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之后，月冉溪眼看着那些个婢女整齐划一地端着各种器具，缓步走了出去。
房中只余下月冉溪，以及另外一个陌生面孔的婢女。
暗阁的婢女都经过严格的训练，平日里沉寂、不言不语，只会安安静静地伺候着主子，不敢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额外的事。
在月冉溪看来，无论是谁伺候着，这些个佩剑的婢女都有一个共同点，便是她们格外沉闷、一句话也不会多说。
即便是她有意试探几句，身侧的婢女也只会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只规规矩矩地回应着一句“奴婢不知。”
如此来往几趟，月冉溪彻底泄了气，只得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不再试图从这些婢女口中打探到什么消息。
月冉溪垂下眼，忽的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眼来，望向了一旁沉默寡言的婢女，试探性地询问道：“我能不能出去散步，消消食？你们阁主总不能限制我的自由吧？”
风无情若是当真让她连房门都出不去，她即便是鱼死网破，也要跟他拼一拼。
她月冉溪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漫无目的的无聊。
那婢女迟疑了少许，终于是不再沉默，恭敬地回应道：“阁主吩咐过，姑娘可以在霜满楼中任意行走。”
她这一回复，这才让月冉溪紧拧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一扬眉，飞快地站起身来。
“好，那我四处逛逛。”
眼见着月冉溪踏出房门，负责伺候的婢女没有犹豫，赶忙提步跟上前去。
她一言不发，只安安静静地跟随在月冉溪身旁，仿佛只是随身的影子一般。
风无情给她安排的房间，位于霜满楼的顶层楼阁，只须站在走廊一侧，稍稍将目光垂下，便可以俯视下方来来往往的人。
月冉溪优哉游哉地靠在一侧，目光往下望去，听着下方嘈杂的响动，这才有了自己身处暗阁霜满楼的感觉。
霜满楼中，第一层负责接待往来的客人，那些个客人无一例外皆是覆盖得严严实实，压着的兜帽下露出一双眼睛来。
毕竟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买凶杀人而来，这一层意图并不算光彩，希望暗阁杀手动手的目标甚至有可能是他们的同胞兄弟姐妹，自然是不能让任何人认出自己来。
从身形来看，霜满楼接待的客人，男女老少皆有，流程也颇为简单，只将准备好的身份名字写在白纸上，交给霜满楼的人，又交付适当的酬劳，便可以抽身离开。
月冉溪只站立在那里，看了几刻钟的功夫，便有数十单生意交易成功，见着那些个客人满意地转身离去。
当然，也有少许例外的客人，并没有任何遮掩身份的打扮，大大方方地踏步走了进来。
比如此时，月冉溪的目光所落之处，一个头发霜白、佝偻而衣着破旧的老者迈着艰难的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霜满楼的服务台前。
他分明衣着破旧，浑身上下也找不到任何值钱的物件，偏偏一双眼睛格外精神，泛着恨意的光。
老者憋足了一口气，将手中攒了多年的银两猛地一拍，搁置在了台上，吆喝着说道：“杀了我儿子，这些银子够不够！”
他宁愿衣着狼狈，也定要凑到足够的银两，让杀手处理掉自己的亲儿子，其中缘由，值得琢磨。
接待他的负责人却是习以为常，面无表情地冷声将各种流程强调了一遍，而后将银两收了起来，写好了交易的文字契约。
月冉溪正看得入神时，一时不查，一道黑影笼罩在了她的身侧。
而后，一旁的婢女一抬眼，见到了来人，神色微变，赶忙恭恭敬敬地俯身下跪，垂着头唤道：“拜见阁主。”
这一声唤，才将月冉溪的注意力调了过来，她侧过身来，目光意味不明地盯着风无情。
两人今早才经历了各种僵持，而月冉溪自然也不会对将自己掳过来的人有什么好脸色。
“风阁主可真闲。”
月冉溪这一句话，带上十成十的嘲讽意味，有意刺一刺风无情。
风无情浑然未闻，反而将目光落到了下方那个老者身上，气定神闲地询问道：“月姑娘，你觉得，他是什么身份？”
他说话的语气，仿佛只是好友间的闲聊罢了。
月冉溪向来不是一个自讨麻烦的人，她也投下了目光，仔细打量着下方那个老者，而后摇了摇头，说道：“不清楚。”
风无情颇为耐心，他轻笑了一声，这才解释道：“知道霜满楼所在的，必须得是经过了暗阁严格筛选过的，他是前朝兵部大统领。”
这一身份，放在当年定然是权倾朝野的兵部大帅，只是如今落得如此境地。
经过风无情这么一提点，月冉溪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那老者，他的确有武将之风。
当年率领千军万马、手握令前朝皇帝为之万分忌惮的兵权，如今却是落得这般狼狈、一心要杀死自己儿子的境地。
这其中，定然有缘由所在。
月冉溪也被他的一句话提起了少许的好奇心来，侧过身来，注视着风无情，等待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答。
“他行贿受赂，为亲儿子所举报，失了官位，分配偏僻之地。如今，他的儿子已经是朝堂大官，他回到京城，自然是要报仇雪恨。”
这番话一出，月冉溪便理清了其中的来龙去脉。
无非就是一个大贪官受了贿，被儿子大义灭亲，多年之后回来报复儿子，却又苦于年迈没有能力，只能寄希望于暗阁出手。
这是一个简单的故事，很好理解，暗阁的作用便凸显得明明白白，不讲情理道义、也不论是非曲折，只是一桩拿钱办事杀人的买卖。
月冉溪一挑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中带着复杂的深意，刻意地一问：“所以，只要拿得出足够的钱财，暗阁一出手，谁都能杀？”
她这么突然地一问，自然是带着不同寻常的意味来，也不仅仅是表面意思。
风无情与她对视了一眼，蓦得明白了她的意思来。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