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还有油吗?”宋隅抹完了桌子问。
“好像还有点。”
宋隅拿出袋子里的一个打火机来,“你把盖子掀开,我试试还能点得燃不?”
江晕取下玻璃罩,将里面缩在一团的一根棉绳灯芯挑了起来,宋隅用打火机打了一下,火焰渐渐亮起,他不可思议道:“竟然可以耶!都这么久了还能点燃!太绝了!快把灯罩盖上。”
这房子里的灯泡早就不能用了,好在有了这盏煤油灯,将这个暗夜点亮,否则他们就只能用手机来打光了。
他给江晕指了个地方,“江晕,你把煤油灯放那儿吧。”
阳台上有个小架子,江晕把煤油灯放在上面。宋隅又搬出来一个花瓶,那里面只有一株枯萎的仙人掌。他把花瓶搬到阳台边,“江晕,你把袋子里的香拿来点上。”
原来,那袋子里的香是宋隅买给自己祭奠用的。
他拿出六根香出来,用打火机点燃,然后插在了那个花盆里。
“江晕,这里不让烧纸,我就没买,你不会难受吧?”
江晕摇摇头,真诚地说:“不会,我已经很感谢你了。谢谢你带我来这个地方。谢谢你给我爹娘买的香。”
他的心里感到很暖,很暖。
宋隅把桌子搬到阳台边,然后坐了上去,“来。坐上来。”
江晕走过去也坐到了桌子上,在这阳台的下面,就是那条樟南河的末端,这里的水流比其他地方都要急一些,因为下面有一个泄洪口,从那儿开始河水就会分支成两条,分别流向下边的乡村。
宋隅说:“坐在这里是不是感觉所有的烦恼,都随着河水流走了?”
江晕轻轻点头,他将那束百合花拿了起来,他撕下花瓣,一片片地扔进了下面的河水里。
黑暗中那白色的花瓣落进了水里,打着漂亮的璇儿,很快就被湍急的河流冲走了。
宋隅也抽了一枝花出来,撕下花瓣撒向了河里,高喊一声“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让所有的忧愁,都统统给我们滚蛋吧!”
“你也给我滚吧!”江晕突然戏谑道。
江晕作势拍了他一下,结果宋隅吓得立马抱紧了他的胳膊,死死地拽紧他,“你踏马干什么?想谋害亲……友啊?”
江晕的脚踩在栏杆上,手臂任由他抱着,好整以暇地望着他,轻轻微笑,“亲友是什么鬼?”
宋隅一副怕得要死的模样,朝桌子里面又挪了几分,生怕一个不慎就摔下去了,“亲友,就是最亲的朋友啊。”
“哦?”江晕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好听极了。随即又说:“瞧你那贪生怕死的样儿,啧啧啧……你要是掉下去,我一定会第一时间跳下去把你接住的。”
宋隅一怔,“你不怕死吗?”
“你是不是傻?我会游泳啊。怎么可能掉进那河里就死了?”
“哦。我不会。”宋隅又问:“那假如下面是万丈深渊呢?你也要跳下来救我吗?”
“那我就更要跳下去救你了。你这个娇弱的现代人还不得摔两下就死了,我去至少还能给你捡个全尸回来。”
宋隅:“我……竟无言以对。”
宋隅松开拽住他的两只手,好奇地问:“江晕,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杀人不眨眼的反派大魔头。”
“就你?还杀人?”宋隅面光惊讶,对此持严重怀疑态度,“不可能吧?你逗我吧?”
江晕冷冷一哼,“怎么?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
“不是,”宋隅晃了晃头,“我不是在质疑你的能力,而是在质疑你的良心。”
“嗯?你觉得我看起来不像是会杀人的人?”
“对啊,你明明很善良啊!”
江晕又是一笑,“真是天大的笑话,你竟然觉得我善良!”
“上次班上那小胖被别人恶作剧欺负,第二天那些恶作剧他的人脸上全部都起了包,很明显都是被蜜蜂蛰了。这件事是你干的吧?这还不叫善良叫什么?”
“你怎么知道是我?”江晕这件事谁都没告诉,就自己悄无声息地去干了。
“因为我发现河边那棵柳树上的蜂包不见了,然后那天你的手上还有一个被蜜蜂蛰过的痕迹。”
“胡说,我怎么可能会被蜜蜂蛰!”江晕才不会承认这么丢脸的事情。
“反正我就认这个理,我相信我看到的你就是善良的。”宋隅努努嘴道。
江晕将最后几片花瓣撒向河流,他的声音也像是被冻上了一层霜,“可是,我真的杀了很多很多的人。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你看到的那不是江柳臣,而是江晕。”
宋隅还是不相信他的话,“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总之,在我们这个世界,你是不能够杀人的。”
“为什么?”
“因为,那样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宋隅的衣袍在幽暗的灯光中,悠悠地晃动。而他的眼睛却装着星星,异常明亮地看着他,问:“你还想不想再见到我了?”
“想。”江晕这个字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说出来了。
宋隅张嘴大笑,满心愉悦,“哈哈哈,这回答得很诚实嘛。”
“呃……”江晕嘴角一抽,努力控制住想骂人的冲动。
宋隅在黑暗中摸摸他的脸,像摸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宠溺道:“这就对了嘛,跟我学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切!”江晕不屑地用鼻尖哼气,不敢苟同地说:“就你这样?翻墙、逃课、打架、无组织无纪律、专门跟老师家长对着干的二货傻缺,还好意思说让我跟你学?”
“虽然以上你说的全对,但是你忽略了一点。我还有一个可以包容世间万物的左心房啊,那里面装着一颗为世间一切美好而跳动的心脏。就这,还不够吗?”
江晕没见过比宋隅还能吹牛皮还要自恋的人了,真的是给他一块牛皮,他就能把它吹到天上去。
“你说的世间一切美好,也包括我吗?”江晕不经意地问。
宋隅怔住了,他忽然转头看向远处的河流,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这个问题也随那些花瓣一起抛向河水里。
他仰起头,脖子里灌进了一团冷风,他打了一个颤,回道:“自然,你就是那一切美好的总和。”
江晕坐在旁边,静静地听完他的这句话,眼尾扬起一个幸福的弧度。
有时候,幸福并不需要什么轰轰烈烈,就简简单单的温暖就够了。
他们在这里坐了很久,直到一声咕咕叫才打破了这暗夜的沉寂,江晕尴尬地捂住肚子,“额,那个,我一天没吃饭了……”
“啊?那你怎么不早说?”宋隅跳下桌子,问:“你怎么一天都不吃饭啊?”
“我,忘了。”
“走走走,”宋隅看了眼手机,都十点了,他将江晕从桌子上拖下来,“去吃饭。”
“等一下。”江晕又回头去把那盏煤油灯拿在了手上,“我想把它带回去,可以吗?”
“想拿就拿着呗,反正也是没有人要的东西了。”
“我觉得它挺好的呀。”江晕很是喜欢这盏灯,因为是它点亮了自己这阴郁的一天。
宋隅:“那你快把它熄灭了,别浪费了里面的油。”
他们离开的时候,宋隅又把这座房子锁起来了,“江晕,这把钥匙我还是把它放在这里,你要是哪天再心情不好,我可以允许你躲来这里哭鼻子。”
“呵,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哭鼻子?”江晕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还是觉得很温暖。
“以后,这里就不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基地了,而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基地。”
他们一起走回到了街上,宋隅忽然问他:“你想喝酒吗?”
“啊?”
“那就是想。好啦,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买。”
宋隅很快就提了一大袋啤酒出来,“走,我带你去我家吃好吃的。”
江晕用质疑的眼神看着他,“你买这么多酒?喝得了吗你?”
“喂喂喂,这话什么意思?瞧不起谁啊!这是啤酒啊,又不是白酒。”
江晕跟着他一起走到了小区楼下,但是却没有朝自己的楼梯间走去,而是跟在他身后一起上了他们那边的楼梯。
他这个月来每天都走这边,现在走得也是轻车熟路的。
宋隅好奇地问:“你怎么不走你那边了?”
江晕低着头,走在他身后,“今天不想回家。”
“嗯?难不成……你今晚是想睡在我家里?”
江晕在黑暗中掐了他胳膊一爪,“你想得倒挺美。”
“松手,松手!”宋隅疼得拍了拍他的手,“快点,我要拿钥匙开门了。”
他们进入了房屋后,江晕很不客气地走到沙发上坐下,问:“你最近都在干什么呢?”
宋隅将滑板立在了墙边,说:“我不在家啊。”
“我是说你在你妈那里,每天都干什么呢?”
“给一个小屁孩补课。”
“补课?”江晕惊讶地抬起头,“给谁补课?”
宋隅说谎都不需要打草稿的,说:“我妈那里的一个智障小孩儿啊,成绩差得很。”
“有多差?”
“说出来都丢人的那种,你还是别问了。”
江晕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宋隅去到他的房间打开了灯,对江晕招了招手,笑得招展耀眼,“来,进来。”
江晕迟疑了一下,“进去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精神感官歇斯底里毛细穿梭杆菌土鲁西斯症候群,就是相思病的学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