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霁拿着两个圈回到摊前, 纪幼蓝摆出算账的架势:“你是不是跟人家搭讪了?”
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语调漫不经心:“搭什么讪?我是有主的人。”
她的架势瞬间散掉了,美滋滋:“哦, 你知道就好。”
他话锋一转:“人家只是夸我长得好看。”
“这不就是搭讪吗!”
“所以说, 太太, 你要好好珍惜我。”
纪幼蓝偏不惯他的得寸进尺:“我跟你说, 追我的人从这里排到法国,你才要好好珍惜我。”
“哦。”
他哦一声,她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 十分不痛快。
她踮起脚试图跟他平视, 攀着他的肩质问道:“你哦是什么意思?”
他一本正经:“我在想,我现在去法国排队还来不来得及。”
纪幼蓝又被他逗开心,脸上笑开:“给你特权插队,排第一个。”
老板招呼完别的客人, 看到这俩人还在腻歪,忍不住提醒, “小姑娘, 你还剩那么些,抓紧套吧。”
宗霁手上两个红色的塑料圈转来转去, “老板, 刚她套我这两个不算吧。”
老板一双阅人无数的眼睛早看出这两个游客的不凡, 也不多计较, “不算不算,帅哥,你接着用。”
宗霁将纪幼蓝半环在身前, 红圈交到她手里,然后抓着她的手, “我说三二一,你撒手,套中奥特曼你带我去吃饭。”
“请你吃大餐!”纪幼蓝完全听指令,红圈飞出去的方向和速度由宗霁掌控。
他这样的实力选手果然百发百中,红圈稳稳地落在奥特曼盒子上。老板的大奖被套走,面上倒也乐呵呵。
剩下的圈不必再套,他们拎着奥特曼去吃饭。
有点名气的餐厅都在排队,纪幼蓝选好一家在网上约了号,等待的时间,去了景点内的一家邮局,打算寄几张明信片回北宁。
邮局提供特别的服务,可以将信寄存,等到一年后两年后甚至十年后再寄出去。
这一点吸引了很多游客。
纪幼蓝买了十几张明信片,盘算着要给多少人写。
宗霁寻思他的狐朋狗友没一个值得这玩意儿的,唯一想到是给他的小外甥迪迪。
到时候从德灵来的明信片和奥特曼一齐送到,不得把小孩儿感动哭,抱着他的大腿喊“舅舅你是全世界最好的舅舅。”
虽然迪迪还识不了一箩筐大字。
两人去外面找了个人少的奶茶店坐着写。
宗霁骗小孩儿就写了一行字,接下来便一直看着纪幼蓝。
她低着头,一张一张写得认真,还查了本地少数民族的文字照着写上。
最后还剩下两张,想不出还有谁可以寄。
宗霁给自己发声:“太太,你好歹也匀一张写给我。”
“你还需要这个吗?”
“不是能寄到十年后?你写一张给那时候的我。”
“十年后……”
往后看,十年还很远。
回首十年前,他们刚认识。
命运的齿轮悄无声息地转动,那时怎么会想到,他们今天会成为夫妻,会在一起谈论下一个十年。
“十年后咱们的婚姻还是稳固的吧?”纪幼蓝托腮看着宗霁,小小担忧,“要不然你收到前妻的信该多尴尬。”
“……”
宗霁的长腿在窄小的桌子下伸不开,踢到桌子腿暗痛。
他语气不善:“怎么着你还盘算着跟我离婚?前妻?”
“没有啦,你都签了卖身契,”纪幼蓝想到他们的婚前协议,“离婚我肯定良心过不去的。”
“就靠你的良心维系我们的婚姻是吗?”
“不,我还是会舍不得你的。”纪幼蓝认真,“老公,十年后你还得是我老公。”
OK他又被哄好了。
“好好写,十年后我等着收。”
纪幼蓝把另一张给他,“那我也要你的信。”
他们各自写着,捂得严严实实不给对方看,这时候倒十分默契。
“多夸我两句,省得十年后看了生十年前的气。”
“你也一样。”
等全部完成,拿回邮局盖戳。该寄存的寄存,该寄走的寄走。
去餐厅吃完晚饭,两人便不再逛了,回到了酒店。
一来担心宗霁的身体万一再高反,二是纪幼蓝晚上还有工作要忙。
洗漱后,各自对着电脑办自己的事,互不打扰又互相陪伴,好像回到了北宁豆蔻湾的家里。
等到夜深,终于该睡觉。
这么长时间以来,终于恢复了光明正大的晚安吻仪式,再不用偷溜进谁的房间里。
纪幼蓝在床上躺进宗霁的怀里,知晓他有分寸,在外地的酒店不会胡来。
房间的灯都熄掉,临睡前聊起分别。
夜色里弥漫着淡淡的伤感:“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送完你上班我再走。”
“老公。”
“嗯。”
“谢谢你来看我。”
宗霁在她的额头落下吻,“明早见,太太。”
宗霁离开以后,纪幼蓝体会到什么叫由奢入俭难。
他在与不在,给她的心理感受有巨大的差距。
当天她就察觉了,白天忙起来倒还好,晚上回到房间睡觉,忍不住想念前一天晚上。
他本人比他的衬衫管用多了。
他一走,单一件衬衫就显得不够看了。
纪幼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前已经打过电话,但那时还没意识到严重性,她只好又拨通了他的电话。
凌晨两点,宗霁还是立刻接起来了。
她在那端委屈地控诉:“你还不如不来,干扰我的睡眠。”
“天地良心,太太,谁昨天晚上还谢谢我的?”
“……”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
宗霁知道她睡不着,让她把手机放到耳边,“你闭上眼睛,我一直在。”
他开始编故事给她听,缓慢的节奏适应她的呼吸,纪幼蓝喜欢夜色里低低沉沉的嗓音。
没过多久,她果然进入了梦乡。
本以为接下来几天都要靠他的声音入睡,没想到忙碌的工作治好了一切的矫情。
纪幼蓝在德灵的工作比预计又拖延了一周,一天比一天事情更多,晚上和宗霁通电话,千言万语都化成一个累字。
后面一个周末宗霁原本打算再过来一趟,也被她拦住了,“你来了我也没时间陪你。”
只能作罢。
纪幼蓝洗完澡趴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闭着眼睛跟他说:“宗老板,一切都要感谢你送来的钱,我们的进度加快不少。”
搞技术的没了金钱的后顾之忧,越来越敢想,好材料怼上去,效果拔群。
“那我的太太能早点回家吗?”
“你的太太在岗位上快累死了。”
“太太,实在受不了你就回家。”
她一边哭泣一边振作,“来都来了,怎么能当逃兵?我可以的。”
宗霁被她的情绪复杂的声音好笑到,不过怎样都顺着她来,“太太是办大事的人,非常可以。”
紧锣密鼓的日子又过了一周,这次出差的任务终于完成。
离开前最后一天晚上,观测站几个同事欢送纪幼蓝和严静思,在外面聚餐,大家都喝了点酒。
欢送会喝着喝着变成诉苦大会,有人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自己已经两个月没回过家,老婆怀孕了都不能陪在身边,还有说孩子都快不认识爸爸长什么样了。
“就那么点钱,妈的我到底图什么?”
纪幼蓝柔软的声音里藏着铿锵的信念:“为了理想吧。”
“为了理想。”大家最后举杯,“只要望远镜能建成,一切辛苦和付出都值得。”
聚餐结束,纪幼蓝和严静思结伴回宾馆,明明她们都盼望着回北宁,真要走了,反而添了些不舍。
一路上吹吹风散散酒气,两人聊着天畅想,以后有一天,她们的名字会出现在这个伟大工程的建设者名单上。
纪幼蓝回到房间洗完澡,便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一个多月的生活痕迹越来越多,整到一半就累了。
她放过自己,明早还有时间。
宗霁的那件衬衫还在衣架上挂着,洗过几次后,熟悉的味道已经消散,但给纪幼蓝的心理作用还在。
这是最后一晚上,回北宁以后,她不再需要衣服,正牌的人就在她身边。
宗霁的电话刚好打来,纪幼蓝抱着他的衣服,躺在床上。
今晚喝的酒不多,但洗过热水澡后,感觉人有点晕乎乎的。
宗霁知道她最近很累,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说话,她只需要听,偶尔回应一两句,就会觉得很安心。
他问她明天的航班,说好落地去接她。
“明天台里有车接,我们要先回台里。”
“我接你去你们台里。”
“你也要上班的呀。”
“太太,我们十八天没见面了。”
言外之意,一秒都不能多等,就要马上见面。
宗霁今天住在豆蔻湾,这里离机场近一些,明天接她更方便。
他手边还剩最后一张刮刮乐,这些虚假又渺小的盼头马上到期,他真正的盼头即将回到身边来。
纪幼蓝回忆这艰难的十八天:“十八天,感觉过了十八个月。”
……夸张了。
十八个月他绝对忍不了。
宗霁突然又想到,她以后不会还要往南极跑吧。
妈的他还不能拦。
全是她的理想抱负,他得全力支持。
他取过桌上的卡片,把最后一张刮刮乐刮开。
没有想到,今天运气不错,连续刮了一个月,这是最大的一个奖,中了足足一百块。
意味着他少了一个找她兑换要求的机会。
不过之前累积的已经够多了,而且她明天就回来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高兴。
宗霁照例汇报开奖的情况:“老婆,我今天中奖了。”
“中什么奖?”
纪幼蓝昏昏欲睡,酒精发挥作用,脑子不太灵光,一时没想到是刮刮乐,脱口而出:“你有了?”
“……”
“是我的吗?”
“…………”
宗霁被她离谱的发言震翻,只剩无语凝噎。
他有什么有。
就算有了她还能怀疑不是她的吗。
“赶紧回来吧太太,你已经是个小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