛方玦的心。
方玦听到这话,脸色难看得很。
他们那些年的联络都寄托在信上,她竟然烧了。
她竟然烧了。
发泄完情绪,宗霁不再废话,干脆地告知方玦:“方先生,你在国外那么多年,自己干不干净心里有数。除了钟凝,好像还有一位Wendy,你要不要确认一下她的孩子几岁了?”
方玦显然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些。
“再敢骚扰我老婆,我相信周家太太很乐意获得你一些把柄。”
宗霁把话说完,懒得再给方玦眼神。
他要回家了。
言回随他下楼,八卦道:“什么孩子?是他的?”
“诈他的,看他心不心虚了。”
“哥们儿今天够这个的,”言回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可惜你老婆没看到,欸楼上有监控,我发一份给她见识见识。”
“你敢。”宗霁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我在我老婆心中的形象有一丁点的损伤,我找你算账。”
“你在她心中什么形象?”
“君子,从不跟人动手那种。”
“滚吧你。”
/
纪幼蓝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外面车库里有车开进来的动静。
意识到应该是宗霁回来了,她立马清醒了,下床披了件衣服来到一楼。
一楼三面都是开阔的落地窗,室外的一切尽收眼底。
车库晚上保持一盏瓦数不高的顶灯亮着,那辆黑色的迈巴赫熄了火,在幽深夜色中蛰伏着。
驾驶室的司机刚刚离开,后座右侧车窗开着,宗霁的手臂伸出来,指间夹着一点微弱的光亮。
是一根烟。
纪幼蓝从来没见过他抽烟,也从来没在他身上闻到过烟草的味道。
他应该是会抽的,不过没有瘾。
今天受这么大刺激吗?
他的手保持同一个姿势搭在窗外,烟燃了很久,始终没送进嘴里抽。
长长一截烟灰终于支撑不住掉落下来。
微弱的火光灭掉。
车门被打开,宗霁迈着长腿从车上下来。
纪幼蓝急忙上楼,刚跨了两级楼梯,又转身去猫窝里把猫猫一起抱上去。
回到房间,把猫猫放到宗霁平时睡的位置,摸着猫猫的脑袋:“乖乖,你今晚跟mommy 在这儿睡。”
让他跟她演。
她又不是非得让他陪着睡。
纪幼蓝把眼睛闭上开始装睡,看他还能怎么发挥。
在二十四桥,宗霁喝完酒,还没太大感觉。
现在逐渐上头了,他踩着虚浮的步子上了二楼的主卧。
这间房如今共同属于他们两个人,就算盖着被子纯睡觉,他也得跟她睡一张床。
纪幼蓝睡觉没有拉窗帘的习惯,她熟睡的面容在皎洁的月光下清晰又漂亮。
小没良心,睡得真香。
宗霁俯身,原本想亲她,直接把她亲醒,一凑近发现床上还有个生物。
家里的猫猫。
睁着眼睛,精神十足的样子。
他压着气声:“你在这儿干嘛?”
猫猫不说话,猫猫睁着纯洁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
家里猫狗向来在一楼活动,不管在豆蔻湾还是怡安路,从来不上床。
他懂了,这个女人故意的。
让猫占了他的位置,借机把他赶下床。
真是笑话,猫猫现在跟他亲多了,他说什么猫猫听什么。
宗霁把小小的猫托在手上,呼噜着毛将它带下去。
家里还是要有规矩,说不能上床就不能上床。
长得再可爱都没用。
纪幼蓝在宗霁靠近的时候,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和若有似无的烟草味。
所以他今晚就是去抽烟喝酒搞颓废呢。
还装什么去出差。
察觉到他关上房门离开,纪幼蓝轻手轻脚地下床。
他难道要跟猫猫一起睡?
宗霁抱着猫从楼上下来,到落地窗前的地毯上盘腿坐着。
纪幼蓝一路跟下来,躲在楼梯的拐角。
他可能真的喝多了,看起来步子有些飘,而且一点都没察觉到她在他身后。
但手上的动作可以看出来,他还保持着对猫猫的温柔。
猫猫被放到华丽的猫窝里,宗霁低下头,借着窗前明亮的月光,把脸凑到猫猫跟前,人和猫对视着。
开门见山跟小猫讲道理:“她旁边是我的位置,你睡了我睡哪儿?”
猫猫发出柔弱的一声叫唤:“喵~”
宗霁自动翻译喵言喵语,皱着眉:“你说你爱她?”
猫:那确实,她是我的救命mommy。
“爱她也不能霸占我的位置。”宗霁的声音陡然高起来,“我比你少爱她吗?”
纪幼蓝在心里鼓掌,真不愧是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
但他是不是演错对象了?跟小猫较什么劲。
“猫猫要有猫猫的样子,猫猫要睡自己的猫窝,猫猫要成为自立自强的lady,知不知道?”
宗霁的话告一段落,开始上手掏自己衣服的口袋,半晌都不知道在找什么。
终于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是两张红票子。
他拿在手里抻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巨款。
纪幼蓝没看懂他拿钱干什么,喝醉酒的人行为处处透着奇怪。
他修长的手指把两张红钞叠了又叠,最后卷成香烟那么粗,在小猫眼前晃来晃去,像一种新型逗猫棒。
猫猫同样不懂,但猫猫不会说话,只能喵喵喵地叫着。
宗霁抬起小猫的肉垫,把两张钞票放到爪子底下,然后按着猫爪子压实了:“钱你收下了,拿钱就得办事,懂不懂?”
猫:……
纪幼蓝:……
真是醉得不轻,你贿赂猫好歹用两根猫条。
不过她勉强承认,这一幕他甚至比猫猫可爱。
明天她要去监控里把这一段拷下来。
跟猫猫达成协议,宗霁心满意足转身上楼,纪幼蓝没躲,迎面跟他遇上。
他明显怔了一下,视线在她和猫身上来回切换,脑子慢半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都被她看到了。
也不觉得丢人,反正他喝多了。
纪幼蓝故意问:“你不是说出差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他一点都不磕绊:“冯时说的,我没说。”
“……”
你助理知道他给你背这么大锅吗。
“太太,我今天抽烟了。”
“嗯,所以呢?”
“你说你不喜欢抽烟的人,所以我不敢回来。”
……什么叫不敢?不敢怎么在车里点烟玩?
他喝的不是酒是绿茶吧?
在这装什么可怜,他回来了她还能把他赶出去吗。
“你不还是回来了吗。”
“因为我太想你了。”
纪幼蓝看懂了,他现在的情绪是很混乱的,一会儿是理直气壮的甩锅,一会儿是暗戳戳的委屈。
刚才跟猫猫说话就是这个症状。
该哄还是得哄。
她开了楼下客厅的灯,拉他坐在沙发上,倒了杯水过来,看着他喝下去。
“你抽了烟喝了酒,心里舒服了吗?”
“没有。”
在明亮的灯光下,宗霁耳朵上喝多酒的薄红清晰可见,被酒精浸染过的眼睛带着迷离,少了些平日里的聪明相,眨动两下,更添可怜无助的感觉。
纪幼蓝联想到对这双眼睛的初印象:在谈情说爱的关系里,他是会受伤的那位。
他今天是不是真的很受伤?
她走到他身侧,主动抱着他,他十分顺从地环着她的腰,将脑袋埋在她的胸前。
“但是我今天打人了,有舒服一点。”
“……”
他是怎么做到如此委屈地说出这种话的。
“你打了谁?”
“哦,他不是人,我说错了。”
OK 她懂了,在他心里能获得如此高的评价的人,除了方玦还有谁。
纪幼蓝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像哄小孩:“但是打架不好,你知道的。”
“你向着他?”
“……我不是向着他,老公,你打他有没有哪里受伤?”
“有,”他仰起头看她的眼睛,“心里,千疮百孔。”
纪幼蓝忍不住笑出声,他在讲什么肉麻的台词啊。
可还是顺着他来,轻轻揉揉他的心口,“这样有没有好点?”
宗霁拉着她的手腕,让她坐到他腿上来。
纪幼蓝启动哄他的必备流程,揽住他的脖颈主动亲他。
“老公,别人说的话都不算,日子是我们俩在过。”
他乖顺地说嗯,看起来根本不用哄。
“以后不要喝这么多酒好不好?”
又是一个嗯。
纪幼蓝怀疑,现在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她试探了下:“我把你跟猫猫说话的视频发给朋友看好不好?”
他依然没什么意见。
“那我们今晚分开睡好不好?”
这句不行!
纪幼蓝知道了。
宗霁忽然将她按倒在沙发上,一只手一点没带犹豫地扒开她的睡裙领口,照着她的锁骨亲下来。
他声音含混着:“老婆,你今天穿了婚纱好漂亮。”
纪幼蓝被亲得往他怀里缩。
他到底醉到什么程度,居然还记得婚纱的事。
“下次穿给你看。”
她最终否决了两位狗头军师的意见,没有带婚纱回家。
他们之间的问题暂时不适合用睡一觉来解决。
宗霁亲的范围越来越广,纪幼蓝的睡裙整个被撩上去。
大面积的肌肤暴露在明亮的灯光和他的视线之下。
她想遮掩,可不知道该怎么做,往哪个方向躲,都在他的禁锢之下。
他的眼睛比喝酒染上的红更明显。
“太太,感冒好了吗?”
“……”
这句话几乎是明示了。
从德灵回来她就知道有这一天,因为她的感冒延宕至今。
纪幼蓝紧张地吞咽了两下,心口在他的手掌下砰砰砰跳得极快。
声音微弱:“你……不是喝酒了?”
还能行吗?
后半句她没敢问。
纪幼蓝声音轻颤,出口不成句子:“你……我……”
酒精确实不影响,他还有工夫曲解她的话:“对,你跟我。”
最后的克制用来问她:“可以吗?纪幼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