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轩站着看了一会, 趁着卫斌不注意，突然蹿了出去。他目标很明确，就是白简。
卫斌回头看了一圈, 林浩轩哪里还有人影。
卫斌手里还捏着那只楚寻亲手挂上去的鱼头灯, 他越想越来气，一是因为楚寻，而是因为林浩轩。
他手指一用力把鱼头灯纸做的表皮揉成一团，内里的竹子也给折了。然后啪嗒一声, 抛弃一个尸体似的，把那鱼头灯扔到了地上。
本来何家媳妇一个人白简还能勉强应对, 现在又来了一个林浩轩，他技能buff已经过了时限, 只能先退下来。
但林浩轩不想让他走似的, 死揪着他不放。他弯刀横划，强硬地拦住了白简的退路, 并且一点点逼近, 把白简跟何家媳妇乃至楚寻等人分开来。
白简朝楚寻看了一眼。
楚寻笑眯眯地看他, 接着笑着说了一句：“放心去。”
白简：“……？”
这是让我放心去死么？
弹幕开始讨论：
“楚寻是个明白人, 这一看就是要解决私人恩怨。”
“但是这时候分散战力, 不会太冒险了么？这里还有个副本boss, 白简被带走，剩下的战力就只有他和池楚了。”
“可能池楚一个人……就够用了吧？”
“……当我没说。”
但是白简也清楚这面有楚寻和池楚坐镇, 根本用不上他。他自己和林浩轩比起来, 在实力上白简也要比林浩轩高出一截。
但是对于林浩轩, 他始终下不去手。于是他便任由着林浩轩, 把自己逼得远离主要战局。白简背靠着一个居民楼的墙壁, 正在大口喘着气, 但林浩轩突然攻来，几乎要把那墙壁劈开。
白简匆忙转身，结果预想中的墙壁没被劈开，反而劈到了一个从乐泽村墓地里钻出来的泡的发白的尸体。
白简愣了一瞬，接着回头去看楚寻那边。
果不其然，大量的尸体从地底下钻出来，前仆后继地往何家媳妇那个地方赶，几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如果不是林浩轩强硬地把他从那中间逼出来，现在在包围圈里躺尸的估计就是自己。
白简看着看着，突然笑出了声。
林浩轩此时已经收了刀，悄无声息地站在白简身侧。
白简低下头：“弟弟，下次你可以不用这么费尽心机。担心我可以直接说。”
林浩轩听了这话表情绷得更紧，已经入了鞘的弯刀又被刹那间抽出来，抵住白简下巴：“别喊我弟弟。”
白简比林浩轩稍微矮一点点，此时看人微微昂着头，他故意似的抬抬下巴，就好像是林浩轩控制着刀柄强硬把他下巴抬起来似的：“谁先喊的哥哥？”
林浩轩咳了一声，刀背后身后，往卫斌的方向走了两步，但是走着走着他又停下来，白简听见从海风中传过来的声音，林浩轩声音有些闷：“我。”
白简忍不住嘴角勾了勾。
——
卫斌把乐泽村的鱼头灯毁了之后，何家媳妇发出一声爆呵，它看着那些源源不断从地下爬出来的发白的尸体，发出了类似悲鸣的声音。
随后它竟然没有管楚寻这边，反而直直奔着卫斌而去。
卫斌正在和程立等人吩咐着局势：“等会我们从背后绕过去，程立负责左边……”
另一个小弟突然出声，指了指卫斌身后：“卫哥……”
卫斌本能感觉到什么：“……”
他僵硬回头，然后爆发出一声怒喝：“卧槽！”
那只千手千眼地怪物正死死盯着自己，一只手上的镰刀几乎要割到他脖子。
本来美美观战的卫斌：“？”
他猫一样扭身跳开，在混乱中打开了系统面板，他在脑内问系统：【游戏内怪物不是不会对守卫者阵营的人做出攻击行为吗？】
系统：【一般情况下不会攻击守卫者阵营，但为了追求真实性，副本设计之初为怪物增添了情感属性，在某些极端情况下，怪物会做出超出规范的行为。】
卫斌：“？”
所以这个意思就是我彻底拉了怪物的仇恨？还是在本来不可能的情况下？
他大骂一声，带着程立等人赶紧应战。
弹幕：“……”
“我这辈子没见过把自己玩进去的，卫斌算是第一个。”
“这个场景，好像越来越像教学赛了呵。”
可不是，只不过教学的对象换了个人，最开始是刘晖和白简，现在变成了程立和卫斌。观摩团也多了几个人，刘晖蹭到楚寻身边，看着卫斌的狼狈模样，大言不惭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还不如我呢。”
卫斌处于混战之中，没听见这句，只怕是听见了又要吐血。他哪受过这委屈。
治疗者在公会中的地位普遍不高，因为没什么战斗力，大部分人也做不到精通，所以这个职业更多是一些中间层，都是些半吊子。
但是卫斌不一样，他是高贵的进攻型职业，是副本中的一把利器，又抱上了王乐这只金大腿，在公会内作威作福惯了。
被一个治疗者说还不如他呢，可不得要吐血？
楚寻看了会，兴许是觉得没意思，转身看向了何家的船屋。这地方他去过，当时系统并没有提示进入“核心控制室”，但是如果这里不是核心控制室，楚寻实在想不出来还有哪里。
他几乎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就窜了出去，而他身后是成群结队的淹死的尸体。楚寻吊着他们，飞速越过各种障碍，一路领着他们到了何家船屋附近。
他单手翻上船屋，在那些东西扑上来的瞬间又翻下去，留他们在船屋上挤做一团。他们的数量太多，动作又过于笨拙，在上面挣扎了好一会也没能爬起来，反而叠罗汉似的，一层层摞起来。
上面一层咬下面一层，个个啃掉一层皮。最下面那一层没东西可以咬，便咬船屋上的木板撒气。
不过一会，何家的船屋就被这些“人”咬出一个又一个的小洞。
楚寻在旁边冷冷看着，等这些东西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如法炮制地再溜一波，不过几个来回，何家船屋已经被蹂躏地不成样子。
远处卫斌和副本boss颤抖，这边楚寻领着一群尸体破坏何家船屋。
就好像守卫者阵营和外来者阵营联合了似的。
没过多久，两条系统消息几乎是同时刷了出来。
【核心控制室遭到蓄意破坏，已通知巡防官】
【副本boss已击杀，游戏继续。】
众人刷到这两条消息都是一愣。
气喘吁吁的卫斌看着何家媳妇逐渐倒下去的尸体弯着腰笑起来，他笑声很刺耳：“看来你们还不能结束游戏呢。而且，巡防官马上要来了，蓄意破坏核心控制室的某人又要接受惩罚了呢，这应该是第二次了吧？说不定会被直接带到惩戒中心哦！”
楚寻无所谓地耸耸肩。
让他更加在意的是第二条系统消息，副本boss已经被击杀，但是游戏还在继续，为什么？他们没有达成完成副本的条件么？
他愣了一会，接着看向了池楚。池楚也恰巧看向他，眼睛里带着笑意。
这让他不自觉地想起某个场景。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内，池楚也这样笑着望着自己，但之后发生的事，让楚寻记恨他记恨了整整三年。
这次巡防官的动作很快，不过一会，洛衡南就带着人从远处走过来，他先是扫视了一下众人，接着目光在楚寻和池楚身上特意多停留了片刻。
卫斌已经开口说道：“长官，蓄意破坏核心控制室的就是他们，尤其是那个楚寻！当然，他们每一个人都逃不开！”
卫斌大手一挥，直勾勾地指着楚寻。
洛衡南把白色手套脱掉，特意打开了自己手腕上的终端，蓝色荧光屏静静漂浮在空气中，洛衡南沉默着看了一会，接着公事公办开口：“很抱歉，但是卫斌，系统判定你故意破坏核心控制室，惩罚当场执行。”
卫斌：“？”
系统疯了还是他疯了？
刘晖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楚寻看着卫斌，笑着眨了一只眼。
卫斌几乎要扒过来洛衡南的终端看个清楚，洛衡南也不恼，大大方方让他看。
他看着荧光屏上面的字，不可置信道：“为什么？明明是楚寻把那些东西引到了何家船屋附近，怎么可能是我？系统错了吧，系统究竟有没有看清楚啊！”
洛衡南把他拨到一边，平时冷谈的语气终于带上了一丝情绪，好像是有点想笑：“那些东西是谁放出来的？”
卫斌傻了。
他以为一个副本boss突然背刺反水已经够了，没想到击杀了副本boss之后，他还要替那个什么楚寻受惩罚。
兴许系统也觉得这个惩罚做的有点太不地道，于是洛衡南的终端上闪了几下，卡了一样，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
【违规人：卫斌】
【违规人：卫斌】
【违规人：卫斌】
卫斌又探出脑袋看了一眼：“……”
不看还好，一看更讽刺了。
系统卡了许久，终于刷出来一句不一样的话：【玩家楚寻黄牌警告，暂不计入处罚，请写1500字检讨交与惩戒中心。】
楚寻：“……？”
他违规那么多年，第一次见让他写检讨的。
池楚本来正饶有兴味地观察着身后的核心控制室，观察到一半，听到这一句突然笑了，他拍了拍楚寻肩膀：“这我当年还没有罚你写过检讨，看我们001这个样子，看上去比起体罚更讨厌这个？”
楚寻拧着眉毛回头，让他闭嘴。
洛衡南也没想到系统会有这一出，他看了楚寻一眼，当着自己的老上司和001面前，他语气有些奇怪，像是个想要在大人面前表现的小孩，但又不敢太过，只得别扭地说：“……那楚寻检讨写完直接交给我。”
他说完这句，正转身要走，又回头嘱咐了一句：“核心控制室遭到破坏，但是暂时还能维持副本正常运转，请格外玩家尽快通关。”
他还好心地留了个倒计时，上面鲜红的5分钟有些扎眼。
核心控制室彻底崩塌后整个副本会陷入虚无，包括其中的玩家。也就是说，他们需要在五分钟内找到这个副本他们还没有达成的隐藏通关条件。
洛衡南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池楚看着他，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这一动作格外小，就连观众都没发现。
洛衡南最终什么也没说，带着卫斌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
楚寻扭头进了被咬的不成样子，只能搁浅在岸上的何家船屋，池楚也转身跟了进去。
白简和刘晖刚想上船，里面却传来了楚寻的声音，他声音有些闷，听上去像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都别过来，除了池楚。”
白简和刘晖一时没弄明白，但是核心控制室确实比一般地方要危险，就算是已经被破坏了一半的核心控制室也是如此。再加上一路上楚寻的表现，白简和刘晖已经不自觉地把楚寻当成了主心骨，两人因此乖乖等在岸上。
池楚掀开帘子进去，发现核心控制室底下隐藏的控制机械已经暴露了出来，闪着蓝色荧光的机器静静搁置在船屋中央。
楚寻微微弯着腰，正在操作暴露出来的副本信息系统。他把自己的终端接入机械，如同上次一般，输入管理员密码，进去系统的信息库。
接着筛选出黎明的信息。
他表情平静地过分，甚至可以说，平静地有些难过。
池楚过去，一手盖住显示屏上的信息拷贝的进度条，他目光停留在“黎明”两个字上，过了片刻，笑说：“我就站在你面前，你还需要拷贝我的信息么？”
楚寻没去看他，目光越过他的手，去看上面的进度条：“我问你，你就会告诉我么？”
池楚，或者说是黎明，最终笑了笑，他靠过来：“你想知道什么？”
楚寻一双眼睛盯着他，眼眶微微有些泛红：“‘通道’是什么？在那件事之前你去了哪？在你成为巡防官之前又经历了什么？”
黎明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解释，但他无奈地笑了：“我以后告诉你可以么？”
那笑像是妥协又像是宠溺，但落到楚寻耳朵里，就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以后？”楚寻反问道，他目光看向那个倒计时，“你指的是三分钟后的以后吗？”
黎明揽过楚寻的腰，但此时，楚寻并不是那么情愿。黎明弯腰，头靠在楚寻肩膀上，低声说：“白简和刘晖还在这里，该结束了。”
楚寻沉默地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了枪，枪口对准了黎明的心脏，可手指却一直没有扣上扳机。黎明看着那枪，沉沉笑了两声，然后靠了过来。
船屋外面是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乐泽村，远处是永远波澜的大海。副本结束时给人的感觉像狂欢，狂欢之下又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楚寻因为突然凑上来的吻愣了一瞬，然后他就听见一声枪响。
枪声被核心控制室很好地阻隔，如同这里所有的不为人所知的爱恨。但像把双刃剑似的，那枪声迟迟不肯散，一把刀子似的钻进楚寻心里。
楚寻恍惚间听见了什么别的话。
那是在玫瑰庄园走廊上时楚寻问黎明的话。
【为什么要骗我？】
【没想骗你，只是……】
只是当年地下室的风太阴冷了，我不想再让你经历一遍。
我害怕自己不肯让你通关副本，也害怕你最后不肯杀死我。
黎明本以为自己可以隐藏身份，让楚寻最后下手的时候轻松一点。但他还是没想到，因为中间的一些变故，也可能是他自己隐藏不住的特殊对待，他最终还是暴露了身份。
楚寻浑身都在抖，他声音发颤：“混蛋。”
黎明笑出声，带着血气：“对不起。”
——
此情此景与多年前重合，这样说来，也可以算是另一种时空倒播了吧？楚寻自嘲地想。
很多年之后，他再次回想起那天，是地下室阴冷的风，还有一句没头没脑的“我爱你”。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内，堆叠着各种怪物的尸体。
楚寻记不清楚那个副本究竟要让他们去完成一个什么任务，他只记得地下室内怪物很多，等到他和黎明把那些东西处理完毕的时候，两个人身上几乎全是血。
【副本地下室已完成，副本奖励将于五分钟内发放，请玩家尽快退出副本。】
两人打算就此退出副本，楚寻低头在自己系统面板上操作起来。
楚寻随便擦了一下脸，张口说：“走吧。”
黎明点点头，没什么表示。
在系统传送的刹那，楚寻突然感觉黎明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黎明就那么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楚寻疑惑道：“怎么了？”
黎明笑笑：“没什么，我爱你。”
楚寻笑着骂了一句“神经病”。
副本传送开始，他回到副本入口，身后却空空如也。
【玩家黎明已死亡】
【副本地下室崩塌，此后将不再启用。】
黎明再也没有出来。
大多数告别是悄无声息的，各种仪式感往往不是离别的前戏，真正的离别就像是离开的人随手拿了件最常穿的大衣，然后伸手关上了门。
楚寻愣了很久才意识到，“我爱你”和“神经病”是他们之间最后的对话。
作者有话要说：
磕，都可以磕（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