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医生慢悠悠的洗了个手，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合欢树，菊花脸扬起一抹笑意，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朝屋里看了一眼，连忙压下上扬的嘴角，干咳一声，一脸正经的进了堂屋。
堂屋里，老太太给陆老爷子和陆灵分别倒了茶水，菊花茶，夏天喝最是好，今天的天气有些热，又是正午，老太太心细，给他们拿了抬小电扇，通上电放在茶几上，电扇微微发出声响，咯吱咯吱摇着头煽动着，微风徐徐。
陆老爷子早已经不着痕迹地私下看了个遍，看起来，是个本分人家，老实的砖瓦房屋顶都高，横着的房梁木头时常被用来放一下农具之类的，比如锄头，钉耙之类的，王老医生家也有，不过这些都不是让陆老医生在意的，陆老最在意的是那张勾悬在屋顶上的老实木制摇床，看着看着，眼睛都柔和了。
王老太太看了陆老一眼，没说话，王老医生随后进来，王老太太下巴指了指那摇床，王老先生一抬下巴，脸上都自信了。
陆灵见陆老盯着人家屋顶看，王老医生都进屋了也没见有反应，连忙拉了拉陆老的衣摆。
陆老回过神，王老已经走到他们跟前了，朝陆老伸手，客气一笑道：“不好意思，刚刚正是失礼了。”
陆老摆摆手：“哪里哪里，是我们冒昧来访，刚听您太太说，您下午是不看病的，是我们搅可您的午休了。”
王老道：“医者仁心，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况且我这不是也没休息吗自然算不得打
扰。”
陆老点点头：“您说的是。”
王老笑了笑，该客套的也客套过了，该回归正题了。
“刚刚听我家老太婆说，你们是来跟我打听事情的不知道有什么事我能帮你们的吗”“这，，
陆老眉宇见带着犹豫，似乎不太好开口，陆灵当即接了话道：“老先生，不瞒您说，我们这次来，其一确实是想问您点事，这其二，也是来感谢您的。”
“感谢”王老揣着明白装糊涂，心里却暗道这姑娘倒是会说话，“这感谢，不知从何而起啊难不成是二位的家人曾经在我这看过病”
陆灵点点头：“确实也可以这么说。”
“咳咳”陆老干咳一声，看态度是不太认同陆灵这句话了。
王老朝着两人脸上看了一眼，将他们的态度看在眼里，笑了笑道：“您二位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就是。”
陆灵笑的有些无奈，道：“是这样的，不知王老可认识一个人，他叫李刃。”
“李刃”王老跟老太太相视一笑，“当然认得，他是我的关门弟子，我怎么会不认识呢只是，二位也认识我徒弟吗我倒是没听他说过。”
陆灵笑了笑，没回答这句，只又问道：“那不知老爷子可认识白谦熠”
王老一顿，收了脸上的客套，眼里带着戒备道：“不知您二位想打听点什么”
陆灵回道：“王老先生，五年前，李刃那孩子在您这产下一子的事”
没等陆灵说完，王老猛地一起身，神色严峻道：“二位，李刃是我徒弟，他是个男人，这点我比谁都清楚，您说的事，我不知道，你们怕是弄错认人了，所以，恕老朽帮不上什么忙，二位贵人，请吧。”
王老说完，也不给面子，转身就要走。
陆老脸色一下子也黑了，估计这辈子没人敢这么给过他脸色，坐在那儿沉着一张脸，也没说出服软的话。
倒是陆灵连忙站起身，放软了态度道：“老先生留步，请听我们说完，不瞒您说，如今那孩子，就在我家，那是我儿子的种，我就是那孩子的奶奶，我们今天来，没别的意思，只是男人生子，这种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我跟我父亲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就是想把这件事弄清楚而已，并无恶意。”
王老朝身边的妻子使了个眼色，老先生没说话，老太太一转头，惊讶道：“什么那娃娃在你们那儿”
“老太婆”
王老故作呵斥，老太太也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一时踌躇，片刻叹了口气道：“哎，老头子，你也别犟了，孩子都在他们那儿了，估计也瞒不住什么，也好，毕竟是一家人”
“什么一家人如果当真是一家人，当年会留那孩子一个人身怀六甲，无依无靠吗”老王一声低呵，呵地陆老脸色一僵，嘴角微微下沉。
陆灵也是一怔，脸上带着惊愕道：“怎么，那孩子当年当年没人管他吗”
王老一转头，瞪眼道：“怎么管谁能管他自己挺着八个月的身孕都全然不知情，为了留下孩子，为了不伤害他母亲，自己孤身一人承受这一切，左右不过十几岁的孩子，又是以男子之身怀孕，女子尚且有产前抑郁，这孩子没疯就算不错了”
陆老抿了抿唇道：“不管怎么说，他这般小小年纪，就闹出这样的事出来，造成今天这样的成果，他自己也难辞其咎。”
王老没说话，老太太不高兴了，连连道：“子不教父之过，三岁孩子都懂的道理，怎么到了你们大人这，反而闹不明白了呢是，这事孩子是有错，可咱们父母不管怎么样，也不该丢下孩子由着他自生自灭吧当年那孩子要不是遇上我家老头子，恐怕一尸两命都有可能，难道非得到了那个时候，你们才肯站出来承认吗”
王老眼神看了一眼老太太，心里默默给老婆子竖大拇指，看来老婆子比他厉害
王老太太就是觉得心里难过，孩子受了那么大的苦，孙子也给生了，宝宝给了他们共享天伦之乐，可结果呢这些人反过来不认人就算了，还说孩子有错，这都什么事啊
陆灵见老太太有些激动，连忙安抚道：“老太太您别急，我爸倒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不明白你们今天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老太太抹抹眼泪，“但小刃那孩子，这些年怎么过的，我比你们都清楚，当年拼了半条命生下那孩子，在身边带了不到两个月，就让你们家领走了，这么多年了，父子俩愣是没见过一面，那孩子孝顺，为了考大学，为了学好医给他妈看病，这些年哪天不是学习到半夜，有时候忙的我都看不过去，打发他去一边休息会儿，可他往那树下一坐，就开始发呆，好几次红了眼睛，咱们自己也是生过孩子的，他心里想孩
子，我能不清楚吗”
老太太说着，王老都有些受不住了，好似那些日子依然历历在目，树下那个形单影只的身影，还是那般刺的人眼睛生疼。
陆灵这会儿也红了眼睛，想到自己当初生白谦熠，白乔在身边百般呵护，她偶尔有时，还是觉得委屈，可李刃呢，出了这么大的事，身边却连一个亲人都没有，最应该陪伴他、鼓励他、照顾他的白谦熠，更是连人影都看不见。
陆老微微低着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老太太有句话说得的，子不教父之过，李刃错在年少轻狂，可白谦熠比他还大上好几岁，就算定罪，白谦熠才是主犯，而他们，他们又算什么呢他们是刽子手、是掠夺者、是资本家，如今他又有什么脸，让李刃做出退让，人家又凭什么，把孩子让出来呢
从王老家出来，陆老抬头望着天，太阳刺得人眼睛生痛，眼睛痛，大不了不去看太阳就是了，可若是心痛，又该如何医治呢
陆兰开车来接的人，她也是几个小时前才刚听说，陆老爷子来安徽了，就跟他姐姐陆灵两个人，警卫员都没带，俩人出了机场打的走的，陆兰连忙开车来找人，见陆老爷子脸色青白地从巷子里出来，陆兰连忙迎了上去。
“爸，姐，你们没事吧”
陆灵眼睛红红的，明显刚哭过，这时候，她不好说什么，一切还得看陆老爷子的态度，只能摇摇头说了一句：“我没事。”
陆兰看了俩人一眼，道：“先上车吧，你们还没午餐吧咱们先找个地方坐下，边吃边说
”
老爷子有气无力的摇摇手挽：“不，不用了，直接去你那儿吧。”
说着，委身上了车，陆兰愣了一下，转头看陆灵，陆灵闭眼点点头，陆兰就明白了，回道:“那好，那先去我那儿。”
姐妹俩也一起上了车，陆兰边开车，边从后车镜往后座上看。
陆老爷子坐在那儿一句话不说，转头看着窗外，神色凝重。
过了会儿，老爷子突然开口问陆灵，“谦熠是不是跟那孩子在一起”
陆灵点点头：“昨天乔哥给谦熠打了电话，是在一起，还有思祁也一并接过去了，说是给他们点时间先认识一下，也给孩子点心理准备，以防万一谦熠就先留在那了。”
陆老爷子又是沉默片刻，最终叹了口气，道：“跟谦熠说，他要是有本事能把人追回来，这事我也同意了，让他好好照顾这父子俩，该承担的责任，他得扛起来，咱们陆家，没有抛妻弃子的男人”
陆灵红着眼，含笑点头：“我知道了，爸，我回头就跟谦熠说，您放心。”
开车的陆兰一脸不解道：“等等，什么抛妻弃子还有让谦熠把人追回来是什么意思爸，姐，你们说什么呢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啊”
“这事回头让你姐好好跟你说，”陆老爷子回道，“陆奇那孩子呢这么多年还没放弃呢
陆兰苦笑一声，“爸，您又不是不知道他那脾气，况且当年错在陆奇，是他对不起人家，
这么多年了，他每次执行任务回来，都要去一次季家找人，明知道结果，可就是不死心，我跟他爸什么办法都用尽了，没用啊。”
陆老爷子哼了一声道：“当初他那儿我可没阻止，他自个儿不争气怪得了谁”
陆兰叹了口气，满面愁容，当年确实是陆奇不争气，遇到点挫折就扛不住，辜负了一心为他的季峰，陆奇他爸为这事，差点儿没把人打死，陆兰也气的不轻，可一想到如今，每次儿子回来都是带着伤，战场上擦伤、骨折都是轻的，枪伤都是家常便饭，面对这样的陆奇，她这个当妈的还能说什么呢
陆奇会选择当兵，加入特别行动队几经生死，当真只是为了家国天下吗他又何尝不是在赎罪
陆老爷子看陆兰唉声叹气，瞥了一眼女儿，沉声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等他这次从边境回来，告诉他，让他去找谦熠，或许能有点收获。”
陆兰一惊：“谦熠”
难道谦熠知道季峰的下落陆兰不能肯定，但是老爷子这么说，必然有道理，陆兰抿了抿唇，暗暗将这事记在心里。
老实说，陆奇如今这不要命的干法，她每每看着都触目惊心，她心里明白，这世上如果还有谁能阻止陆奇的疯狂，那个人绝不是他们做父母的，只有季峰，才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