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月冉溪第二日清醒过来时，那小二轻敲了敲门，已经将洗漱的清水殷勤地送了过来。
片刻功夫，月冉溪仍处在半昏半醒的状态，将那清水搁置在地上，揉了揉自己的脸，这才清醒了少许。
小二只无意地一抬眼，瞥见了这位客官的面容时，倏然一僵，也只停顿了片刻，立时又恢复了自然的神情。
几乎是在注意到月冉溪那未沾染胭脂水粉的容颜，他霎时间一僵，似乎才反应过来。
这客官……似乎比昨日初见时，要好看许多。
想起了昨日和自家老板的猜测，这小二哥自然不敢流露出过分的诧异来，赶忙垂下眼来，恢复了那副恭敬热络的模样。
这应当才是这位客官的真正模样，他自然不敢多看几眼，生怕自己无端端招惹了杀身之祸。
“劳烦小二哥了。”月冉溪正是初睡醒，尚且不够清醒，倒也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点了点头，客客气气地应答了一声。
那小二离开之前，仍不忘热络地解释了一声：“客官，早上吃食已经在准备了，过一会儿您便可以下来饱餐一顿。
“好。”月冉溪应答了一声，嘎吱一声关上了房门，简单地洗漱了一通，清醒少许之后，转而这才意识到了什么，骤然一僵，抬手轻抚上自己的侧脸。
她刚才……好像还没有来得及易容便去开门见了小二。
罢了，这陵城偏僻，那小二应当也是个机灵的，应该清楚什么该往外说、什么话不该说。
月冉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并未在意这一点细小的错漏，拿起了易容的几样工具，将面上重新擦上了一层粉末来，遮掩了原本白皙如凝脂般的面容。
既然这就没打算认真地假扮农妇，她行事也颇为随意，只往面上擦拭着粉末，又模糊了五官的清丽，便随手搁置下了各种工具。
拿起包袱里随手收拾过来的铜镜，月冉溪半垂着眼，目光平静地打量着铜镜中映照而出的面容，片刻之后，这才站起身来。
这样一耽误，也不过是半刻钟过去。
月冉溪推开了泛着轻微嘎吱声响的陈旧木门，走出去时，下头晃荡着的小二尤为眼尖，眼瞧着她的身影踏出房间，赶紧热情地扬声喊道：“客官！您休息得怎么样？吃食已经准备好了。”
在那小二与客栈老板过分热情地簇拥下，月冉溪勉强吃了个半饱。
在说话间，那小二与客栈老板一人一句，絮絮叨叨个不止，将陵城的各处地方都介绍了个清清楚楚。
月冉溪听入了耳中，填饱了肚子，便迈着慢悠悠的步子，正打算往街道上而去。
这陵城虽是个偏僻的小城镇，在城中央却有着前朝御史斥资建下的观月楼，如今已经成了文人雅士吟诗作对、清雅闲谈的好去处。
听得客官打听起观月楼来，那小二倒是显露出了难以言说的自豪来，拍了拍胸脯，扯着嗓子介绍道：“客官，您还别说，我们这陵城虽说个小地方，那观月楼可是鼎鼎有名……”
小二介绍得分外激动，越说越发夸张，月冉溪简单地听了几句，便摆摆手，示意自己要出门转悠。
客官的心思自然是他不能随意揣测的，那小二倒是安静了下来，目送着月冉溪踏出了客栈的大门。
如今仍是清晨时分，街道两旁只稀疏地摆了几个摊位，月冉溪四下转悠了一会，步子倏然一顿。
一个卖包子的摊位上，几个粗布衣的老百姓围拢在一起，正热热闹闹地讨论着。
其中一个壮硕大汉啃着手里头小小的包子，口中嘟嘟囔囔地吵嚷着：“听说金国人把观月楼包了下来，说是……供他们公子赏玩，走走走，去看看热闹。”
他身旁的同伴反倒是个面黄肌瘦的瘦高个儿，听得这话，细长的眉头皱了起来，迟疑犹豫地摇了摇头，纠结地说道：“可别，这可是金国人，不知道来路，万一……”
“瞧你那点出息！”那壮硕大汉抬起空下来的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拍了他重重的一巴掌，嗤笑了一声，扯着粗犷的嗓子嚷道：“这可是在大夏，金国人再怎样嚣张，也不敢随便做什么。”
眼瞧着干瘦的同伴仍有些犹豫，那粗犷大汉的性子本就是个直性子，当即咬了几口包子，那恍如铜铃般的大眼倏然瞪大，怒喝道：“去不去！？瞧你那没出息的怂包子样，看个热闹而已！”
那瘦高个儿早已习惯了他的火爆性子，也并未有过多的神情变动，点了点头，应答道：“行吧行吧，看个热闹就回来。”
他们说话间，粗犷大汉掏出了一串铜板，将包子的钱数随意地搁在了摊上，两人走远了去，似乎急于到那观月楼边上去看看热闹。
月冉溪已然停在路边，若无其事地打量着一侧小摊上各种简单廉价的饰品，听得这话，面上的神色也是微微一动。
“热乎的包子，新鲜的包子！”那包子摊的老板吆喝着，口中的叫唤声并没有停止，他的目光一转，落在了一旁的月冉溪身上，热情地招呼出声道：“哎姑娘，买两个包子吧？可热乎新鲜着呢！”
月冉溪闻言，四下望了望，这才确定对方是在喊自己，抬起眼望了过去，温和地笑了笑，摇了摇头，无声拒绝了下来。
在月冉溪出神的功夫里头，她随意地拿起了一根簪子，神色若有所思，摩挲着簪子，却也一言不发。
正出神间，一旁那首饰摊位上的男子也热络地招呼着，试探性地询问道：“姑娘，您这看了好一会儿，可有什么中意的？你看这个簪子多漂亮，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戴着一定相当好看。”
月冉溪只是应付般地随便落了一点碎银，拿走了那一枚压根不曾细看的簪子，便匆匆地走了开来。
“这姑娘出手真大方。”那摊主远远地瞧着她匆匆走开的背影，疑惑地皱了皱眉，隐约觉察出奇怪来，也只得摇了摇头，感叹了一声。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