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巡抚，怎么还和龙巡抚扯上关系了？”
听秦翼明这么一说，秦良玉更是惊诧。
一行省之巡抚，总揽军政大权，说的直白点，除了身份尊贵之外，藩王都要归巡抚管，但听翼明这语气，却不太像啊？
仍旧跪在地上的秦翼明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四下张望了一番。
大厅里只有自己四人，其余下人早被打发出去。
但是秦翼明还是不放心，起身来到厅外，对着门外的亲兵下令道：
“厅外20步不得有人，若有违抗，格杀勿论、先斩后查！”
这些亲兵，都是自己王府带来的，对殿下、对自己都是忠心耿耿，而且20步的距离，他们也听不到什么。
确保不会有隔墙有耳的隐患后，秦翼明关紧厅门，对着秦良玉再次跪下，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秦良玉等人虽然惊诧，但也知道四十多岁的秦翼明如此做派，那定是不得了的大事，便没有打断。
三个响头磕完后，秦翼明继续跪着，言辞恳切的说道：
“求姑姑、叔叔，救大明！”
然后又是一个响头磕下去，久久没有起来。
“马家承传汉伏波将军马援血脉，老身的夫君石柱宣抚使马千乘、子马祥麟，更是为大明马革裹尸、先后战死沙场，只留下万年这一根独苗。”
“对大明可谓是天地可鉴，挽大明于狂澜将倾之心，岂需你多言。”
“这些你不是不知道，但你还会这样说，那自然有你的想法，说吧，都是一家人，不用藏着掖着。”
“谢谢姑姑！”
秦翼明再次磕了一个头，然后直起身子说道。
“方才，姑姑问侄儿在蜀王府如何，侄儿并未明言，但现在侄儿就告诉姑姑、叔叔，侄儿已经不只是蜀王府的卫队指挥使，更是蜀王亲军，川军团军团长！”
“蜀王亲军？川军团？”
“大胆！藩王蓄兵、等同谋反，秦翼明你好大的胆子，是想带着蜀王殿下，一起试一试中枢的刀利不利吗？！”
秦良玉手中的拐杖一顿脚下的青石地砖，厉声的呵斥着秦翼明。
“这就是侄儿和姑姑说的：请姑姑救大明！”
“这不只是侄儿的心里话，还是四川巡抚龙大人、四川按察使张大人、四川总兵刘大人、王府长史刘大人等等数万川蜀将士、公差，以及川蜀千万黎民百姓的心声！”
“好好好！”
“蜀王殿下果真好手段，一省的文武，竟然都被他收买了。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近百万的钱粮，功用当真是无穷啊。”
“你们这些没骨气、没良心的文武，会被蜀王那些黄白之物收买我是信，但是要说川蜀的千万黎民也是如此，那你们可就大错特错。”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以为他们和你们一样，眼睛里全是高官厚禄、黄白之物嘛！”
秦翼明话音未落，就被秦良玉打断，用讥讽的语气回道。
“侄儿粗鄙武夫，是不是贪生怕死、背义求荣，姑姑心中有数，侄儿不做争辩；”
“但四川巡抚龙大人、四川按察使张大人、四川总兵刘大人、王府长史刘大人等等，俱是饱读圣贤书、皇极殿上和天子对过策论的下凡文曲星，难道他们也都和侄儿一样贪生怕死、背义求荣？”
“明日殿下将出府为姑姑、宁南候送行，届时姑姑自可看到成都城百万军民的心声，侄儿但有虚言，就让拱明回马摘了侄儿项上人头，去南京检举殿下不臣之心！”
这时候，秦翼明也没有示弱，强硬的和秦良玉辩解着。
他不想示弱了。
并不是因为一旦蜀王荣登大宝时，自己作为从龙之臣可能有的高官厚禄，而是因为他示弱了几十年，大明示弱了几十年了！
就因为这几十年的示弱，天朝上国的里子和面子，都被剥了个一干二净、亿万臣民生灵涂炭，眼看着连国祚都要保不住。
而现在，好不容易自己看到了一个希望，一个能带着大明、能带着亿万生民走出这一切苦难的希望！
他不想示弱、不想放弃，他想拼一把，即使面对的是自己从小敬仰的姑姑。
“说到底，你们这是要让我支持蜀王自立？！”
“这就是你们说的救大明？”
“你们让南京的弘光爷如何自处？你们要让大明皇室刀兵相向？你们要让大明外贼难御、又起内乱？”
“你们这是救大明？你们这是害大明啊！”
没等秦拱明说完，本来一直端坐的秦良玉，猛地站了起来，手中的拐杖连连大力的拄着青石地板，吓得秦拱明忙上前两步扶住。
秦良玉已经过了古稀了，身子骨大不如年轻的时候，可得看护好咯。
“姑姑！”
“侄儿就问您一句话：弘光爷，能守住这只剩一半的大明吗？能抚平叛乱吗？能驱逐建奴吗？”
“要是弘光爷能，侄儿这就快马加鞭去南京告发殿下，把我这腔热血，撒在南京城的城角根前以赎罪！”
“姑姑您说，能吗？”
秦翼明被秦良玉这一番责骂，一个大汉子也不由的动了真情，两行热泪滚滚而下，不知道是因为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还是因为这支离破碎、生灵涂炭的大明朝。
而秦良玉也被秦翼明这一连串直达心灵问题问住了，一时间竟呆住了，半晌没有回答。
自己这么多年，埋葬了自己的丈夫、又埋葬了自己的儿子，马、秦两家为大明的江山折损的血脉，多到连一个供奉厅都放不下。
自己这么努力、这么无私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大明吗。
但如果大明都不在了，自己做的这么还有意义吗？
大明会一直在吗？至少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会一直在吗？
秦良玉不知道，她其实也知道，她只是不曾去想过这个事情。
不是想不到结果，而是不敢想、不愿意知道那个结果。
宁愿一直用逃避的方式来麻醉自己。
但是今天翼明的这一番连问，却揭开了自己内心的伪装，让自己不得不去面对。
虽然嘴上没有回答，但是她的内心也一直在问着自己：
“弘光爷能吗？”
“能吧......”
“能吗？”
“能......不能......”
秦良玉喃喃自语，浑身仿佛被抽干了气力，一时竟站立不住、晃了几晃，眼看着就像是要摔倒一般。
秦拱明眼疾手快，急忙扶住秦良玉，将其扶回椅子上坐好。
秦民屏也是大急，一巴掌抽在秦翼明的脸上。
“逆子，你看你把你姑姑给气的！”
“姑姑、姑姑，侄儿知错了，姑姑您无恙吧？”
秦翼明都顾不上浮肿的脸颊，急忙起身来到秦良玉的身边，焦急的探视着。
而瘫坐在椅子上的秦良玉，眼神呆滞的久久无言，只是发出一些旁人听不清的喃语。
“是正统重要？还是大明的存亡重要？”
“是马、秦的忠义重要？还是亿万生民重要？”
秦良玉一直在内心反复问自己，其实自己早就知道答案，只是身上的责任和包袱太大、太重了，实在是难以做出抉择。
“唉，罢了......”
“都是朱家人，也不算是被旁人窃取，总比给了建奴强吧......”
半晌，秦良玉终于下定了决心。
“蜀王殿下，真的如此英杰，能力挽狂澜、救大明于将倾吗？”
ps：据查：皇极殿就是太和殿，俗称金銮殿。顺治二年以前，皆是称为皇极殿，之后才改为太和殿，也就是金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