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 螺蛳粉重工场店的某一饭桌上正释放着沉闷的低气压。
程榆一抬起头，就看见对面的低气压四人组，顿然有些无语：这几个人是在集体向他默哀吗？
还有这心酸穿插着同情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见魏徵一反常态地一句话也没说, 他出声提醒道：“魏徵，你螺蛳粉嗦进鼻孔里去了。”
“咳咳咳……！！！”魏徵眼睛瞪大。酸辣感直冲脑壳, 他被呛得死去活来，扶着桌子把米粉一根根擤出去。
程榆连忙抽出张纸巾递给他。
“榆哥……你就一点不担心吗？”班委郁闷地问。
“担心什么，月考分数吗？”
程榆不知道他在指什么，自信地说：“虽说顾远的学习成绩确实挺可以, 但年级第一还是我的。”
全桌沉默。
怎么说呢，他们榆哥在感情方面似乎有些……迟钝？
班委已经够郁闷了，周嘉清简直比他还郁闷：“榆哥, 你刚才说秋大佬跟别的小姑娘约会……是真的吗？”
程榆正想要说话，已经咳完了的魏徵身子坐正, 也跟着道：“是啊榆哥, 校霸要真的出轨了怎么办, 你怎么一点也不紧张？”
“对呀对呀，我们肯定是站榆哥你这边的。”叶筱筱一拍桌子, “就算秋大佬是校霸又怎么样, 他如果真做出背叛榆哥的事情，我就——”
“你就——？”
“我就——”叶筱筱顿了顿, 气势不减, “我就安慰榆哥, 和榆哥一起在背地里骂秋大佬两个礼拜的渣男！花心大萝卜！”
班委魏徵周嘉清：“……”<br/>敢不敢多骂一礼拜？
程榆捏了捏眉心, 道：“不用了, 我知道你们的好意, 但那其实只是我的猜测, 他是不是和别的小姑娘约会我不清楚，也懒得弄清楚，你们不要管了。”
说着轻叹口气，在凳子上收拾好书包起身就走，“你们慢慢吃，我还要背剧本，就先回宿舍了。”
“周嘉清你带了房卡吧，一会儿我会戴耳机循环播放剧本，可能会听不到你敲门。”
“嗯好的，我带了。”周嘉清接连点头。
秋思凡到底是不是去找小姑娘约会，程榆在离开前，他冷静地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这个想法有多么的荒谬。
他是耽美小说中的主角攻，能被主角攻看对眼的，只有主角受。
<br/>期间就算有几个什么暧昧对象，也毫无例外全是炮灰。
程榆抬头看了眼蔚蓝色的天空。
月考结束，算算日子，也快到主角受转来黎垣附中的那天。
接下来他只要还完欠秋思凡的钱，和秋思凡分手后，坚决不插手主角们的神仙校园恋，他这条命差不多也得以保住了。
*
回到宿舍，打开空调和灯，调到22℃后，少年在桌前坐下，取出背包里的剧本，翻开满满都是用荧光笔划过的记号。
他打开电脑，戴上蓝牙耳机，循环播放起前几天导入的台词音频。
……
翌日下午，语文跟历史成绩也紧接着地理出来了。
程榆历史卷满分，语文除了在作文上扣得比较多，前面大题分数几乎全拿到，加上昨天出的一门地理，总分数已达到343分！
惊傻6班一帮吃瓜群众！
隔壁班学霸也才341分啊，这才又出了两门，程榆总分已经超了顾远两分。
如果不是高莲心机给他地理试卷上多扣两分，岂不还能超顾远4分？！
班委以及班上几名学霸已经丧失了语言功能。
魏徵按着程榆的肩膀大力摇晃，他激动地口齿都有些不清，只管一个劲儿地喊我靠。
“我靠啊榆哥，我靠啊！榆哥是不是暑假补习补狠了，这他他他他妈的太靠了，历史满分，语文145，总分343，全班第一，啊不，目前还是全年级第一啊啊啊我靠！！！”
他疯狂晃着，发现少年好看的眉宇微皱着，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不由得问：“怎么了榆哥？343分你还不高兴？！”
那不得高兴地疯？！
然而魏徵没想到，少年在听见他的话后，迟疑地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说：“作文被扣了4分，我很奇怪。”
“这比我预想的扣太多了。”
魏徵：“……”
这他妈还多？！
他自己个儿可是被扣十几二十分，后面大段整个儿跑题！
学渣翻身变学霸，他们这边正围着一群人，骚乱得很。
路过的语文课代表瞄了眼少年的卷面，登时嘴角踌躇：“就知足吧，上学期你语文才考四十分，作文写满800字也全被扣了个精光。”
“批到作文的时候，每张试卷都是要给好几名语文老师经过多方审核，最后才能结出分数，不存在不公正的情况。”
这个他当然明白，他也不是怀疑这个。
程榆颔首，表情仍旧凝重。
周嘉清握紧手中的试卷，他这次作文写的不错，前面却考砸了，勉强140出头。偏头看了眼程榆试卷，字迹特别漂亮，扣的不可能是卷面分。
他忍不住问：“榆哥，你这次作文题目‘关于爱’，内容大体写的是什么？”
闻言，程榆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到周嘉清身上。
少年琥珀色的眼眸很浅，瞳孔依稀没有聚焦。这一看，仿佛透过对方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半晌，程榆说：“爱情。”
周嘉清：“？”
程榆转过身认真地道：“‘关于爱情’，这是我这次作文写的主题，议论文。”
周嘉清：“……”
班委魏徵叶筱筱：“…………”
哦，好的，明白他们榆哥为什么会被扣掉4分了。
——就以榆哥对秋大佬的放养式谈恋爱，扣4分简直还扣少了呢！
周嘉清咳嗽一声，说得很委婉：“嗯……那个，其实榆哥，我觉得你写友情或者亲情的话，写起来会更加趁手。”
“对呀，榆哥你不是还有彦哥哥吗？”叶筱筱说，“我还以为你这次作文肯定会写跟彦哥哥的记叙文呢！”
被戳中的程榆深吸口气，叹道：“……失策了。”
其实他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起初会看耽美小说，可能就是对爱情方面有所憧憬吧。
作者当初刻画角色感情时刻画得很细致，他认为谈恋爱，就该是主角攻和主角受相处的那样，是细水长流的。校园里最纯粹的恋爱不过如此，程榆以为自己能写的很好，但以如今这么看来，恋爱的滋味不真正经历一番过，大概率是体会不出来的。
望向卷面上清晰无比的“－4”。
少年眼睑垂落。
他写不出来。
至少写不出生动。
*
放学前十分钟，郭老师把程榆叫到走廊，其他6班学生正在整理书包。
“三门课考的都不错，看来确实又在用功学习。”郭老师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偏科学习，搞好其他课唯独不搞数学课。从这孩子的叛逆角度看，不是没有可能，“数学卷目前还没批完，但在下周二前一定会出，怎么样，有信心及格不？”
“嗯。”程榆说，“我会拿到年级第一的，郭老师你可得信守承诺，不反对我上学期间拍戏啊。”
……又来了，这小子每天得提醒他八百回。
“你要考了年级第一，高考前不来上课都行，哪还阻止得了你拍戏？不过臭小子，老师问你一句，你是真的想进演艺圈？”
在看到少年缓慢犹豫地摇了两下头，郭老师顿时奇怪道：“不想进？那是因为什么拍戏？”
“为了搞钱。”
非常简单粗暴的理由。
给郭老师整无语了。
据他所知，程榆家庭虽说不美满，可经济条件也不算很差啊，不然哪能上得起黎垣附中这所学校？少花点钱在买没用的东西上面就行。
他正要斥“迂腐、片面！”<br/>，少年的手机铃声就响起了，打断郭老师接下来的输出。
程榆看见来电显示，最后给对方打了个招呼，极轻极轻地说了句“也为了保护哥哥”，就从走廊进入教室，来到敞开的窗前。
罕见地能在白天，接到睡魔程璟彦的电话，程榆不免有些稀奇：“喂？哥。”
“放学了没？”听筒里传出程璟彦的声音。
程榆扫了眼教室里大钟：“嗯，刚放，差不多一个小时后能到家，到家后我们就立即去剧组。”
程璟彦：“那不是又没有吃晚饭的时间？”
到剧组后真正开始忙碌起来，是没有时间吃饭的。有也要等夜宵，大家围坐着一起吃盒饭。
程榆沉默了，心说也是，他自己忍忍倒还好，可不能委屈他哥这个一顿不吃就喊要死的饿死鬼投胎。
正要说“那我回去路上带份饭给你，你想吃什么”，程璟彦先一步道：“我在你们和校门口，给你带了份晚饭，等会儿直接车上吃完去剧组了。”
程榆：“？”
程璟彦催促道：“赶紧下来！不然你哥的手艺都要凉了！”
说完挂断电话，程璟彦等了足足五分钟，也不清楚自个儿弟弟在上面干嘛呢那么磨叽。让助理打开保姆车，自己下去把人揪下来。
才戴上墨镜，发现可能是多此一举，他又不是楚翎寒那种装逼大咖，墨镜戴屁戴！程璟彦随手一扔，腿修长走得很快，往黎垣附中校门口那儿一停一站，格外引人注意。
“感觉有点眼熟……”
“是谁啊，好帅啊！”
助理头都要大了，在后面追赶着道：“墨镜墨镜，唉！您还是戴起来吧！”
接过墨镜后程璟彦咳了声，想问门卫高二6班在几层楼具体该怎么走。
然而还未走近门卫室，一扭头，忽的发现有个白衬衫少年正面无表情盯着他。
视线一对上，白衬衫少年冰冷的目光略有所收敛，很淡地勾了下唇。
拥有多年演艺经验的程璟彦看出来，对方这是冲自己象征性地礼貌微笑一下。
气氛有些诡异。青年连象征性微笑都没给对方，率先扭回了头。
不知为何，程璟彦对这名少年没什么好感。明明也是个和他弟弟年龄相仿，唇红齿白的漂亮少年。
才走到门卫室窗口，程璟彦往里一看，正要搞醒坐在转椅上打瞌睡的保安，余光处忽然瞥见，白衬衫少年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对方在自己面前停住，一双温柔的眼睛弯成月牙，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质宛若皎洁月光。
“是找高二6班吗？”
白衬衫少年出声，玉石敲击冰玻璃般清脆：“楼梯上去第三层，左手边倒数第四间教室就是。”
“啊？”程璟彦反应慢两拍，“哦，谢谢。”
道完谢程璟彦向门卫打了个招呼，便走进校门。
青年离开了，少年却没有离开，还停留在原地纹丝不动。
季候快要入秋，与前两天不同，今日的风吹起来有种秋风卷落叶的凄凉。
拂去肩头小片树叶。
白商霖缓慢地收回手。
他从口袋拿出手机的时候，漆黑眼睛里有暗流波动。
“程璟彦，你也就今天能健在地出现在我面前了……”
死盯着青年远去的方向，他喃喃自语般说着，手指娴熟一划，直接拨了通电话给宋璃。
对面很快接起来——
“白哥哥！”
“宋璃，进展速度要加快了。”白商霖垂下眼皮，“按我说的去做，如果失手了，你明白你今后会有怎么样的下场。”
“好，好的……我一定按白哥哥说的做，那个，目标还是程璟彦吗？”宋璃咽了口口水，胆战心惊地问，“真的不会出大事吗，万，万一闹出人命了怎么办……？”
“无所谓，是谁都好。死了也没关系。”白商霖浅浅笑着，面上纯白无邪。
声音却啐了毒般。
“反正，我只要程榆死——就可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应该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