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寻手指蜷缩了一下, 池逸接过他手上的鼠标，点进了帖子。
“学校不是天天死人？每天都有自杀的。”
“楼主说的是不是最近几天死的那几个，徐荣那小子还有校长好像格外在意这几个人。”
“格外在意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我经常看见徐荣缠着她们。”
“运尸车来的时候我瞄了一眼, 死相都有点蹊跷……怎么死才能彻底断一条腿啊？”
楚寻接着往下翻了翻，下面都是一些学生的奇怪猜测，没什么有用的线索。
来这一趟信息教室收获格外多，先是确定了论坛和网页的制作人, 接着知道了那些女生当年死亡时学生的讨论。
最为重要的是那句——“格外在意她们。”
当年的事情，一定跟徐荣还有校长脱不了干系。
他把网页关掉, 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结果意外发现这地方能连上无线网, 他手指一动, 把无线网给连上。
网页又开始跳出来。
黑底红字格外显眼，字体浮现的时候像是从黑水中浮现的血尸。
“你在信息教室对吗？”
一句话刚刚过完, 又有另一句话跳出来。
“你看到那些东西了是吗？”
那些东西？说的是这个论坛吗？
楚寻还没来得及反应, 池逸突然拉住他手腕, 往墙边扯去, 等楚寻回过神时, 池逸已经挡在面前, 而地面上一张扑克牌钉住了一滩正在沸腾的黑水。
刚才那句话出现后，这股黑水便悄悄漫延到两人脚下。楚寻低头看了一眼, 他脚踝处的皮肤已经微微溃烂, 但是他却没有一点感觉。
这股黑水边吸血边良心地往皮肤里面注射麻醉药物, 像水蛭。
楚寻跺了跺脚, 看向池逸。从他的角度能看见池逸凌冽的下颌线, 以及把玩着牌的修长手指。
池逸回头, 恰巧对上楚寻目光，他视线微微垂了一下，看向楚寻的脚踝。楚寻脚踝很白，骨头突出，周围的皮肉窝成一个好看的窝。
他目光扫过去，眸色暗了暗，接着问道：“没事吧？”
楚寻点点头。
黑水从教室四个角泄出来，黑水之上浮现出无数影影绰绰的黑影，黑影脖子都断了似的，头垂得很低，咯吱咯吱地扭回头，接着露出森然一笑。
池逸打了个响指，那张红桃四烧起来，他自然地拉住楚寻的手腕：“先离开这里。”
楚寻感受着手腕上源源不断传来的另一个人的温度，也没有挣扎，任由池逸拉着。
两人刚刚踏出信息教室的门，身后就轰得一声，门被狠狠关上，然后悄无声息地化作了墙壁。
“学员池逸，楚寻。”
两人回头，只看见徐荣狞笑着站在两人面前，他脸上皱纹皱成一团，嗤笑道：“私自闯入信息教室，违反学校规则，积分扣三分，送入治疗室接受治疗。”
池逸把手松开，楚寻不自觉稍微转了下手腕。他垂着眼睛，余光看着那只垂下来的手，格外乖顺的“嗯”了一下，心思压根没放在这上面。
徐荣被楚寻不在意的态度气到：“你们一定会因为今天的事后悔，我这就通知治疗室加大治疗剂量。”
他要狠狠惩罚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学员，他要让他们感受到治疗的魅力。
在那里，他们会痛苦地蜷缩成一团，然后哭喊着求着放他们出去。
他最喜欢这种充满痛苦的声音。
楚寻抬眼，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俩关一起吗？”
徐荣：“……”
他哼了一声：“当然不，治疗室都是单人的。”
“可惜了。”楚寻感叹着说了一句。
这句话声音很轻，但还是荡荡悠悠地落尽池逸耳朵里，他嘴角带着浅笑：“什么可惜？”
楚寻没说话，只扬了扬那只被池逸拉过的手。
池逸眸色暗了暗，喉结滚动了一下。
腕子太细了，一只手就能握住，好像他轻微一折，那手腕就会断掉。
他最终背过脸，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
两人被徐荣粗暴地塞进治疗室。治疗室的仪器调控不归他管，而且治疗室开启治疗时禁止外人进入。于是他只能退出来坐在外面。
他微眯着眼睛，手指在大腿上敲打着，微微歪着头，等着他格外喜欢的痛苦的哭喊声出现。
等了有几百年，治疗室里安静如鸡。
徐荣：“……怎么回事？”
他铁青着脸冲着里面吼：“什么情况？！剂量用够了吗？不够再给我加！”
里面传来研究员慌乱的声音：“仪器一直工作正常，剂量已经推到最大了！”
徐荣恶狠狠地坐回椅子上。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抖着腿在外面百无聊赖地等。
里面仪器的轰鸣声更加明显，整栋楼的地板似乎跟着震动，徐荣满意地哼起了小曲。
两首曲哼完，仪器的震动越来越大，里面愣是没动静。
他坐不住了。
等了几百年，没等到想要的哭号，倒是里面的研究员着急忙慌地跑出来，一脸惊恐地跟徐荣说：“剂量推的太多了，仪器承受不住那么大的电流……坏、坏了。”
徐荣眉毛一扬，大手大脚地推开门：“你说什么玩意？”
刚一进去，烟雾就呛了徐荣一喉咙，刚好徐荣还吼着，于是带着药味的黑烟被他直接吞下去。他猛咳两声，然后伸手推开左边隔间的门。
机械床死了似的，原本那些张牙舞爪的机械臂垂在地上，关节连接处时不时闪出蓝色电流，整个床上都冒着蒸腾的热气。
他第一次见让学员生不如死的治疗床这股狼狈样。
徐荣脸麻了。
在一片烟雾中间，隐隐看见个瘦高的人影，他腕子有些红，应该是刚才机械床给勒的，但是他丝毫不在意，目光追着一团飘飘悠悠的烟雾，伸手抓了一下。
烟雾中的人影瘦削，面貌都看不太清，唯有那左耳朵上荡荡悠悠的耳坠，吸满了光似的，晃得扎眼。
楚寻笑着从烟雾中走出来：“治疗结束了吗？”
徐荣：“……”
结束个屁，中道崩殂了。
他一转身，甩上隔间的门，门正要关上，细长的手指扒着门缝探出来，楚寻笑道：“这不合学校规定吧？”
徐荣：“……”
你还跟我讲规矩？
但是没法，仪器半路死了，再关下去确实不合规矩，他只能把楚寻从隔间里放出来。
徐荣不太想去看另一个隔间什么样，他总觉得大差不差，他可不想再受一遍气。于是他转身出门走了，只是那模样任谁看起来，都有点像落荒而逃。
楚寻伸手推开另一个隔间的门，池逸坐在已经报废的治疗床上，他手肘撑在膝盖上，烟雾氤氲在他周身，看上去莫名有些落寞，像是周围落了一层雪。
烟雾中间他看不清池逸的五官，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侧脸，那张侧脸莫名和多年之前，他抬头看着二楼晦暗光线下黎明的侧脸重合。楚寻心尖像被谁掐了一下，泛出一点点的酸。
当年黎明没能回头看他，他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应酬绊住了。
楚寻当时只平静地扫他一眼，但现在让他回到那时候，他只想让黎明回头看他一眼。
可是黎明再也不能回头了。
楚寻低下头，自嘲地笑了一声。池逸这时候已经走到了楚寻身边，他低着头，声音压得很低：“怎么了？”
楚寻摇摇头：“没怎么。”接着便率先走出了治疗室。
池逸愣了一下，目光看向他微微泛红的手腕，接着快步跟了上去。
——
卫斌把王乐拖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走廊，接着立刻从系统商店里购买绷带给王乐包扎。
系统当奸商当惯了，这时候也清楚绷带对于王乐有多么重要，于是那该死不死的系统商店就在卫斌眼皮子底下给应急药品涨价，什么碘酒，酒精，消毒水，甚至连八四都翻了一倍。
卫斌：“……”
系统脑子怎么长的。
涨价涨的最猛的还是绷带，后面直接多出来三个零。卫斌咬牙切齿，凉气被他用力地抽进鼻腔，再狠狠吐出来，似乎这样就能平定他想把游戏管理器给砸了的冲动。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卫斌手指刚准备点上购买，那绷带又垂死挣扎地蹦跶了一下，后面下单似的，又多了个零。
卫斌：“……”
他第一次见如此努力的绷带。
但是没办法，王乐的伤口必须立即止血。他最终还是买了，然后给王乐受伤的小腿包扎。
卫斌其实对王乐没那么大忠诚，他对于王乐，不如说更多是一种对于力量的供奉。此时王乐没了黑曜石，在他眼里已经没多大用了。但是他还是得救他。
因为和楚寻梁子已经结下，这时候身边多一个人总比没有强。
王乐也清楚他已经失去了最后的筹码。但是他还不想就此输给楚寻，他深吸几口气，打开任务界面，准备理一理现在的状况。
结果刚刚打开，就看到楚寻积分扣三的系统通知。
王乐眼睛突然一亮。
现在楚寻的积分已经被扣成了负二，池逸更是直接被扣成了负三，而他自己只是被扣了一分，卫斌甚至还是零分。现在他们这边的优势明显比另外一边要大。
只要能够拿到监管名额，楚寻就不得不服从自己的管教，那时候他想干点什么不是手到擒来？
王乐扶着墙壁站起来，跟卫斌说：“今天的日常还有几项？”
卫斌特意记了一下学校的时刻表：“接下来还有上午的课程，下午的常规治疗，以及晚上的操练。一上午的课程能加2积分，常规治疗能加4个积分，晚上的操练也能加3个。”
王乐舔了舔因为干燥而起皮的嘴唇：“九个积分，够了。”
只要他们撑过了这一天，就可以成为监管。
——
早饭之后便是上午的课程，新学员依旧被安排在一个统一的教室，这次卫斌和王乐都很老实地坐在角落里，没再敢整什么幺蛾子。
楚寻趴在桌子上，静静等着“教”他们的人来。
这次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周围教室响起激昂的宣誓声，有学员踩上课桌，亢奋地对着老师和其他学员说着他自从来到这个学校的感受，他忏悔之前自己所做的一切，几乎把过去十几年的自己否定了遍。
学员和老师兴奋激动地给他鼓掌。
然后他下了台，一秒变成那副麻木的样子，好像刚才的那些激昂慷慨只是为了自保。
楚寻眯了眯眼睛还想接着看下去，他想看看这学校究竟能把人的思维训练成什么样。
还没等他得出答案，教室就有人推门进来。
一个满脸谄笑的男人进来，他走到讲台上，笑眯眯地说：“大家来学校已经两天，相信也已经见了不少，下面这节课就先让大家畅所欲言，说说来到这的感受。”
众人齐刷刷扭头看向隔壁教室，那里依旧群情激愤。
楚寻“啧”了一声，趴在桌子上的头又埋低了些。
好烦。
讲台上那男人已经开始摞起了桌椅板凳，看上去是不让学生们群情激昂一把不罢休，他脸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冲角落里的卫斌招招手，让他帮忙。
卫斌心不甘情不愿，但是为了积分，他还是去了。
男人把准备工作做好之后，一抬眼，问道：“谁先来？”
没人应答，安静的空气中弥散着尴尬。
最后王乐应道：“我。”
众人齐刷刷向他看去，王乐这人怎么看都跟好学生搭不上边。祝小星拉了凳子，顺便也让她妈坐了下来，准备看看王乐骂成什么样。
结果王乐腼腆一笑，装得像个不善言辞的憨厚内敛的老实人，他头先是低了一下，接着就开始夸赞学校种种，最后他往隔壁教室瞄了一眼，对面正讲到忏悔反思，他叭叭地就跟了上去。
祝小星：“……王乐是不是傻了。”
王乐看着祝小星看傻子的目光，心底啐了一声：要不是为了积分，谁受这个鸟气！
王乐一番话给众人整愣了，硬是没人鼓掌。最后是男人率先鼓起来：“这位同学态度特别好，而且自告奋勇，值得我们学习。”他边说着，边在点名册上王乐的名字后面画了个加3.
王乐看着弹出来的系统提示，终于满意地下去了。
男人从名册上抬起头：“下一个谁来？”
楚寻懒歪歪地站起来。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好，到这边来。”说着，让开了位置。
楚寻扫了他一眼，淡淡开口：“谁说要上去做幼儿园演讲了？”
被称为幼儿园水平的王乐：“……”
他脸都绿了，但他还是压抑住自己的怒气，一个劲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积分拿到了就好。
只要能够变成监管，楚寻总会付出代价。
男人扬声问道：“你要去哪？”
楚寻冷声道：“不想上了。”
祝小星抬起眼睛看楚寻，李秀悄悄捅了捅她：“这样确定没事吗？”
祝小星安慰似的拍了拍李秀的背：“没事，相信他。”
楚寻直接打开了教室的门，男人在后面恼羞成怒地喊道：“你！逃课可是要扣除积分的，积分一天一清算，明天、明天你就会被送到治疗室！”
治疗室？那个格外适合睡觉的地方？
楚寻懒懒回道：“随便。”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