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闻顶着风雪, 絮絮叨叨,把这些年开心的,不开心的一一说给母亲听。
直到天黑下来,墓园的工作人员开始赶人了, 他才慢悠悠撑开黑伞, 抖落身上的白雪,决定离开。
“......妈妈, 我要走了, 你一定要保佑我们,他人真的很好, 热情,真诚,就像早上七点的朝阳。”
他单手撑伞, 碾过地上的雪,满脸平静地朝着山下缓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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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虞闻买了些草莓、樱桃给容迟送去,不巧的是容迟刚好去做检查了,他只好把水果交给护士,拜托护士拿给容迟。
今天还有事, 他得早点回去江城, 来日放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跟容迟培养感情。
不过才离开江城几天而已,气温已经骤降到零下。
好几年没下过雪的城市, 今年竟然也大雪纷飞。
虞闻驾车来到一家隐秘性比较好的酒馆, 他停好车, 直接走进约好的包间。
“来了?”安琦瑞端着一杯茶,吊儿郎当地慢慢品着, 抬头看他一眼。
虞闻面无表情,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开门见山:“东西拿来了?”
安琦瑞掏出一个优盘,轻轻摩挲,哼笑道:“我这可是独一份,你有了这个,绝对可以坐稳季家继承人的位置。”
“不过你承诺我的好处,可要记得兑现。”
“放心。”虞闻冷冷一笑:“但是你的东西值多少钱,我也得验一下。”
安琦瑞复杂的看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我带电脑了,可以放给你看。”
这个优盘的内容,他昨晚刚从保险箱偷出来的时候就看过了。他爸这人还真是胆小懦弱,手里有这样的“宝贝”,都不敢跟季家抗衡。
“放吧。”虞闻用下巴点了点优盘,淡淡道。
他原本打算从几天前的车祸入手,找出季家违法犯罪的证据,但容迟却说安琦瑞手里有更有利的证据。
虽然他不清楚容迟是怎么知道的,但他愿意相信容迟。
安琦瑞挠挠额头:“行吧,可是你让我放的。”
他说着把优盘插进电脑,拿起鼠标点开一个文件夹,再点开一个视频--
......一辆红色的轿车行驶在盘山公路上,车窗打开着,里面的女人看起来有些憔悴,但依然掩盖不住五官的明艳,摄像头拉近,看到她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正在这时,迎面开来一辆面包车,速度极快,开车的是一位皮肤黝黑的中年人,后座还载着两个人。
这条公路,一面是峭壁,一面是山崖。
面包车没有丝毫躲让的意思,红色轿车里的女人目露惊恐,往山崖这边让了点位置,此时已经紧贴悬崖边缘了。
就在两辆车擦肩而过的时候,面包车狠狠撞向红色轿车,狠辣果断,没给对方留一点活路。
红色轿车“轰”的一声朝崖下冲去。
视频到此结束。
两辆车里面的人,长相都能看清楚,甚至连最后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虞闻盯着屏幕,表情有一丝阴鸷,手指微微颤抖。
安琦瑞站起来,拔掉优盘,推到虞闻面前:“不用谢,记得报答我就行。”
“不是报答,是交易。”虞闻冷冷纠正。
安琦瑞耸耸肩,穿上羽绒服,戴上黑色绒线帽和口罩,提着电脑走了。
虞闻两只手指捏着优盘来回翻转,目光投向窗外纷飞的白雪。
他突然很想念容迟,掏出手机,输入电话号码,可最终有没按拨通键。
又没确定亲密关系,打电话说什么呢。
......得赶快处理完跟季家的事情,然后选个浪漫的地方,跟容迟表白。
然后再带着容迟一起去看望他妈妈,让妈妈保佑他们一辈子都幸福。
......
容施把樱桃洗干净,放在桌子上:“到底谁给你买的?你交女朋友了?”
“怎么可能?是同学。”容迟捏起一个樱桃放进嘴里,他可不敢说是虞闻。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都不敢在哥哥面前提起虞闻了,因为每次提起,他哥哥都要刨根问底。
就好像他真跟虞闻有什么似的。
“同学?”容施明显不相信,调侃道:“哪个同学给你送这么贵的水果,就算是,也是暗恋你的。”
“还说我......昨天来找你的陶医生又是谁?”容迟赶紧岔开话题。
关于那个长相不俗的陶医生,他确实有几分好奇,主要是他看到哥哥面对那个陶医生的时候,脸红了。
果然......
哥哥的表情又开始不对劲。
容迟停下咀嚼的动作,眯起眼睛。
容施装作没听见,低咳几声,也开始转移话题:“我明天去找房子,你出院了先不回江城,以后再说。”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要让虞闻知道。”
“嗯。”容迟乖巧地点点头。
他已经想通了,哥哥之所以不想回去江城,肯定是因为知道虞闻开始清算旧账了。
所以打算躲起来避避风头。
要不是为了哥哥的安全着想,他还真想回去帮帮虞闻。
容迟看着面前红彤彤的大樱桃,随手拍张照片给虞闻发了过去,备注:“很甜,很好吃,谢谢啦!”
没想到虞闻秒回:“喜欢吃就好。”
容迟心里甜滋滋的,捡起一大颗樱桃丢进嘴里。
一小时后。
容迟突然接到一个外卖电话,对方说物品放在导诊台,让他自己拿。
“我没买东西啊!?”容迟挠挠头。
外卖员低头查了查单子,问道:“你是容先生吧?”
“是啊。”
“那就没错,您自己过来看看。”外卖员说完就挂断电话,跑去送下一单了。
容迟和容施大眼瞪小眼。
几分钟后,容施从导诊台拎过来一个大果篮,和此时桌子上摆的那个,一模一样。
容迟:“......”
容施抱着肩膀,用探寻的目光在两个果篮中间转了几圈,然后扭头看向容迟,悠悠道:“你不会谈恋爱了吧?”
“怎么可能?我跟谁谈啊!”容迟连连摆手,矢口否认。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嗡了一声。
因为手机刚好放在显眼的桌面,而且还没设置消息锁屏,所以两人同时看到了消息内容。
虞闻:[你刚才说水果好吃,我又给你买了一份。]
容迟:“......”
容施:“......”
病房里面的空气,一瞬间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容迟有种偷东西,被当场抓包的错觉。
他的眼神,从手机信息缓缓移到哥哥身上,干巴巴道:“至少、至少我刚才说没谈恋爱,是真的。”
容施挑挑眉,一手拎起一个果篮,提到眼前,仔细端详,随后脸上绽出意味深长地笑:“恩,我信。不过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容迟脸颊一红,吸吸鼻子,不吭声。
但是面对哥哥的询问不回答的话,似乎很没礼貌......
沉默片刻,他揉揉鼻尖道:“不关怎样,虞闻跟我说过,他是直男。”
“哦......”容施拉长语调,轻笑一声:“你也说过你是直男。”
他现在非常怀疑,弟弟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男生还是女生,就天天嚷着自己是直男。
至少他现在瞧着,弟弟好像没那么直。
“什、什么意思?”容迟莫名有些心虚,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他紧紧捏着手里的樱桃:“我明明就是直男!”
哥哥希望他儿孙环绕,享天伦之乐,所以他必须是直男。
“其实都无所谓,哥哥只要你幸福。”容施盯着弟弟,博唇轻启。
......
虞闻坐在周助理车里,拿起手机看了眼外卖订单--收货成功。
他勾起嘴角笑了笑。
周助理从后视镜观察着虞闻,想了想,开口道:“虞少,这次季总的病情不容乐观,需要我跟你会汇报一下吗?”
“不用。”虞闻扭头看向窗外,语调冷漠。
周助理识趣地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很快就来到季长青所在的疗养院,建筑优美,装修奢华,医生也是请的国内外的顶尖医生。
周助理把虞闻带到季长青的房间,停下脚步:“虞少,我就在这里等,您有事叫我。”
虞闻点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按理说,房间里面应该有很多鲜花,毕竟有些人探病,就是喜欢送这些不实用的东西。
但是这间病房,却干干净净,一朵都没有,想来是被季长青贴心的清理掉了,毕竟他现在唯一的血脉,花粉过敏。
季长青听到开门声,缓缓睁开眼睛。
现在的他已经瘦得皮包骨头,脸色苍白,跟之前派若两人。
“是......小闻吗?”季长青声音沙哑,气若游丝。
虞闻站着没动,也没回答。
他在想如果是母亲,看到此时的季长青,会有什么样的感想?会心软原谅吗?
原谅他所有的罪过,就因为是将死之人。
.......母亲那种性格的人,也许会,毕竟深爱过。
季长青转了转眼珠,艰难地歪着脑袋:“你......过来坐,过来。”
虞闻迈开双腿走到床边,凝视片刻,淡淡道:“你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吗?”
此话一出,季长青的眼珠不转了,呆呆地望着虚空中的一点。
半晌,泪水汩汩而下。
“你、你找到她的墓碑了吗?我......我想......跟她葬在一起。”季青山闭了闭眼睛,“我把整个季氏集团都给你。”
“我在问你。”虞闻森然道:“你知不知我妈怎么死的?”
季长青沉默不语,泪水浸湿白色的枕头。
虞闻掏出一个东西,“啪”的一声扔在雪白的床单上--是一枚蝴蝶胸针,银的。
他嘲讽道:“我妈不想要,让我还给你。”
季长青颤巍巍地抓起胸针,久久抚摸,嘴角轻轻抽动,不知是在哭泣还是在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