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里有了这次整顿，所有工人脑中都紧了弦，一直到年底最后一批货运出去，都没再出一丝差错，高高兴兴领了丰厚的工资回家。
还有一件高兴的事，那就是年底大队算工分发钱。
没错，发钱。
往年的时候，因为一个整工才两三毛钱，许多孩子多的人家因为从大队支的粮食多了，工分不能抵，还得倒算着给大队钱。
但今年不一样了，有了这罐头厂，大队的工分一下子值钱了，涨到了六毛钱，是往年的两倍有余，所以家里只要有出工的，都能从大队领钱。
发钱这天，整个大队欢天喜地，工分最多的一家领到一百有余，最少的也有十来块。
因为春耕之后，韩常林和林悦主要精力都放在工厂，挣的工分不算多，最后领了二十一块五毛，算是底层那一列。
当然，没人笑话他们。
严诚领到了三十多块钱，第一时间拿出两块钱给于会计销账。
这笔账是他数月前为了送囡囡上学，他找大队借的学费。
囡囡踮脚看着爸爸手里剩下的钱，笑的眼睛都弯了，然后又拽了下爸爸的袖子，红着小脸问道：“爸爸，我能跟你借些钱吗？”
正要把钱放进口袋里的严诚顿了一下，弯下腰冲女儿宠溺笑道：“囡囡想要什么，爸爸给你买。”
严囡囡摇头：“爸爸，我不想要什么，是大娃哥哥快过六岁生日了，我想给他买件礼物。”
严诚的表情一瞬间严肃起来。
小姑娘不由得紧张起来，低声解释道：“大娃哥哥中秋送了我月饼吃，所以我想买块糕点还他。”
严诚缓和了神色对女儿说道：“投桃报李，你的想法是对的，只是送礼的时间不是非得等到大娃生日那天。”
小姑娘迷茫地眨了下眼：“爸爸，为什么不等到大娃哥哥生日那天？”
“因为……”严诚忽然顿住，望着女儿问道，“为什么要等到那天。”
“因为生日啊，生日要送礼物，大娃哥哥收到会很高兴的。”小姑娘理所当然地说道，一双眼睛澄澈又天真。
严诚神色复杂地摸了下女儿的小脑袋，目光射向不远处那热闹的一家五口。
韩常林率先察觉，侧头看过去。
两个男人的视线对上，这一次严诚没有笑，他的目光下移扫了一眼大娃，就牵着女儿走了。
韩常林的神色微动，低头看向大娃。
“爹。”大娃仰头疑惑地喊了一声。
二娃瞧见，歪着脑袋问道：“蝈蝈你也犯错了？”
大娃瞪向二娃，二娃立刻往后蹦，撞到林悦腿上，她不禁晃了一下。
韩常林及时伸手扶了下林悦的腰，就单手拎起二娃，紧接着响起啪的一声脆响。
二娃：“……”
二娃哭唧唧。
林悦摇头失笑，抱起三娃，招呼大娃往家走。
“娘等等我。”二娃立刻捂着小屁屁追上去，又挤到蝈蝈身边，与黑脸爹尽量拉开距离。
发钱过后，整个大队进入了过年的准备。
杀年猪，打糍粑，热热闹闹，欢庆气氛弥漫了整个大队。
韩家老屋的气氛也很不错。
韩大丫缠住她娘要买新衣服，韩大嫂这次痛快答应了，又计划着着去供销社买些红糖，熬成糖水浇在米花上压成米花糖，过年回娘家走亲戚也体面。
四房这些天也不吵架了，喜欢守着鸡笼的牛蛋不怎么哭了，因为他娘王素娥在大队发钱后，每天都会煮个鸡蛋，他能吃上半个。
当爹又当娘的韩老二，神情也轻松不少，领钱之后就把欠老娘的钱都还了，还托老三帮忙买了一罐奶粉喂五丫。
原本早产瘦弱的小丫头，小脸蛋开始圆了起来，白白嫩嫩的小脸蛋，让人忍不住想掐一下。
自从三娃学会说话后，二娃就不敢偷偷掐亲弟弟的小脸蛋，但现在有个不会说话的小堂妹。
见大人们都在堂屋说话，爷奶的屋里也没有别人，二娃偷偷把小爪子伸向睡得正香的五丫，但刚碰上五丫的小脸蛋，小丫头就睁开眼，然后扯着嗓子嚎起来，声音亮得很。
二娃惊得蹦离床边，撞到后方的椅子上，“哎呦”了一声。
“怎么了？”老太太赶忙进来，一边哄孙女，一边拉扯摔在椅子边上的二娃，忙得很。
林悦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二娃。
二娃一激灵，立刻背着小手否认：“不是我，我没掐五丫脸蛋。”
这话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过臭小子机灵得很，指向五丫的脸蛋说道：“娘你看五丫的脸上没有红印。”
“五丫应该是饿哭的。”老太太也为孙子说了一句话。
林悦没跟老太太扛，打算将二娃拎回家去，交给他爹教育。
二娃许是猜到了，磨磨蹭蹭不肯走。
大娃上前拽他，小哥俩拉扯间，院门外传来一阵哭声，还越来越响亮。
二娃眼睛一亮，拔腿跑出去：“谁被打哭了呀？”
看热闹他是最积极的，带得院里其他孩子一起跑过去。
不过屋里的大人脸色却不大好，因为才过去两三月，唐二花的声音他们还是听得出来的。
老太太脸都黑了，叫住三丫看着妹妹，就操起扫把喝骂：“谁在老娘家门前哭丧？！”
这喝骂中气十足，扫把也照着门口之人打了过去，但对方却没有躲闪，而是噗通跪下，抱着老太太的裤腿哭着喊“娘”，甩都甩不掉，拿扫把打也打不掉。
二娃机灵地躲回了院里，还拽了一把蝈蝈。
其他小朋友没那么机灵，躲得慢一些，就不小心被老太太的扫把扫中。
这番动静让屋内的人都来到院门口，周边的邻居也赶来瞧热闹。
人一多，唐二花就抬起一张鼻青脸肿的脸，冲着老太太哭诉：“娘，我错了，我想二丫她们了，我想回来，我会跟二丫他爹好好过日子。娘，求你原谅我……呜呜呜……”
老太太冷笑：“你现在求我原谅？当初你叫娘家人打上门的时候，把老二一家子的口粮挑走的时候，咋就不想想你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