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黎明才读书,对钱杏花而言无异于断了她一辈子的希望,她哪能同意:“娘,是我把肉夹给明才的,不是明才不孝顺我和力哥。”
钱杏花的脑子灵光一闪,说了好几个她觉得明才孝顺听话还聪明的例子,那模样就好像黎明才已经有了多大出息似的。
钱杏花说了一大通,最后总结道:“我家明才孝顺得不得了,以后娶了媳妇生了孩子,一定也很孝顺。”
总而言之,就是在说黎明才很孝顺,又聪明,不送他去读书简直是浪费了老天爷赏给他的聪明才智,万万不行。
她说的话整个黎家除了她自己和黎成力,就没有第三个人相信。
谁知,就在黎老太的怒火平息了一些下来准备招呼大家继续吃饭的时候,黎明才突然说出了几句让所有人都万分惊讶的话。
“我娘说了,黎明春和黎明夏要是不听话吃得多,就把她们两提脚卖了,给我买好吃的,我不用从爹娘嘴里抠东西出来,我娘会给我买的。”
“我娘还说过,卖了两个丫头的钱都攒着给我娶县城里的漂亮媳妇,我们一家人都要搬去县城住,才不住在乡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分家,如果能够早一些分家,我和娘就能够早一些过上好日子。”
……
黎明才说的话断断续续的,这些是他前段时间偶尔听钱杏花在他耳朵边念叨过的,他对好吃的东西、漂亮媳妇和好日子的印象深刻,听到钱杏花说什么娶妻,就顺嘴说了出来。
瞧瞧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把姐姐提脚卖了给他买好吃的、娶漂亮媳妇,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分家。
老祖宗的规矩,父母在,不分家,就算黎老头或者黎老太中一个死得早先走了,还剩下一个活着,黎家一样不会分家。
这样的话一个六岁的孩子哪里会自己琢磨出来,肯定是家里有人在教他,除了钱杏花,还会有谁。
黎老太一巴掌拍在桌上:“好你个黎成力,原来你早就盼着老婆子我死了是不是?”
黎老太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十倍不止,她不骂钱杏花,不骂黎明才,只说黎成力,这个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儿子。
黎成力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他也没有从钱杏花嘴里听到过分家这样的词,但是今天黎明才既然说了出来,那就意味着至少黎明才听钱杏花说过。
虽然对爹娘的偏心有些微词,也同三弟之间生了嫌隙,但不影响黎成力想要孝顺爹娘的想法。
黎成力当即跪在地上认错:“儿子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
不会说话的黎成力对着爹娘实实在在磕了三个头,看向钱杏花。
钱杏花暗道不妙,她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在婆家明着提分家,不然不管分还是不分,她都讨不着好。
眼看着刚同自己一条心没多久的丈夫对自己有了意见,钱杏花眼珠子乱转,飞速地想怎么处理。
“娘,明才的话都是我在发现春丫头和夏丫头偷奸耍滑时,一时气急骂她们的,我也没有过那些想法……”矢口否认,是钱杏花想到的办法。
“分家啊……”黎老太根本不听她的解释,她看向黎成力,又看看黎成志,再看看姜芷芸。
钱杏花被黎成力扯,一个不查跪了下来,两个膝盖毫无准备地同青石地板相撞,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她两只腿瞬间麻木了。
都不用演,眼泪跟着流了下来,钱杏花声嘶力竭地说:“娘,我真的没有想过分家,真的啊!”
黎老太看向钱杏花:“钱杏花,你大胆地说你想分家,我还敬你是个敢作敢当的,你否认有什么用,在场谁都不是傻的,谁不明白明才的话就是你教的。”
“老大,你想过分家吗?”黎老太不等他们再说什么,抬起头问黎成志。
黎成志是真的没想过分家:“娘,什么分家不分家的,你和爹都好好的,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多好,怎么可能分家。”
黎成志是家中长子,给父母养老是他的责任,对他而言,分家或者不分家没有差别,他确实没想过。
白秀荷在家里这些事情上同黎成志坚决保持一致,她跟着自家相公的步伐表态:不分家。
黎成石在县衙不在家,姜芷芸就代表了他们两口子,她同样说自己和黎成石没想过分家。
谁在说真话,谁在说假话,一目了然。
眼前这一幕黎明瑾觉得很眼熟,他低着脑袋冥思苦想了好一阵,才突然想起来:“娘,几个月前是不是有一次二伯娘也在饭桌上惹奶生气过?”
黎明瑾一提,姜芷芸就想起来了三月那次沐修,相公给她买了一根银簪子,二嫂因此也是在吃饭的时候闹开,说娘不公平,偏心云云。
那一次,是真的把一家人都闹得不开心,这一次,也一样。
黎老太听完了三个儿子的表态,一言不发沉默着。
良久,她端起碗筷:“先吃饭吧,午睡了下午还要忙。”
虽然水稻已经收割了,但是除了水稻还有玉米和花生要忙,农忙没那么快过去。
高高提起轻轻落下,说的就是黎老太今天处理钱杏花的态度,因为她在刚才听到钱杏花说分家的时候,心动了。
黎老太的公爹和婆母都早逝,黎老头和他弟弟黎二叔公两人早早地就分了家,在几个儿子没有娶媳妇之前,黎老太的日子过得还不错,没有太多需要操心的事。
这几年家里的人逐渐多起来,她作为大家长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她感觉自己晚上经常翻来覆去睡不着,身子骨明显没有以前那么好。
当初在娘家的时候,黎老太就体会了一大家人非要住一起的各种矛盾,她想与其把儿子们死死拽在手上,消磨情分最后相看两相厌,不如早点把儿子们给分出去。
但是她又担心二儿子会在分家之后被钱杏花压得死死的,所以她在没有想好怎么做之前,不准备轻易表态。
一家人都心事重重地再度开始吃饭,所有的人都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唯独钱杏花一个人觉得黎老太不再说话,就是不追究的意思,开开心心捧着饭碗吃起来,还一个劲地给黎明才夹菜,娘儿两吃了个肚圆。
吃过饭收拾一番上床睡觉,黎老太像前两天那样不停翻身,黎老头这一次知道她是为了什么,问她:“老婆子,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分家了,管着一大家人太累了,但是我担心老二。”黎老太实话实说。
“老二这么大的人了,你担心他什么?”黎老头关注的问题和黎老太不一样,他觉得二儿子有手有脚又勤快,分家的时候给他两块就不可能饿着他们一家,哪用担心。
“钱氏不是个好的,老二农忙之前出去干了近一个月的短工,回来了她就知道拿钱,也不心疼自己男人。”黎老太每次提到这就气。
之前想的是二儿子同自己离心了,伤心、难过、失望,等到她开始考虑分家,想的内容就变成了担忧。黎成力太老实了,他那样的性子,真的是累死了都不知道替自己说一句。
“男人干活养家,不怕辛苦。”黎老头觉得二儿子前段时间出去虽然瘦了些,但是精神看着还好,他觉得挺不错的。
男人和女人关注的问题不一样,黎老太和黎老头说不到一处去,她在黑暗中瞪了黎老头一眼:“我就是心疼儿子了,你看看秀荷,再看看芸娘,这两儿媳多照顾她们男人,就钱杏花一个眼睛只知道盯着钱。”
“他们两夫妻的问题他们自己解决,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你现在能压着钱杏花,十年二十年以后咱们都死了,你还能管着?”
“要是你真觉得管家太累了,那就分吧,我没有意见。再说就算分家了,老二也是咱们儿子。”
黎老头的话让黎老太突然想明白了,确实是这个道理,不管怎么说,黎成力是他们夫妻二人的孩子,分家之后他们老两口虽然不好管太多他们那一房的事,但是真要管,他们只能受着,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不然一顶不孝的帽子给他扣上,村里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们。
想好了要分家,下面要纠结的就是分家的时间和怎么分。
当初家里修这间青砖房子的时候,黎老太就想过了等她和黎老头百年之后家里怎么办。
所以才会多费银钱将房子修成了单独的正屋、左厢和右厢,家里如果分家单过,将面朝黎家院子的那个门封上,然后在外面开一道门,三个儿子就分开成了三家人,不用重新砌房子,改动也很小。
所以如果等农忙了她要提出分家,黎家院子就归他们老两口跟着的老大一家,老二和老三把对着黎家院子的门封上就行。
至于说灶房和茅房,老二和老三自己在外面砌,用不着多少工夫。
屋子的分配容易,每家每户的屋子里也都有家具,不用现打,剩下的就是家里的田产、粮食、现银。
一齐分成五份,他们老两口各得两份,剩下每个儿子一份,完事。
黎老太都想得差不多了,分家时她是房子给了,田地也给了,银子也没落下,要是敢把这些家产都败光了还回来找她,看她不剥了他的皮。
想通了这些事,黎老太只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从头到尾都通畅了,躺下去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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