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圈时, 大家还能说上一两句，但跑到后面，基本上没人说话了。
四圈跑下来, 那些平时不怎么运动的同学累得气喘吁吁, 汗如雨下，有些更是腿都在发抖。
赵舜神清气爽, 一点也不觉得累。方陵平时的运动量虽然没赵舜的大，但也高出平均水平, 所以跑完之后感觉还行。
黑脸教官：“都站好！”
有些同学是站好了，但有些实在太累, 站得歪歪扭扭。
黑脸教官：“跑个四圈而已, 这就受不了了？我可以告诉你们，往后的训练强度只强不弱, 撑不住的同学不要勉强, 尽早回头。”
有人小声问，“怎么退出？”
然后提问者就被告知，并不是现场当即出列表示退出，而是明天上午十点左右，有教官去宿舍登记。选择退出的同学要更换宿舍, 住到别的地方去。
也就是说, 十点前决定退出的同学得提前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
不少同学心里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现在当众出列，在众目睽睽之下, 总有点单逃兵的意思。
黑脸教官：“夜训完毕, 现在原地解散！”
赵舜一听见解散, 就转头对方陵说, “走了, 咱们回去睡觉。”
半夜被喊起来不困是假的，方陵点头，两人并肩回宿舍。
池河看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对康联说，“兄弟，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康联尴尬，“就，挺早的。”
池河一脸佩服，“你真是洞若观火，牛逼极了！你不说，我还想不明白呢。”
康联：“……啊，嗯。”
夜训完再回来睡觉，有一部分纠结的同学成功失眠了。
留下，还是不留下，这是个问题。
教官肯定不会吓唬他们，所以刚刚到夜训比起后面的，肯定是小菜一碟。
自己真的能坚持吗？
当旭日东升，太阳驱散笼罩了一宿大地的黑暗，新的一天降临。在过了早餐点之后、十点以前的这段时间，宿舍区很是闹腾，偶尔还能听见行李箱盖合拢的声音。
有人提前收拾行李，决定离开。
“真不留？”
“哎，不了，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挺体虚的，苟不住。”
“我也有点想打退堂鼓了，嗐，让我再纠结一下。”
……
十点时，穿着军服的教官准时过来，有离开意向的同学可以带着行李下楼去，楼下有其他教官接应，帮忙重新安排宿舍。
四楼，408宿舍里。
方陵坐在赵舜的床铺上，在看赵舜在剥桔子。
赵舜的背包除了装衣物与生活用品外，他还装了不少水果，比如耐放的苹果，以及方陵喜欢吃的沙糖桔。
这会儿他双腿微微分开，中间放了个垃圾桶，掰掉的桔子皮直接往下扔。
桔子并不大，赵舜很快就剥好皮了，而无论是大桔子还是小桔子，上面都会有一层网状的白丝。那些“白衣”是没有味道的，口感也干涩不佳，赵舜又仔细将上面那层白丝弄干净，然后才将手里的桔肉给方陵。
方陵接了桔子以后，将那个圆滚滚的桔子分成两半，然后把一半分给赵舜。
赵舜不接，他也不说话，只是用一双眸底凝着光的眼睛看着方陵。
暗示意味十足。
方陵莞尔，给他递到嘴边。
赵舜立马张口去吃，在叼过桔子时，还轻轻舔了舔方陵的指尖，像是尝到了一点甜，他笑弯了眼睛。
两三下把嘴里的吃完，赵舜哼哧哼哧地继续剥橘子。
“咯咯。”忽然有人敲门。
大家都看了过去。
宿舍门是没关的，教官直接进来。
来的是昨晚那个黑脸教官，他目光一扫，认出人来了。他不废话，开门见山，“你们要更换军训模式吗？”
方陵：“不换。”
赵舜立马跟上，“我也不换！”
宿舍里的人一个个表态，一轮下来竟然没有任何人要退出。
黑脸教官点头，然后打开手里的文件袋，从里面数出八张自愿书，“行，既然都要留下，那就过来签个名。”
池河距离他最近，蹦跶过去，第一个拿了自愿书，他边签名边问：“教官，签了名后，后面还可以退出吗？”
教官有点无奈，“那你还不如现在不签。”
池河：“不，我就是好奇，所以问一问。”
教官：“基地对学生没那么严格，后面可以退出，不过退出后取消参加演练的资格。”
挨个签名后，教官又说：“正式的训练从一点半后开始，历时听到铃声立马下楼。”
“好勒~”
***
既然通知了具体时间，午饭前都是比较悠闲的，饭堂偶尔会有水果派，不过一人只能领一个。
饭后。
方陵睡午觉，赵舜在宿舍里转悠消食。
池河对赵舜招手，“舜哥，过来一下。”
赵舜两步并三步地快速走过去，“有事就说，别瞎嚷嚷。”
池河超小声说：“舜哥，我知道你跟方陵在谈恋爱了，快给我说说恋爱的芬芳，顺便给我支几招，等我回校后好找个女朋友。”
赵舜虎躯一震，眼里光芒大盛，他拍拍池河的肩膀，“你跟我来，我们去阳台说！”
***
“哔！！”
嘹亮的哨声在苍穹下响起，教官看着已经整齐排好队伍的学生们，大声道：“全体都有，向右转跑，绕操场跑四圈！”
一上来又是四圈，让不少同学吸了一口凉气，不过到底是已有了心理准备，没像昨晚那样惊呼出来。
现在是下午的一点半，夏季烈日炎炎，阳光沾染了点毒辣的味道，把操场的橡胶跑道烤得滚烫滚烫的。
穿着鞋踩在上面，那股热意仿佛成了一把火，也像是变成了一根根无形的火钉子直穿鞋底、刺入脚掌。
“我感觉我的脚都要熟了。”有人小声说话。
“别说话了，越说话越累。”
“现在已经很累了。”
现在的温度比不得昨夜凉快，方陵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不过即便这样，跑到第四圈时他的速度比一开始慢了不少。
而赵舜始终跑在他的旁边。
回到原点时，队形队形完全乱了，方陵突然觉得自己的小尾指被勾了勾，有一只手正在狗狗祟祟地碰他。
眼角抽了抽，方陵扭头看，果不其然对上了赵舜亮晶晶的眼。
方陵：“……你在干嘛？”
赵舜理直气壮，不过声音压得很低，“争分夺秒地跟我男朋友联系感情。”
这样的训练哪里有不苦的？
但赵舜却觉得只要方陵在他身边，偶尔见缝插针跟方陵黏在一块儿，所有的苦好像也就不值一提了。
“哔——！”
黑脸教官扬声说：“都排好队，然后散开两米！”
等同学们稍微散开后，教官又说：“三十个俯卧撑，现在开始！”
“啊？？”
“三十个？”
此时的黑脸教官的脾气配得上他被晒黑的面庞，“别废话，服从命令！三十个俯卧撑一个都不能少，每做完一个大声喊出来，要是被我发现谁偷工减料或者注水的，我把他拎出来单独翻倍地做！”
光这话一出，同学们也不敢抱怨了，都慢慢地撑下去做俯卧撑。
他们集合的这一块地方有点树荫，地板倒不至于像操场那样被晒得滚烫，但阳光斑驳映下的地方还是热的。
“教官，地板烫……”
黑脸教官脸色一沉，“说话之前要打报告，重来一遍。”
那个男生一滞，“报告教官，地板烫！”
教官面无表情，“自你们选择留下的那一刻，我就把你们当做一名名士兵。想想我们先辈曾经经历过的苦难，‘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这点地板烫算什么，能烫到把你们的筋骨都融化掉么？”
这话一出，顿时没人说话了，刚刚打报告的男生满脸羞愧。
黑面教官：“还有问题吗？”
“报告教官，没有！”
“没有。”
……
黑面教官：“最后提醒一遍，说话之前要打报告。三十个俯卧撑，就现在开始！”
方陵搓了搓手，让手掌的温度先提高一些，然后再将手掌撑在地上。
一千六百米对于他来说并不难，但这极其讲究手臂力量的俯卧撑，且还是在跑完四圈以后做的，还真的有点难到他了。
不过幸好教官没规定时间，他可以慢慢来。
“一。”
“二。”
……
大家都开始数数。
赵舜撑在方陵身旁，两人靠得很近，手臂几乎要挨着手臂。而如果仔细看，能发现他的节奏与方陵的几乎一模一样。
方陵几乎贴地时，他也低下去了。
做到第二十个俯卧撑时，方陵手臂有些发颤。
“宝贝加油！”低低的助威声钻入耳中。
方陵顾不上说话，努力又做了一个，手臂才刚刚重新撑直呢，又听见旁边的赵舜超小声地说：“宝贝你太厉害了。”
方陵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再来一个。
跟方才一样，这个才做完，赵舜的鼓励像归巢的倦鸟一样迫不及待地飞来。
“宝贝你棒呆了！再来一次。”
只是这一次，话音刚落下，头顶一声惊雷乍响，“你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学生行与行之间隔出不少距离，刚好开出一条不宽不窄的道路。已经感觉到疲惫的方陵，集中注意力做俯卧撑。而赵舜一门心思给他助威，竟然都没发觉教官走了过来。
赵舜动作一顿，“报告教官，我在数数。”
教官不太相信，“你告诉我，你数到几了？”
“报告教官，我数到第二十三了。”赵舜一直跟方陵是同步的，对方多少他也就多少。
黑脸教官半信半疑，他也不走了，就站在那，“行，那你把后面七个做完。”
赵舜眼角余光瞥见旁边的方陵慢慢地又做了一个，他立马跟上，手肘弯曲又撑起，一个俯卧撑就做完了。
黑脸教官看他做得那么迅速，完全看不出一丝的勉强，“继续。”
赵舜这下是明白教官想看他做完剩下的再走。
教官不走，他就不好给方陵加油，于是赵舜用了一秒决定，还是迅速做完吧。
于是赵舜开动了，他的手臂被军服包裹着，但随着他每一次的曲肘，都依稀看见他的军服绷紧，贴在他结实的手臂肌肉上。
他如同一头瞄准了猎物、此时爆发出攻势的花豹，势不可挡。
一二三四五六。
剩下的六个俯卧撑，赵舜很快就做完了，他的速度很快，一看就游刃有余。
黑脸教官眉梢微扬，“你叫什么名字？”
赵舜报了自己的名字。
黑脸教官：“行，既然做完了，让你起来了。”
赵舜却不干，要是起来了，就不方便给方陵加油打气了，“累，我坐着休息一会儿。”
刚好那边有学生撑不起来了，啪的一声倒在地上。
“报告教官，他好像晕过去了！”
“嘴唇发白，应该是不行了。”
“不行嘿嘿……”
黑脸教官见状也顾不上赵舜，几步走过那边去，处理晕过去的同学。
等教官稍稍走远一点，赵舜连忙说，“方陵，那边好像有人晕倒了，你要是觉得太累的话就休息一会，又或者摸个鱼，反正教官这会儿顾不上这边。”
方陵不理会他，慢吞吞地把剩下六个俯卧撑做完。
一千六百米再加三十个俯卧撑，可把方陵累得不轻，他跟其他人一样自然是出汗了，额前的发被汗水浸湿，有几缕调皮的黑发粘在白皙的额头上。
赵舜变魔术似的从兜里拿出一包纸巾，从里面抽出一张递给方陵，“擦擦。”
方陵喘着粗气接过纸巾，先抹了一把额头后，然后擦擦后颈的汗，但觉得有点热，最后他将额前的碎发全部捋了上去，露出一张温雅精致的漂亮面孔。
赵舜见方陵的嘴唇都有些白了，顿时心疼说，“宝贝你要不要喝水？”
方陵舔了舔唇，“等等吧，现在不好出列。”
赵舜：“不慌，我有办法。”
方陵：“？？？”
在方陵疑惑的注视下，赵舜再次变魔术似的，从兜里又掏出一样东西。
方陵震惊。
因为这一次赵舜拿出来的是一个一次性的吸嘴袋，这东西有点像超市里某牌子果冻的外装袋，四四方方的，上面有一个可以旋转扭开的小盖子，只要扭开小盖子吸，就能吸出里面的果冻。
只不过赵舜手上的这个要迷你许多，里面装着的水估计也就够喝一口。
方陵看看的手里的，又忍不住看看他的裤兜，难以置信，“你怎么还带了这个？”
刚从兜里拿出一包纸巾，现在又拿出一包塑装的水，这家伙到底还带了多少东西？
赵舜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快速将吸嘴袋的盖子扭开，然后递到方陵嘴边，“喝点水。”
到底是真的口渴，方陵接过那小袋吸了一口，吸嘴袋里装的水大概就是二十毫升，稍微猛一点的话，其实一口就能喝完。
喝到一半的时候，方陵顿住，“你自己呢？”
他喝了点水，嘴唇变得润润的，在阳光下更显得晶莹透亮，赵舜看着看着，咕咚地咽了一口唾沫，不过很快回神了，“你赶紧喝，我这里还有。”
虽然他确实很想跟方陵共用一个吸嘴，但现在时间有限。
于是方陵将剩下的水喝完了。
清凉的液体滚过干渴得快要冒烟的喉咙，像是皴裂的土地终于迎来了一场期待已久的甘露，瞬间就舒畅了。
方陵把盖子拧好，将空袋子还给赵舜，“你还有？这是带了多少袋过来？”
赵舜得意，“你猜猜。”
方陵：“……”
他猜不到，有时候他根本对不上赵舜的脑回路。
而这时候，陆续有学生做完三十个俯卧撑。
将晕倒的同学安顿好的黑脸教官重新归队，他不仅自己回来，还带来了一个同伴。
“做完俯卧撑的同学都起来！站军姿半个小时后，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教官的最后一句让同学们心头一震。
休息？
啊，终于能休息了！
这番话像一支强心针，让一些本来摇摇欲坠、手臂直发颤的同学再次有了动力。
但后来同学们却发现，标准的军姿并不容易站，抬头挺胸，肩背得挺直，双手下垂紧贴两侧的裤线。
站一会儿还行，但一动不动的站半个小时，说实话，没有经过训练的人会觉得很累。
有一部分同学又开始摇摇欲坠了。
“啪。”又倒下一个。
“报、报告教官，我好像也有点忍不住了……”
先前被黑脸教官喊过来的同伴连忙上去。
半个小时磨磨蹭蹭的终于过去了，等再动腿的时候，方陵感觉小腿都是绷着的，有种酥酥麻麻的疼。
赵舜也有这种感觉，不过他自个儿觉得不是事，但当看见方陵抿着唇，他立马心疼了，“难受了？晚上回去我给你按按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