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至澍直接点了牛金星的名，让他来回答自己的问题。
虽然这个问题，肯定是李自成亲自回答，更能让朱至澍去揣摩李自成的心意，但这就好比下军旗，哪有一开始就司令对司令的？
对的好就通杀、对的不好就是两败俱伤了。
所以还是从小的开始先。
“这......”
“请殿下恕小臣愚钝，一时间竟参悟不通透。”
“小臣自罚一杯！”
说完，牛金星双手捧着酒杯，对朱至澍和李自成各行了一礼后，一口饮尽。
这剧烈的喝法，加上刚才陪李自成敬蜀王的三杯酒，已经让年近五十的牛金星感觉到有点吃不消，额头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但比起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牛金星却更是为自己的机智而窃喜不已。
其实以他的才智，如何不知道朱至澍这句话的答案是什么？
这时候神州大地的主要矛盾是什么？几乎每一个聪明人都看的清清楚楚，那就是汉族和满族的矛盾。
不论是李自成还是朱至澍、又或者是左良玉、残明，都是汉民族之间的内部矛盾，是汉取代秦、宋取代唐的关系。
但如今满族入了山海关、且打下了中原的半壁江山，那就已经成了民族与民族之间的外部矛盾，是元取代宋的关系。
而元取代宋的时候，汉人过的有多惨还用说嘛？沦为卑贱的三等公民，被蒙古人明目张胆的打死了，也就是罚点银而已。
纵观大明往前的一千多年，汉人从未有如此之屈辱、如此之悲惨的时候。
如今满清又入了关、占据了中原，如果汉人输了，那汉人如此之屈辱、如此之悲惨的遭遇将会再来一次。
所以朱至澍的意思牛金星当然明白。
只是自己作为臣子的，那肯定要配合好上头，一开始自己就说出了正确答案，那上头还显摆个什么劲？
但自己又不能说是左良玉，那算哪根葱？
又不能说是残明，毕竟蜀王殿下现在说到底还是明臣。
所以可把牛金星急坏了，只能装作不知，罚酒敷衍过去了事。
“哈哈哈......”
“牛军师当真是大智如愚啊。”
“那便本王自己来说。”
“如今神州大地最大的矛盾，便是我汉人与满人之间的矛盾！”
“你我之间都是汉人，打来打去，无非就是兄弟之间分个家，不论谁赢了，都还是流着一样的血的人占了便宜，都还是自己人，也都会给失败的人一口吃的，不至于赶尽杀绝。”
“但满人这时候插一脚算怎么回事？什么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狗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最终要是他们胜了，难道又想像那些蒙古鞑子一般，再来奴役我汉人百年、让我亿万汉人过的猪狗不如？”
“古话说得好：兄弟阋于墙、然外御其侮。”
“我们打我们自己的，但是这时候外人要来掺和一脚，我们能答应吗？”
“不能！”
“不能！”
“不能！”
不但朱至澍带来的西南一系文武官员大喊着回应朱至澍的问话，大顺一系也有不少热血官员大声的回应着朱至澍，就连李自成自己，都挥舞着手臂，大声的喊道。
敢造反的人，本就比一般的百姓更有一腔血勇、更容易被激励，所以朱至澍这番鸡血，对他们效果非常不错。
“没错！不能！”
“所以哪怕各位大顺军的兄弟和我的家族有些恩怨间隙，但只要是打满清，本王就一定会来帮帮场子！”
“这不只是为了帮各位大顺军的弟兄们，更是为了给亿万汉人，争一条可以站着把日子过了的活路！”
“所以不是你们要感谢本王，而是本王要感谢你们。”
“感谢你们用自己的身体和热血，构筑起了最坚固的城墙，把那些卑贱凶残的建奴，牢牢的挡在了黄河边。”
“为陕西、为西南、为两湖、为江南的亿万汉人，挡住了卑贱凶残的建奴！”
“你们的功绩，本王和本王的西南，会一直铭记，如果有那么一天，本王还会给你们著书立传，在史书上给你们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敬大顺军的弟兄们！”
“敬大顺军的弟兄们！”
朱至澍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情真意切的喊出这句话。
而西南一系的官员也举起酒杯，一起对着或是同桌、或是隔壁的大顺一系官员，敬上了自己诚挚的敬意。
朱至澍说的这番话，虽然难免有煽情、收买人心的心思，但却也完全是真情表露。
正是陕西大顺军牺牲的那十几万人，拖住了满清南下江南、南下两湖、南下川蜀的脚步，使得亿万的汉人多过了一年多平静的生活。
也使得自己多了一年多发展的时间，才能有如今十几万大军北上的声势。
虽然自己在背后向陕西输送了不少物资，甚至很多物资都可以说是平价输送，并没有因为陕西战乱，便无底线的抬高价格。
但自己做的这点事情，哪里比得上在延安、潼关一线付出了十几万伤亡的大顺？
而在座的也都是人精，朱至澍这番话是真是假、是真情流露还是逢场作戏、睁眼说瞎话又岂会毫无察觉？
很快便有不少大顺官员红了眼眶，尤其是那些有亲族牺牲在了延安、潼关战场上的官员，更是不少已经开始擦拭眼泪。
很多人都不怕牺牲和付出，但却怕自己的牺牲和付出没有价值、得不到别人的认同。
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就像这些大顺军的官员，一边要在战场上和穷凶极恶、战斗力极强的满清大军打生打死、承担着极大的伤亡；另一边却还要被残明和左良玉官员、甚至是满清占领区的中原地区的一些汉官和豪绅、以及不明真相的百姓们骂反贼流寇！
这才是让他们真正感到绝望、觉得牺牲和付出没有意义最大原因。
如今他们的战斗，已经不再是为了北京城的那座龙椅、不再是为了自己的高官厚禄，而纯粹是为了打败清狗，将建奴和鞑子赶出中原！
而且他们其实一直有更轻松的选择，一般的士兵不说，就这满堂的朱紫，哪个投降了满清谋不到一份差事、谋不到一个安逸的后半生？
但他们没有这样做。
但其实他们内心何尝没有一份期冀？
那就是：如果自己的伤亡能够换来神州大地所有汉人的认同那该多好？
为此他们哪怕再承受多一倍、甚至是多两倍、三倍的伤亡，他们都会觉得更加的值得！为此觉得无悔！
纵使九死也无悔！
但没想到，今天终于有一个人真正的认同了他们！
终于有一个人看到了自己的牺牲和付出！
终于有一个人和自己站在一条线上、感受到了他们奋战的目标和意义所在！
而这个人，更是身份尊荣的西南之王——朱至澍殿下！
就连李自成都红了眼眶。
“举杯！”
“敬牺牲的十万弟兄！”
“敬蜀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