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莲娜让我在这等着她，然后她拿出一件像是医生诊病时穿的白大褂套上，再一把抓起我就装进白大褂的口袋里。
是的，真的是装进白大褂的口袋里。
我只能从口袋里探出头观望外面，在我的脚下是几根柔韧的蜘蛛丝，它们缠绕着我的双脚让我无法逃出口袋，尽管我可以选择抽出倚天剑断足逃离，但在对方没有恶意的局面下我也不愿自残，就把两臂扒在口袋的上部，像一只被装在口袋里的猫。
虫神并不是用瞬移而是用散步的方式带我离开地下宫殿去所谓的奴隶集中地，她在长期的庇护人类过程中并没有对人类活动进行任何干涉，放任他们自由生长和繁衍，只有偶尔会有一些可以和虫族联系上的玄界人士来向虫神献上供奉并得到授权抓捕一定数量的奴隶，并且虫神不会对奴隶主的活动提供任何直接帮助，奴隶主被奴隶打死了那就是他自己技不如人死了活该。
比起想要湮灭世界的皇帝和因为对人类绝望而要重启世界的张欣欣，虫神菲莲娜更像是我印象中的神明——高高在上，冷漠，傲慢，一切活物在她眼里都如同草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句话并非是天地不仁道把人当做猪狗，而是天地，或者说神明对生物一视同仁，不管是人类还是猪狗在神明看来都并无特别之处。神明不会为人类的成就喜悦，也不会为人类的失败难过，当人类遇到灾难时她更不会出手相救。即便是哪天神明灭世抹除人类的存在，那也绝非神明的本意——并非是神明不愿消灭人类，而是消灭人类的可能只是神明对战的余波。
猛兽在作战时不会在意它踩死的蚂蚁，甚至都不知道它踩到了蚂蚁。
毁灭你，与你何干。
我把脑袋缩回菲莲娜的口袋里，闭上眼睛试图让降低的体温慢慢恢复。
我害怕菲莲娜。
她是真正的神明的姿态，不管武力还是思想都是，皇帝也好冥帝也好都无法在这方面与之相提并论，只有她会不带感情地去湮灭一整个世界。
菲莲娜把手伸进口袋里将我抓出来，让我坐在她的掌上，她又变大了，现在是在高空悬停，我感觉呼吸困难，好在她用了神明的能量共享支撑我的生命，不然我已经被冻死了。
周围的温度已经是零下二十多摄氏度，就算我用真气把自己包裹起来也意义不大，好在菲莲娜也不愿把我冻死，她第一次在我面前使用了瞬间移动，回到地面，将我放在森林之中。
“米尔希发起投票要求时光倒转，凯特必将反对，所以要倒流时间回到过去就必须要打倒凯特。但，无论如何你们都不可能战胜凯特，哪怕在这世界面对的不是真神而是神明的投影也没有希望。我不明白。”
我在地上跳了两下适应着地面的坚实和厚重：“你在说些什么，可以说些我听得懂的东西吗?无论如何不可能战胜凯特，既然凯特那么强就应该是指皇帝了，可你又说不明白，是指不明白为什么凯特那么强吗?她那黑红色的对魂魄雷光打到了直接魂飞魄散分解得连渣都不剩，她那一挥之下湮灭一个概念世界的开天剑，她那对神武装封天锁，她那能吸收一次致死攻击的血色披风，她那穿上之后战斗力增幅百倍的铠甲，这样都不强那还玩什么，建议重开换区哦。”
“不是的。”
“啊?”
“我不明白的不是凯特的强大。是，你为什么要对抗凯特。这场战争人类不会赢，即便是击败了凯特的投影也不会赢。凯特是最强的，却不是最后的。”
我完全听不懂虫神在说什么，也许人类和蚂蚁真的有语言隔离。
“不明白也没关系。不要试图去打倒凯特，没有希望。也不要试图利用冥帝去封印凯特，冥帝正在撤退，放弃这个星系已经成为定局，不靠自己的力量是没有出路的。”
我深吸一口气对她挥手：“我知道了。我会记住女神的教诲的，所以我现在……”
当我转身想要钻进森林里时，菲莲娜又一把抓住我的腰把我装进口袋里。
“是让你下来活动一下，不是放你走。至少现在不是时候。”
我把脑袋缩进口袋里不理她，当她又一次把我拿出来时我看到了很神奇的东西。
城市。
自从灾难到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完整的城市了，我知道这是在菲莲娜提供庇护的世界里，人类自行发展出来的文明，他们的科技水平相比地表世界要落后一些，大概是中国上世纪八十年代水平，看上去人都挺有精神的。我不知道菲莲娜让我看这个想表达什么，问她也不回答，只让我好好观察。
很快一片飞机的尖啸声传来，一些看上去像是地表世界主力战斗机的东西飞过来，在它们环绕中还有十几架重型轰炸机，城市拉响防空警报，有战斗机起飞迎战但很快就被尽数击落，在清除防御方的空战力量后，进攻方将燃烧弹倾泻到城市之中。
我抽剑就要加入战局把那些轰炸机打下来，菲莲娜轻轻捏住我的腰问：“要保护一方的话就必须要消灭另一方，你已经决定要帮助哪一边了吗?”
我挥出一道巨大剑气，那剑光流在数分钟后将五架飞机卷入，它们先是爆炸继而在火光中坠落。
“不知道。但我知道下面是城市，绝大多数是与战争无关的普通人，所以我不能坐视不理。”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谁在乎呢。”
我闪现到城市之中，这是我第一次使用如此远距离的闪现，一次性消耗了一半的真气，但来得不算晚，被轰炸破坏的坍塌建筑物倒下之前又被我的剑光流冲开，保证一座小学的安全。
“这些孩子在乎。”
“……奇怪的女神。”
菲莲娜没有对我的行为作出干涉，她是傲慢的神明，不屑卷入人类的战争，但我作为人是不能不介意大屠杀发生在眼前的。不管这场战争是怎么开始的，我都要尽力保证至少它遵循一定的交战规则。
在遭到剑光流突袭后，进攻方的机群迅速撤退，我也不追击，在原地等待菲莲娜过来，她会给我一个解释的。
但菲莲娜不想给我解释，她又把我塞进了口袋。
在把我放出来又是一片战火，这次不是现代战争而是古代战争，同样是不堪入目的杀戮场面，但菲莲娜给我补充了能量让我可以去调解这场冲突。说是冲突，实际上是一群士兵祸害百姓，我拎着倚天剑试图让他们冷静下来放弃危害普通人，但没有人听我的，非得我一道剑光流震飞千人在地上留下数百米的深坑他们才跪地求饶装得一个比一个惨。
菲莲娜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些，为什么要让我充当调停者的角色，她想要表达什么。
有强大的调停者，人类就能得救吗。
如果人类可以慢慢摒弃掉自身的罪恶一面，是不是就不需要和皇帝作战。那是无论如何都赢不了的对手，如果对方不接受投降就只能让人变成皇帝可以接受的样子，至少是接近皇帝可以接受的样子。
“这是寻找一个可能性。在神明的指引下，人类是否可以找到一条自我毁灭之外的道路。”
“自我毁灭?我不明白。”
菲莲娜把我捧起来摸着我的脑袋。
“这里的一切都是我造就的。所有的物资都是我创造的，人类利用这些物资发展出民族，国家，阶级，然后就是和地表世界一样的战争和掠夺。各种各样的人之间矛盾随时爆发，不管是早上喝的牛奶哪个牌子更合适这样的小事还是一半国土被敌国占有这样的大事，每一天都在爆发流血冲突。所有的科技，所有的发展，所有的武器，所有的智慧，都是用来消灭人——自己的同类。”
我深吸一口气问：“所以，你也认为人类的存在是错误吗?”
“是的。我认为人类的存在是错误。但我不会主动消灭人族，因为那是米尔希的工作。抹除失败的造物，应该是造物主本身的工作。”
米尔希……
我捏紧拳头又问：“如果米尔希她放弃毁灭人类可以吗?”
“那神界要如何恢复呢?”
我愣了一下，菲莲娜抬手指向天幕的尽头：“在我创造的世界里，宇宙是有边界的，星海是有范围的，在外面的世界一样是。不出意外，法庭的部队应该都要撤退了，面对越来越近的凯特，人类只有两个选择。或者逃往深空，或者制造暗幕，别无他路。然而这两条路只能从皇帝的手下逃离，作为人族的创造者，米尔希可以精确追踪并传送到每一个人族身边用神威碾碎他们，正如我可以传送到每一只昆虫旁边碾碎它们一样。”
我的心情越来越低落，但我还是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米尔希一定要抹除人族的存在呢?”
“米尔希的投影曾经作为人生活过。在这个世界。”
我更加不理解，菲莲娜笑了笑，对我摊开手掌，我躺在她的掌心，她用另一只手抚摸我：“我知道的米尔希有三次作为人的经历。第一次是公主，亡国被俘。第二次是平民，游牧民族杀了她全家把她抢走。第三次是女大学生，夜间放学回宿舍途径小树林，被人拖进森林，因为有前两次的记忆，第三次她果断自裁了。”
我听得好一阵难过。
“心疼了?心疼就配合她抹除人类本身的计划。本身神明消灭自己的创造物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神创造出玩具，玩具竟敢违逆神的意志，这就足以将其抹除，米尔希还是太温柔了，居然拖延了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