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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前后脚来到训练室, 在沙发上坐着的三个眼神迷离的人眼睛里顿时都有了光。
一日吃瓜人,一辈子吃瓜魂。
三个人眼神直咧咧地在进门的两人身上打转,换做开始陈漠还会觉得有些害臊, 但现在他也已经就练就一脸的厚脸皮了。
再说, 他跟江邻在一起在队友之间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更没必要去做一些心知肚明的扭扭捏捏了。
“所以你俩昨晚,是睡了吗?”
趁着江邻出了训练室, 丁沭蹿上去就想听点好听的八卦。
陈漠一脸黑线的推开丁沭,虽然他确实是变得厚脸皮了,但是丁沭这么厚脸皮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睡个屁, 我看你是训练强度还不够, 要不要我帮你跟教练申请一下让他把你的训练时长加到每天30小时?”
丁沭白了陈漠一眼,“你大爷的,一天30小时?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陈漠攘开丁沭往自己的椅子上一坐, “你看啊,早上八点开始训练,训练到第二天凌晨两三点,哎?不对, 这几个小时?”
陈漠开始有点晕乎了。
“早八晚八12小时,到凌晨两点再加6小时, 也就18小时, 你是怎么得出30小时的结论的?”
丁沭有些怀疑陈漠的智商了, 一个钟盘难道有24小时?
可在那掰着手指算半天之后, 丁沭也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了。
陈漠抓了抓有些懵的脑袋,果然, 色令智昏, 熬夜不仅令人头秃, 还令人反应迟钝,照这么熬下去,提前衰老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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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流水,很快,时间就到了决赛前三天。
陈漠抽时间回了一趟家,跟赵铭琅说了自己要去成都比赛的事,赵铭琅只交待了一句好好比赛之后就没了其他多余的动作,这让陈漠一时间有些不适应自己的亲妈。
等赵铭琅回了房间休息,陈漠轻轻推开房门,看了一眼正在楼道地毯上熟睡的土豆,小心翼翼地朝陈耀文的书房走去。
这个点,亲爹应该已经回来了。
“爸,在忙什么呢?”
陈漠推开一个门缝,陈耀文正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文件,见陈漠探头探脑的进来,脸上的凝重瞬间舒展了许多。
“小漠,怎么了?难得还能想起来看看你亲爹我啊你。”
陈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也许是因为自己出柜的事,陈漠在面对陈耀文的时候心底总是有些惧的,毕竟这种事情,自己亲妈见怪不怪,但亲爹就少见多怪了。
“这不是一直都忙着训练嘛,今天有空回来一趟,到家你又不在,只能这个时候来看看你了呗。”
陈耀文没好气地把手里的文件扔到书桌上,“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事要求我的?”
陈漠换上一脸的正经,“爸,咱父子俩之间哪来的求不求呢?”
他立马很狗腿的绕到陈耀文身后帮陈耀文捶着肩膀,“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陈耀文享受着来自儿子的殷勤,他捏了捏有些发胀的眉心,“说不上顺利也说不上不顺利,但办法总比困难多,你爹我暂时还不至于被击垮,能等到你毕业来着。”
“对了爸,我感觉今晚我妈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你惹到她了?”
陈耀文摇摇头,“我没事惹你妈生气干什么?我又没吃多。”
“是是是,那我妈究竟怎么了?”
“好像是林晗找她复诊了吧,本身心理咨询师面对的都是一些心理有缺陷的人,当初我让她从那个行业脱身就是不想看到她因为别人的事情而让自己的情绪跟着被影响的。”
听了陈耀文的话,陈漠心底一个咯噔。
所以说,林晗的心结其实还是没有解开。
“可老妈不是已经不干这行了吗?林晗怎么还会找上她呢?”
陈耀文睁开眼睛,将鼻梁上的金边眼睛解下放到一旁,“这我也不太清楚,也许是因为林晗从一开始就是你妈妈在给他做心理治疗,后来林晗应该是好了,你妈也就放弃了那个职业,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她又重操旧业了,估计是林晗又复发了吧。”
“可前段时间他还好好的,”陈漠回想了一番当时林晗的举措,似乎言行举止之间也没有半点会复发的迹象,尤其现在决赛在即,林晗的状态如果出现问题,那他还能如愿的退役吗?
“心理疾病是最难寻踪迹的一种疾病,你妈妈当初第一次接触的时候,我还记得她问我,如果生而无望,会不会选择死去,我说好死不如赖活,起码活着还可能遇到自己一辈子里最弥足珍贵的人或者物,死了就不过一捧黄土,什么都不复存在了。”
“是啊,活着才是最主要的,可是连活着的希望都没了,人的内心应该也很绝望吧?”
陈漠自小就生活在两个家长的羽翼之下,他从未体验过什么叫做生活的绝望,后来渐渐长大,渐渐与外界的玲珑变幻有了接触,他才开始明白,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十块钱去买一包烟。
五块钱,也许会是压垮一个成年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人世间的无奈,遍地都是。
“都说置之死地而后生了,经历过风雨才会有彩虹,都不过是哄人的鸡汤罢了,都置之死地了,后生的概率真的不大,所谓风雨,真的有那么好经历吗?”
陈耀文看了眼墙上的摆钟,已经接近十点了。
“你们什么时候去成都?”
陈漠顺着陈耀文的视线看了一眼,“明天中午的机票。”
陈耀文起身拍拍陈漠的肩膀,“小漠,爸爸妈妈不要求你有多优秀,只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过好自己的生活,所以只要你喜欢,你想要,爸妈都会想办法满足你,但你也要谨记,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要学会珍惜,也要懂得感恩。”
陈漠点点头,“知道了爸,你是我最好的榜样。”
两父子一阵相顾无言,随即陈耀文离了书房,回卧室开导自己亲爱的老婆,留下傻儿子自己在那呆呆站着。
自己独自站了一会之后,陈漠趿着拖鞋回了房间。
他拿起手机,想给林晗发个消息,打了一大长串的字后又逐一删除,按下一个龇牙笑的表情准备发送,拇指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决赛在即,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林晗断然不会找赵铭琅。
尽管自己跟林晗一见面就要掐上几句,但他还是不忍见到林晗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陈漠缩进被窝里,拿出手机给江邻发了个消息。
窥邻:队长,我跟你说件事。
等了十多分钟,江邻那边才回了消息过来。
队长:说吧,什么事?
陈漠噼里啪啦打了一堆字,最后又删除了。
窥邻: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说我想你了。
这次消息回复得很快。
队长:想我也是大事。
队长:说吧,出什么事了?关于比赛?还是关于别人的?
窥邻:林晗状态好像有点不对,他今天来找我妈了。
队长:他现在跟我在一起呢,你要不要也过来?
陈漠看着江邻的消息瞪大了眼睛。
找完自己的妈,又去找自己对象,林晗这个人是真不值得自己的那点担心。
没等陈漠回复,江邻就给他发了一个定位。
绿城嚼碎烧烤摊。
陈漠蹑手蹑脚下了楼,跟楼下正在给赵铭琅心血来潮养的一窝金鱼换水的周姨说了一声,到车库开出自己bulingbuling的粉色小迷你,直奔刚刚江邻发来的定位而去。
等陈漠到嚼碎烧烤摊的时候,同样被江邻喊来的张俊宇也刚刚到。
而这时候的林晗已经喝得满脸通红胡言乱语了。
陈漠到江邻身边坐下,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还准备举杯痛饮的林晗,“队长,他究竟喝了多少?”
江邻摇摇头,将手里的冰啤一饮而尽,“我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这副样子了。”
张俊宇眼神有些复杂,他轻轻推了推林晗的肩膀,林晗眼神涣散地看了张俊宇一眼,注意力瞬间又回到了自己手里的酒杯上。
“江邻...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我...怎么感...觉自己...见到了林...邈呢?”
在酒精的麻痹下,林晗感觉不到心底的痛,但在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眼泪瞬间就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林邈...为什么,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你知道...活着的人...有...多难受吗?我...嗝...一直告诉自己...我活着...是为了见证...你没来得及见到...的美好...可我真的好累啊...”
在这瞬间,陈漠开始有些心疼一旁默不作声的张俊宇了。
两个都是情根深种的人,一个人守护着一个人,他们就好像两条平行线,你追我赶,但始终没有交汇的迹象。
“张俊宇,他怎么回事你清楚吗?”
江邻点了一根烟,目光森然。
张俊宇抬眸看了林晗一眼,点了点头,“知道。”
“说说?”
“前天,隋然急性肠胃炎进了医院,我跟队长送他去的,队长去缴费的时候,看到了林邈爸妈。”
一对年逾五十的夫妻,面色沧桑的出现在医院,这样的场景,都不需要去细想他们身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我见队长迟迟不回来,就跟着去了收费处,就看见了,其实我也没见过林邈的爸妈,但是在看到队长的神情之后,我就猜到了。”
“他们在跟一个医生交谈着什么,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乞求,等他们两人走了,队长追上了那个医生,问他刚刚那两个人是来看什么病的,医生自然是要保护病人隐私,没肯告诉队长,等队长说他是他们的孩子的时候,医生才松了口。”
“林邈的爸爸得了胃癌,还好只是早期,早治疗就可以,但是高昂的治疗费用,两个下岗工人根本负担不起,医生劝说无果,只能让他们回去了。”
“队长说他已经害了林邈,不能再害了他的爸妈,他让医生帮忙把林邈爸妈追回来,自己清缴所有费用,求医生告诉林邈爸妈,他们医院正好有要开展一个胃癌的治疗项目,他们只需要做好配合,费用可以全免。”
“等林邈妈妈办理好了住院手续,我们才离开了医院。”
陈漠的心一点一点的发痛。
这几年时间,他也走过很多山川河流,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各式各样的困难,他也是能帮就帮,可天下之大,他帮得了一个,帮不了全部。
人间疾苦,始终都是人间事。
“所以他心病又复发了?”江邻掸灭手里的烟,抢过了陈漠已经放到了嘴边的冰啤。
“应该吧,回到基地之后队长说想一个人静一静,就去了楼顶,也不让我跟着,昨天跟队训练了一天,一句话也不说,今早人就从基地消失了,我一直打他电话也不接。”
张俊宇的表情始终都很单一,但从他眼里可以看见满是酸楚,如果可以,他愿意帮林晗担过所有的苦。
能共情的人,往往都是最难以从情绪之中抽身的人。
江邻又点了一根烟,神色平静地看着张俊宇,“张俊宇,你有没有想过,林晗跟林邈年少相识相爱,时至今日林晗心底还有林邈的存在,说句难听话,就算你现在和林晗在一起了,百年之后,林邈在等着他,你呢?你会是一个怎样的角色?”
陈漠的瞳孔瞬间缩小,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可置信。
“也许,没有所谓的轮回,如果真有轮回,那我就先他们一步过奈何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