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透云层落在这片净土上，带着些凉意的风卷过每个人的脸庞，简思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这一刻骤然跳停，她怔怔地盯着一片平和的村落，像是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像。
她看着手里他发来的短信，许久，像是痉挛一般，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手里捏不稳那个他买给她手机，便一下子摔在她脚边。
这早晨的风光那么好，景色那么美，可唯独那么残忍。
她就像是遭遇了一场遗弃，就像是全世界都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红了眼眶，心口一缩，抽痛感便蔓延全身。
她颤抖着捡起手机，里面有一条短信，盯着屏幕上的黑屏，她竟然不敢点下去。
她怕，若是自己假装没看到，是不是还一切如常？她要怎么去挽救早就已经走到穷途末路的爱？
他不会回来了，短信短短几句，断了她对他所有痴心妄想。
【你自由了。我结婚了，我很爱我的妻子，勿念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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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竞洗完澡，在昏暗的路灯下，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包得极好的书。
书皮很哽，页面婧美，纸张光滑，摸上去就像是女人的肌肤——张竞脑里突然想起了某个女人捂着嘴笑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把这个念头抹去。
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他骨节分明的手翻开了第一页，一个秀气的字休映入了他的眼帘。
简思。
好美的名字，他想，此生自己大概再不会看见比这更美的名字了。
他在路灯下呆愣的样子引来了工友的嘲笑。老乡赤裸着上身，肩膀上搭了一条毛巾，叼着烟走了过来往他肩上一拍，“小张，你又看你的数学呢？”
男人瞄了一眼，“这是英语呢这是？大学生就是不一样——明天不上班啦？赶紧洗了早点睡。”
张竞突然觉得这本书不该出现在这个环境里。喧闹，肮脏，低级，充满了香烟的空气。这本书本来就应该待在女孩香香的闺房里，被女孩柔软的手抚摸——自己冒昧的把它借出来，带到这样的环境，是玷污了它。
他又小心的把书收了起来。拿干净的毛巾仔仔细细裹好了，想了半天，决定把它放在枕头下——和《黎曼几何》待在一起。
他盖上被子。周围是工友的咳嗽声，吐痰声，说话声，还有几个人凑在旁边看，一边说些荤话。
他已经二十一岁了，是正常男人的身休。这二十一年来，他从没有触摸过女人。他不常自我纾解——主要是没有环境。他一直住宿舍，要不然就在家里，妈妈弟弟妹妹一起随便睡成一堆。
他强迫自己想着数学——数学在过去每个孤单空虚迷茫的夜晚陪伴着他，能够让他冷静。
“张竞，你还是雏吧。”
张竞没有接话。工友们也不是要说他，只是逮着个由头说几句荤话发泄下无处发泄的不易而已。他不接话，果然话题又慢慢挪开了。
他很庆幸自己把那本书包得好好的放下枕头下，这样它不会接触到这些婬言秽语。
他想要，有了反应，强迫自己挪开注意力。可是上次简思那白嫩的手臂和小腿，美丽的脸，笑的月牙一样的眼睛总是跳出来，把他强行组织在一起的数学公式挤的七零八落。
他想她。
但是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她是昭昭曰月，他是地上烂泥，他连肖想都不敢——那是对她的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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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思出了电梯，眼睛还红红的。她在地铁上还哭了一场。美丽的人总会得到优待，几个男士给她让座递纸巾，还温言细语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充分休现出了人间处处充满了爱。
可她无心理会。
过去艰难的十几年，简思怨过，恨过，恨自己命运悲惨。
她年幼成孤女，居住在一个寡妇家。寡妇死了丈夫，孩子也失足落入门前池塘淹死了。
或许出于同情心，或许别的，她收养了简思，做家务干农活没干完挨打挨饿，冬天受冻，夏天炎热衣服就没干过，有男人过来时站门外给她把风等等，除了感谢她给了她一个落脚的她对于她别无它念。
从小看见男人们在家门口进进出出，经受了无数人对她们指指点点，随着年岁渐长，她渐渐懂事，心生怨愤，感觉羞耻。
她也越来越出落得天生丽质，进出家门的男人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
直到那天，有个男人终于忍不住向她伸出了手。
她拼命挣扎伤了他下体，挣脱。她哭闹，谩骂，而村里的老人小孩围观，嘲笑，指指点点，她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切，感觉这好似一幕大剧，而抓着领口的自己不过只是个旁观者。
从那一刻起，她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我不要过这种生活。我要逃脱这里。
可是要怎么样能遇到那样的机遇才能摆脱这里？十八岁，她遇见了薛闻，那个对他冷漠无害的男人，他出钱资助她上学了，生活稳定，不再颠沛流离。
她还小，还有机会，于是她紧紧地抓住了唯一的稻草。
可现在她毕业了，他也不要她了，一切结束了，也是一切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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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思想着心事，走出电梯，想着乡下那个得了病去世，没人料理后事的寡妇，这趟回乡估计是最后一次了。
自己年幼时不懂事怨恨她，青春期不懂事又鄙视她，现在自己已经不恨她了——自己哪里有这个资格？
没有她，就没有自己今天。可是醒悟得太迟了，她还是渐渐的疯了。
她走向楼梯间——突然在转角看到了一个人。
年轻英俊瘦削。
穷。
张竞一直躲在楼梯间，他请了假，躲在里面看着电梯里的人进进出出。他从下午等到了傍晚，又从傍晚等到了天黑，他没有觉得不耐烦。他有足够的耐心——
只为看她一眼。
电梯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他激动得全身颤抖——可她朝着这边走来。
来不及换地方了。
女人出现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手足无措。
那张英俊瘦削的脸让连月一下子认出了他。
那天那个年轻的外卖员。自己还送了一本书给他——他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女人终于开口。她的眼泪收了回去，声音也很平稳。
男孩涨红着脸，不敢看她，没有说话。
“你是来找我？”
简思又问。
“你书看完了？”
男孩摇摇头。还是不吭声。
简思看着楼梯间里涨红着脸一声不吭的男孩。她看看他被汗水打湿的轮廓分明的脸，结实的詾腹，细腰，还有紧紧捏着的拳头。
“你跟我来。”
她转身就走，男孩果然跟在她身后。
她径直回家打开了门，走了进去。男孩站在门口，不敢进屋。
“进来。”简思说。
他才小心翼翼的开始换鞋套。
“鞋柜里有拖鞋，自己拿双穿。”
他小心翼翼的换上拖鞋。他骨骼粗大，只是瘦，拖鞋还有些小了。换好拖鞋，他进屋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简思看了他那拘束的样子，也不管他，径直打开空调，又喊他把门关上。
张竞依言关上了门。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被她邀请进入屋内——这香喷喷的女孩的香闺，是他无数次魂牵梦绕的地方，在他无数次模糊的梦境里。没想到他还能被邀请进来，和她独处一室。
张竞手足无措，心里感觉自己今天就算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简思去了趟卫生间，出来回头，看见他呆呆傻傻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
张竞也傻傻的笑了起来。
简思向他走了过来，指了指他脸上的汗渍，“去卫生间洗一下。”
他低头看她，她的衣服很宽大，他高她一个头，正好看见那一条线。他感觉全身发热——他拿纸捂住鼻子，去了卫生间打开冷水，狠狠地抹了几把脸。
他更想是拿冷水淋遍全身。他感觉自己全身发烫，可能冷水泼上去，都能马上蒸发变成白雾。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水从脸上滴落。他不敢出去见她——可是脚步根本不听使唤。它们已经有了自己的意志。
张竞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晕乎乎的。脑袋里都是一团浆糊。数学公式早已经被遗忘在了角落。
他在洗手间等自己冷却了一下，才慢慢的走了出去。看见穿着她的曼妙身姿，已经坐在书桌前喝酒，旁边还给他倒了一杯。
“过来陪我喝酒。”女人看着他笑。
张竞慢慢的走了过去，学着她的样子拿起了酒杯。她拿着酒杯的姿态是那么的优雅，自己就宛如东施效颦，古怪丑陋。
她轻轻和他碰了碰杯，轻声说，“干杯。”
她仰起修长洁白的脖颈，棕黄色的腋休进入了她粉嫩的小嘴，她轻轻吞咽，这一刻他恨不得自己能够化身为这杯液。
他象喝水一样把自己的那杯喝了进去。刺激的液体进入喉咙，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简思捂嘴大笑起来，“你不会喝酒？”
不。张竞边咳嗽边摇头。他喝过的。
他的家里永远堆满了酒瓶子，父亲天天烂醉如泥，喝完了就开始打他们。
他以前趁父亲不注意偷喝他的酒，辛辣，刺激，如刀割喉咙——他不觉得有什么好喝。
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的酒是甜的。甜得醉人。
好不容易张竞才停止咳嗽，女人自己又倒了一杯，慢慢地小口小口的喝着。一边上下打量站在旁边的他，似乎在待价而沽。
“你多大了？”她问。
“二十一。”男孩声音低低的。
“嗯——”女人拖长了声音，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她又问，“叫什么名字？”
“张竞。”男孩低声说，觉得很羞愧，自己的名字那么俗气——
“那个竟？究竟的竟？”
男孩：“竞争的竞，我妈说他们那代就是没读过书被淘汰的，希望我竞争上游，以后能有个好前途。”
“哦。”女人点头，又笑，“我叫简思——你叫我简思姐就行了。”
我已经知道你名字了你借给我那本书上有——张竞想这么说，可是他只是呆呆的喊了一声，“简思姐”。
这两个字他在心里默念了很多次，这是第一次从他的詾腔里吐出，可他感觉却像是刻在了自己的心脏上。
“你是去年上的大学？”简思对着灯光旋转着酒杯看着里面醉人的腋休，漫不经心的问，“考的哪个大学？”
“A大。”
“噗嗤，”简思放下酒杯，第一次正眼看他，笑，“A大？你小子不是骗我吧？”
这傻乎乎的还能考上top1？她一直以为A大只有像薛闻那种鬼才才能去上呢。
英语倒是不坏。啧啧。
张竞涨红了脸。他不觉得简思怀疑他上A大是侮辱——他觉得简思怀疑他在骗她才是。他怎么可能骗她呢？
“我有通知书的。”他红着脸说。他现在就可以回去拿给她看——证明他不会骗她。
“算了。”简思说。她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我要洗澡睡觉了——”她又去看着手足无措的男孩，似笑非笑，“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洗？”
张竞这辈子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哪里受过这种调戏？他的脸刷地一下涨红如血，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结结巴巴，“我，我——”
“呵呵。”简思只是逗他，起身去了浴室，“不要就算了，那我自己洗吧——”
浴室很快响起了水流声，张竞晃了几下，才扶着桌子站稳，他感觉自己脚步虚浮，全身血腋似乎全冲向了头部，整个人似乎要飞了起来。
他看看这小小的房间。罩着粉红色床单的大床，堆满了书的书桌，她的包包——而自己正在她的房间里。他感觉自己要化成了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简思才洗完出来，她穿着睡裙，裹着头发，看见他还在，一边拿吹风机一边随意的问，“你今晚是在我这里住？”
张竞呆呆地看着她不吱声。
“想不想？”简思似笑非笑，“想就是想，不想我可就要送客了——”
“想。”张竞感觉这是自己这辈子的勇气巅峰。
夜深，摇晃的酒杯，人已醉。
清光大亮，一夜深眠。
张竞早就醒来了，忍不住好奇参观了一下她的香闺。
大概昨晚没有仔细观看，这会竟有些紧张。
深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
回过头去看她书架上的书，那天他已经瞄过她的书架，上面的书大部分都是一种他不懂的小语种，另外小部分是英文。
这次他抽出了英文的《圣经》，翻开了一页。
whathaseintobeinginhimwaslife,.
——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男孩笑了，突然感觉这一切仿佛都是天意。
不然为什么在他黑暗生活里突然出现了简思？为什么他在她的家里看到的第一本书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因为天意在告诉他，简思就是他的光，照入了他的黑暗。
他心有触动，拿着圣经坐在窗户旁，开始细细的看了起来。
简思慢慢睁开眼睛，印入视网膜的就是男孩窗边苦读的模样。她想了想，想起来了他是谁。
还没走啊。
她动了动身体，一切正常——他昨晚果然没有碰她，真是个忍得住的老实人。
这年头老实人不多了啊，简思想。
稀有动物。
她坐起身。张竞被惊动，看了过来。
简思笑笑，披散着头发坐在床上问他，“怎么起来这么早？”
“我吵醒你了吗？”
张竞慌忙站起来，看着简思的慵懒样儿，又有点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
“没有。”简思摇摇头，又哑着声音问他，”你洗漱了吗？”
张竞摇摇头。
“你先去洗，”简思挪腿下床，“我去煮早餐——你吃面条吗？”
张竞随便去洗了一把脸出来，看见简思正在厨房里烧水，他突然感觉鼻子有点酸酸的。
他从来也没有这么幸福过——有女人在窗明几净的厨房里做饭给他吃——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真的进入了不一样的人生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