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走就走，张玉成寻了一个机会，就去了朝南的那家布料庄，他原先就是这家庄子的顶尖客人。
如今，张家衰败，而这个庄子也被温禾送给了秋城。
张玉成站在庄子外，还是有些畏畏缩缩的，他不知道该进去还是不进去，周围的人熙熙攘攘的，有些甚至撞到了他，还骂不长眼，站在大道上。
那些粗鄙的言论是他当贵人时，从未听过的，这些话不堪入耳，到了张玉成的耳朵，这些话惹得他脸臊红的。
他不太懂通诗书，更不懂市井，说不出什么之乎者也的大道理来反驳，更是讲不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来辩解。
被人平白无故的骂了，他也只能忍下这口气，然后让开一条道。
他才鼓起勇气，往庄子里面走了几步，似乎感觉到了一阵安静，明明之前还是，一阵喧闹。
似乎庄子里面所有的人都将眼神移在了张玉成身上，所有的人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盯着他，都看着这位曾经的贵人变成了……平庸俗子。
他感觉每一双眼都变成了两把利刀，一个往他心口上扎，一个往他的脊梁上捅。
从前高昂的头颅，现在不得不低了下去，他的眼神不断的回避着每一个人，他拒绝与每一个人有眼神交流，他只想快一点结束。
正当时。
庄子里的小厮上来问他：“张公子，你今日想买点什么布料呢？还是想做一件衣服，我们这里有全遍州城最时兴的款式。”
那个小厮平日里也是伺候张玉成，伺候惯了，一见到他就一溜烟的跑了过来。
人也恭顺，也没有落井下石，依旧如从前一样为他介绍布料，为他讲解衣服。
但是张玉成现在买不起这些，他只能拉着小厮，去了一处没人的地方。
小厮人好，看他这样，就主动带他去了一个小包房，那些都是给贵客用的，他现在已经算不上是贵客了，可是那个小厮还是带他去了。
小厮上来，殷切地问道：“公子，这是怎么啦？”
张玉成也不敢看小厮的眼睛，他眼神找不到落点，只能低垂着，思考了一会儿，张玉成说道：“我想见见你家老板。”
“行，等我见到我家老板，我就跟他说，之前他就让我多注意一下你，没想到你真就来啦！”，小厮热切的给张玉成倒了一壶茶，就如同从前一样，还比以前更亲切了几分。
张玉成见他这样，忽然间如释重负，之前的所有担忧全部消散一空，原来，秋城早就给他打点好了。
可是外面的那些人，眼珠子还盯着自己呢，也不知道是自己多想还是真就是这样。
云泥之别，这样的变故落到自己身上，真就如被刀扎一样痛。
小厮也是看出来了，张玉成所担忧的地方，他刚才环视了一周，也发现周围的人大多带着戾气。
小厮让张玉成松口气，别太担心，同时还送来了一盘点心。
张玉成看了看点心和茶水，似乎一时半会走不了，就先在这里坐一会儿。
小厮看他不自在，就上来跟他说说话，张玉成看他和善，也从来不嫌弃自己的家道中落。
说着说着……
小厮从腰间掏出一块牌子，看着那个牌子，忽然间热泪盈眶，张玉成看了过去。
似乎那个牌子有些眼熟，仔细看一看，原来是一个玉牌子，那白玉上面点着一点翠。
水色也好，也很通透，一点裂隙也没有，这种上等的货色，不像是一个小厮，能够有得起的。
张玉成喝着茶水，吃了一块点心，似乎在想着玉牌子怎么看起来这般眼熟？也在想一个小厮怎么能有这么贵重的东西？
想着想着他便去拿了第二块点心，小厮这时才从泪眼朦胧中冷静了下来，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才将哭意压了下去。
他吞了口口水，然后说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说罢，他就跪了下去。
张玉成吓得将手中的点心又放了回去，赶紧去扶他起来。
说是迟，那是快，也正当张玉成去扶他的时候，小厮已经哐哐磕了三个头。
张玉成有些受宠若惊，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仿佛此事他是个主角，可他又感觉他仿佛就是一个旁观者一样。
小厮抬起头来，泪眼汪汪的，他看着张玉成，还是哭出了声。
张玉成单膝跪了下去，想把他扶起来，一边说道：“你我看起来年龄相仿，你可不能跪我。”
小厮摇摇头，坚决不肯起身，他看着张玉成嘴唇动了动，似乎在酝酿着什么，终于冷静下来，他才开口说道：“这款玉牌子是公子给我的，公子，你是不是忘了？”
张玉成确实是忘了，从前这等稀罕物件，对于他来说也是稀疏平常的了，伸手就可以得到的东西，他从来不会过多的关注。
如今却告诉他，这个玉牌子是他给的，他反而有些迷糊了。
张玉成不说话，嘴唇微张，双眼有些迷茫，他大脑中飞速的寻找着的这个玉牌子。
可最终还是得小厮来告诉他。
小厮说道：“我十三岁就在这个庄子里做事了，那时候家里贫穷，娘亲又得了重病，我只能出来赚钱，可是那时我只是个小伙计，能赚的钱少之又少，可娘亲的病却一日比一日严重，到了最后，大夫说只能用猛药，用稀罕药材，能留她一口气在。”br>
张玉成似乎有了一点点印象。
小厮继续说道：“当时我就急了，我去跟掌柜的求情想预支一些工钱，奈何掌柜的也是一毛不拔，一分也不给，当时我娘亲已经病得快死了，实在是无法，那是我急的要死，正好看到你和其他公子进来挑布料，于是我就心一恨，就冲撞了尊驾。”
张玉成似乎想的起来。
那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一个小厮突然跪倒在自己的面前，乞求自己能够救一救他的娘亲。
张玉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当时只想着把这个小厮赶紧打发走了，于是从腰间掏下一块玉牌子就丢给了他。
他当时也没注意这个小厮，没想到啊，这个小厮伺候了自己这么多年，自己居然连这件事情都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