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寻攥紧了那张纸条, 表情格外冷淡。他们所处的位置虽然是库房，但是却有七八个入口，没人知道池逸究竟走的哪条路。
楚寻正在低头思索, 眼角突然一跳, 库房角落里的灯灭了，灯泡爆裂声接二连三。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尤瑞艾莉搭建的反监测平台就停止了工作。
一直伺机闯入的怪物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它们奔涌而来, 四人被困在一个小小的仓库里。楚寻躲开激光和利刃，回身看向那几条路。
他惊讶地发现, 由仓库延伸出去的这几条路，场景都是正常的, 没有发生变化。也就是说, 仓库的存在，阻碍了异变的向后席卷。
楚寻当即蹲下来, 顺手拖过几个箱子当成掩体。他声音格外冷静：“守住这里。”
当年这里并没有发生炮火, 但是现在不同。四人一人把守住了一条通路, 如果让这些东西过去, 池逸的处境可能会更加危险。
楚寻安静地给子弹上膛, 弹壳落在他脚边。他时不时翻出掩体, 在众多怪物之间穿梭。在靠近墙壁的时候，他看见半本被火烧烂的诗集, 可能是之前的研究人员落下的。他随手翻开了扉页。
“不要温和地走入那个良夜——赠予我亲爱的女儿”
——
池逸从仓库出来已经有半个小时了, 尽管仓库阻碍了环境的崩坏, 但是越往后走, 系统的安保等级就越高。红外线、激光、以及随处可见的安保机器人, 它们共同构成了一张天罗地网。
在某种程度上说, 这比环境崩坏还要棘手。那些副本环境他最起码熟悉，但是在这里，每一个地方都可能藏着陷阱。
挡在池逸面前的是一条空荡荡的走廊，他顺手扔了个火机下去，在半空中，那东西就被红外线感应，一道激光闪过，只能看见火机在空中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池逸转头去看墙壁两边，上面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激光孔。
池逸转身朝正在巡逻的机械守卫开了几枪，守卫的轮子转的飞快，几乎是瞬间就来到了池逸的面前。
这种机器人池逸一路上已经解决了很多个，但是现在，他慢悠悠地站在墙壁边，看着机器人对他举起了激光炮口。
在机器人发射激光的刹那，池逸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红光隐隐从炮口中发出，池逸瞬间转过身，激光穿透了轰烂了墙壁，墙壁内安装的发射装置被激光射中，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爆炸一环接一环，整条走廊都开始烧起来。原本设置的激光装置再没办法启用，池逸抓住时机，跑过了走廊。
他似乎对这种爆炸还不满意，又火上浇油，把周围所有的安保机器人都引了过来。激光光束交织在一起，爆炸相连，所有的机关陷阱都被这种连环的爆炸清理掉。
池逸趁着爆炸的机会，一路向前跑去。
爆炸的气浪几乎舔着他的后脖颈，他跟死神似乎永远只差那么一步。无数机械守卫被巨大的动静吸引而来，又在爆炸的火光中化为灰烬。
他在脑海里回想着关于这栋建筑的一切特征。小时候，从他的卧室到实验区域需要左拐三次，那地方很大，年幼的他几乎看不见尽头。实验区里隔开了一间又一间小屋子，给他的感觉像是医院。
仓库位于整栋建筑最后方，他极少有机会前往仓库，唯一只有一次，是他去仓库偷偷拿药的时候……
那时候他太小了，他现在已经记不清楚拿了什么药，他只记得，那个感染了的小姑娘最后还是死了。
整栋建筑在他脑海中一点点复原，像是一张平面图那样展开。
他直接跃过爆炸，从爆炸炸开的豁口进入了另一个区域。他顺着走廊开始狂奔，所有行动几乎都是下意识的。
火舌舔着他的脊背，爆炸就紧跟在他的身后。在火光炸开的瞬间，人眼会有几秒钟的致盲。所以他几乎看不见东西，只是调动起全身的每一寸肌肤，来感知周围的环境。
电线噼里啪啦地燃烧，爆炸产生的轰鸣几乎没有停过。但是也正因为连锁的爆炸，系统所有安保措施都陷入瘫痪。
这是最冒险的解法，但也是最快的解法。
第九十步，左拐；
第七十二步，从左边窗户的窗口跃过去；
第三十步，踹开右边房屋的门，穿过去。
爆炸的闪光中，池逸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却像一个人形计算器，精准地计算着距离，他精确地知道每一个拐角，每一扇路上会经过的门。
他踩对了了每一步，每一个拐弯都跳跃都恰到好处。也正因此，爆炸和火光永远差他一步。
“幸好没有让他来。”池逸忍不住在心里想。
这就是在赌。
他舍不得楚寻跟他一起赌。
终于，在爆炸的间隙中他看见了那扇熟悉的金属防护门。门紧紧关着，只不过下一瞬，爆炸的气浪就冲到了门上。
一声闷响过后，墙壁上的操作终端裸露出来，池逸直接拔掉了电线，强制开启了金属防护门。
门只开启了一条小缝，池逸直接钻了进去。他在屋内操作终端，把门给关上。
这间屋子的材料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那些爆炸炸不透墙壁，只能听见轰隆隆的声音，宛如雷声。
池逸大口喘着粗气，看向屋内唯一的一台设备。在那个通体黑色的设备周围安装着一个全息投影装置。
装置上漂浮着一堆蓝色马赛克。
池逸见过这堆马赛克小时候，那时候它还只能进行一些简单的对话。
它开始说话：“欢迎回来，黎明。”
池逸皱紧眉头，没有理，只径直走到操作台旁边，准备数据传输。
马赛克接着说：“你是这项实验最成功的产物。你是第一个成功的人造意识体，也可能是最后一个。”
池逸手指顿了一下，满脸戾气地扭头：“人造？”
它似乎是笑了，但是笑得格外僵硬：“看来你还不知道。你以为你是谁？黎明，池逸，还是阿瑞斯？或者更明白一点，你的记忆是你的吗？”
池逸没说话，转头看着他。
它接着说下去：“你六岁成为实验体，之后成为巡防官。你以为记忆是谁的？你不是池逸，也不是黎明。”
池逸转回头，接着操作系统，他格外阴沉地连接了自己的终端。
“系统的人格测试一直没有完成，但是已经具备了学习能力。在黎明的意识辅助游戏之后，人格系统自动学习了黎明人格，当然，也包括记忆。”它接着说。
池逸的手停顿在半空，像一座雕像。片刻后，手重重地落了下去。
“你就是我呀，你终端里的数据一旦输入，你自己也会毁灭。你愿意放弃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吗？”
蓝色方块宛如会呼吸，它缓慢地收缩膨胀，平静地说了这句话。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分得清。”池逸平静地听他说完，按下了确定键：“去死吧。”
身后的蓝色方块瞬间破碎，池逸能听见它痛苦的呜咽声。而他自己低着头，双手撑在操作台前。
一秒钟，两秒钟……
他突然很想笑，他什么时候是这样胆战心惊的人了？如果不是因为楚寻，他或许都不会听系统把话说完。
在成为巡防官的那刻起，他就没想过自己能有善终。
但偏偏遇见了楚寻，他忍不住计算自己接下来的时间。
即使一切都是假的，他也希望时间能够再长一点，长到抵过过去所有难以回首的岁月。
冷汗滴在了桌子上。身后的蓝色方块已经破碎，而他仍然站立在操作台前。
他就知道系统在骗他。
他从来不是谁的替代品，也不是谁的附属人格。
他想起楚寻，如果什么都是假的，至少他还是真的。
一颗晶莹璀璨石头从操作台中间弹出来，这块石头是游戏的基础，内部安装了极其微小的电路。可以说，这是游戏的终端。
那么庞大的无限游戏，核心竟然只靠这一颗石头。
璀璨的宝石滚落地上，池逸捡起来，又顺手剪断了操作台内部延伸出来的铁丝。
——
在仓库，楚寻他们击退了一次又一次的崩坏。双方都格外强硬，仓库里堆积着满满的尸体。
各式各样副本里的怪物聚集在一起，场景诡异又恐怖，似乎人一旦落进去，就会被不知名的东西撕得粉碎。
僵持了将近一个半小时，崩坏始终没有更近一步。仓库的周围环境也没有变化，系统似乎不打算进攻这里了。
楚寻难得地靠墙休息了一会，他眯着眼睛，半梦半醒地睡过去。
睡梦中，似乎有人拉起了他的手。
他睁开眼睛，他仍在靠坐在仓库的墙边，低头，却看见左手无名指上亮晶晶的戒指。
宝石格外璀璨，里面似乎会微微流转着蓝光。但是指环尤其简陋，只用铁丝绕了几圈，似乎是临时做的。
池逸半跪在他面前，吻了一下他的手背：
“月亮，我摘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