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闻凝滞了片刻, 眼神有瞬间的空洞,然后把碰翻的茶杯扶起来,笑着问:“你刚才说......谁出车祸死了?还身首异处?”
空气刹那间寂静无比,落针可闻。
只有大殿里的经文, 若有若无的传进来, 悠扬空灵,仿佛在超度人的灵魂。
容迟被虞闻嘴角的淡笑, 搞得毛骨悚然, 他扭头看向静宜师傅。
咽了烟口水,忍不住小声问:“害死他的人是谁啊?有、有姓容的吗?”
“我不知道, 肇事者逃逸了,我变卖家产找了几年,都没有找到。”静宜师傅说完, 拿着小毛刷轻轻扫着落在桌子上的檀香灰。
无悲无喜,那些陈年旧事就像她的一场梦。
“真好!如果我知道妈妈早就死了,我就不费心费力地惦念她了,我还以为她生活的不好,不想打搅我。”虞闻表情无波无澜,看着挺正常。
容迟不敢接话, 满含同情的窥着他, 两只手绞在一起,有点无措。
几分钟后,虞闻站起来, 朝他轻松地笑笑:“已经了解清楚了, 我们走吧。”
然而他刚站起来, 腿就一软,差点栽倒。
容迟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他, 担忧道:“你、你没事吧?”
虞闻轻轻推开他的手,拉拉衣服,莫名其妙道:“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外面又开始下雪,山路被封,只能在寺庙住一晚。
静宜师傅为他们准备了晚餐和睡觉的房间,同时也告知,今后不要再来找她。
季长青的孩子,她爱不起来。
当天晚上虞闻一切正常,吃了碗稀饭,还开玩笑,说明早要去堆个大雪人。
容迟不发表任何意见,默默听着,什么都说好。
依然只有一间房,只有一张床,当然这是容迟刻意安排的,他总觉得虞闻很不对劲......
确实不对劲,看着一张床铺,和挨在一起的两个枕头,虞闻问都没问,倒头就睡。
容迟看着乖巧得不像话的大反派,心里反而不舒服了,甚至开始怀念他阴阳怪气的样子。
他没敢立马就睡,靠在床铺,打算打两把游戏,却发现另一把手机被他落在昨晚的小旅馆了。
算了,还是早点睡吧。
这头的容施通过弟弟手机定位追踪,来到了小旅馆里,一眼就看到放在前台的那把黑色手机,以及手机上很独特的奥特曼挂件。
他无奈地摇摇头,出趟门连手机都能丢,还真不敢让弟弟一个人留在这世界上。
“住宿?”店老板站起身问。
“没事,随便看看。”
店老板:“......”
容施欣然一笑,打算转身离开,然而刚走到门口,脑袋就一阵剧烈眩晕,在他倒地之前看到一个穿着白羽绒服,大眼睛的少年朝他跑了过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周围还摆满了各种颜色的鲜花。
已经死了吗?他无声的笑笑。
真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给他送花,看来他人缘还是不错的。
过了几秒钟,他眼神逐渐聚焦,恍惚中,似乎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沙沙声。
容施微微侧头,冷不丁吓了一跳,瞳孔猛然收缩。
“???”
房间里的人是谁?
他瞬间戒备起来,默不作声的打量这人--
......看着十八九岁,栗色短发,面色白皙,身穿白色羽绒服,正纹丝不动地坐在房间中央,面前竖着一个画板,很认真的画着什么。
“你是谁?”容施冷冷道。
少年一愣,抬头看着他笑了起来。
不可否认,少年长得很好看,杏仁眼,小巧的鼻子,笑起来还有一个很深的小梨涡。
他抱着画板跑过来,腼腆道:“我叫陶野,是旅馆老板的儿子。我觉得你睡着的样子很好看,就擅自摆了几朵鲜花,画了幅男版睡美人。”
容施目露警惕,挣扎着坐了起来,垂眸看着他手上的画板,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还有很多作品,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拿给你看。”陶野自来熟似的,转身从画夹里面翻出一叠作品。
容施看着那些作品,一言难尽,真是人菜瘾大,画的是什么玩意?也好意思掏出来供人欣赏。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随意点点头。
陶野忽地想起什么,收起笑容,严肃道:“哦,对了!你刚才晕倒了,我给你做了检查,你患有严重的贫血症,最好赶紧去医院进行治疗。”
容施眼皮都没抬,随意“哦”了声。
他拿着男版睡美人画作,细细观赏,最后愣是没在上面找出一点跟他相似的影子。
他啧了声,好奇地问:“你是哪个美术学院的?画成这样能毕业吗?”
陶野也不生气,笑着摸摸脑袋:“我是医科大毕业的,血液内科研究生。”
容施:“......”
这样啊。
......
凌晨时分,容迟闻到股奇怪的味道,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人。
随后他直接弹了起来。
人呢?虞闻人呢?
难道直接下山了?怎么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容迟懊悔地捶捶脑袋,都怪自己睡得太死,躺在一起的人下床都不知道。
他慌张地掀开被子,一边开灯,一边找拖鞋。
灯光亮起来,容迟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焦灼地环视一圈,最后发现阳台上好像有个人影。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拍拍胸脯,擦擦脑门的冷汗,趿着拖鞋,披了件衣服慢慢走过去。
外面依然下着大雪,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容迟刚推开阳台门,冷风就灌了进来,刺骨的寒冷让他打了个哆嗦。
光线昏暗,虞闻站在阳台,背对着客厅,只穿了一件薄睡衣,有雪花洒在他的身上和头发上。
背影悲凉极了,让人莫名生出几分心疼。
容迟脱下自己的衣服,犹豫了下,他怕虞闻反手给他一拳,毕竟人在极怒的情况下,很容易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
可是他看着虞闻薄薄睡衣上面冰冷的雪花,就像有无数只小手在揪着自己的心脏一般,难受极了。
容迟鼓足勇气,拎着衣服,慢慢走过去,轻声唤道:“闻哥,外面太冷了,你明天会生病的,披上件衣服吧。”
虞闻没动。
有丝丝缕缕的烟雾从他面前散开。
容迟:“?”
虞闻还抽烟吗?
可是二手烟的味道怎么跟哥哥的不一样?
他疑惑地绕到虞闻右侧,想看清楚抽的是哪个牌子的香烟。
......等看清楚的那一瞬,容迟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虞闻雕塑一般站在那里,机械的重复一个动作--
每次吸一口烟,就用烟头在手心戳一下,他的掌心已是一片猩红,散发出丝丝缕缕烧焦的味道。
“虞闻!你在干吗?!”容迟带着哭腔喊了一声,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几脚。
而虞闻扭过头,淡淡看他一眼:“我喜欢疼痛的感觉,你不要管闲事。”
容迟抬眸,心中一阵抽痛,
他也不知道这痛是来自何处,只是看着平时阴阳怪气、偶尔傲娇的大反派,眼眶通红的模样,心里就是发酸、发痛。
他走进一步,想把衣服披到对方身上,不曾想虞闻却一下哭了出来,低声抽泣,泪水汹涌。
虞闻抓住衣服,抱进怀里,缓缓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似的低声呜咽。
四处飞扬的雪花,打在容迟的脸颊上,凉飕飕的,很快化成水珠,从他脸上流下来。
容迟擦掉脸上的雪水,也蹲在虞闻旁边,沉默不语地扫落他头发上的白雪,又帮他拉了拉衣服。
半晌,他轻声道:“其实,我也经历过你的痛苦。但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们也没办法。”
虞闻纹丝不动,只有肩膀一耸一耸的,但很快他就停止了呜咽,抬起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盯着容迟道:“你知道吗?我妈妈死了。”
容迟心底一惊,下意识躲开对方的眼神。
他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无尽的恨意,像一只被人类愚弄的孤狼一样,恨不得愤起咬断人类的咽喉。
这是打算回江城复仇了吗?也不知道会不会放哥哥一码。
原文里面,虞闻黑化以后的第一刀,砍的就是哥哥,然而现在,绝不能让哥哥受到丝毫的伤害。
毕竟哥哥也是一年前才来到这个世界,很多事情不是他做的,哥哥也罪不至死。
正在容迟胡思乱想,心情复杂的时候,虞闻突然道:“我可以抱你一下吗?有点冷。“
容迟一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虞闻拉进怀里,把他抱得紧紧的,像是溺水的人抱住一根木桩。
冰凉的雪花和灼热的呼吸一起落在容迟的脖颈,让他身体阵阵发麻,他眨眨眼睛,下意识想挣脱。
“别动,借我抱一会。”虞闻语调暗哑,似乎因为哭的太久的缘故。
容迟不动了,抱一会就抱一会吧。
上辈子哥哥死的时候,自己也喜欢抱着大熊布偶睡觉。
可是......
大反派不是最讨厌跟基佬有肢体接触?
难道他已经把自己当兄弟了?因此在他内心柔软的时候想在自己身上靠一靠?
容迟费力抽出一只手,抬起来挠挠耳朵。
也对,上山的路上,差点一块儿凉了,也算患难之交了。有这点交情在,或许会放哥哥一码。
他高兴起来,反手搂住虞闻,还在他身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虞闻却身体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