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果然不出楚霁所料, 当杨佑领着救灾物资和两千精兵踏入胶州的那一刻,耳边便弥散着“皇帝下旨要火烧桐昌城”的如沸之议。

  让人不寒而栗。

  那些尚有亲人好友被困在桐昌城中的人更是心如刀割,恨不得以身代之, 又恨自己无能,没法子解救家人。

  恐怖与忧惧充斥着整个胶州,弥散交织, 最后转化为泼天的愤怒。

  大不敬之语随处可闻,却已然无人顾忌。

  黄天不仁,又叫百姓如何能信服?

  若是……若是有人能带领他们一同掀翻这混沌的世道,那该有多好啊!

  每每想到这里, 胶州的百姓都会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胶州城中最为雄伟的建筑

  ——胶州牧周珩的州牧府。

  杨佑便是一路听着百姓愤怒的号呼,一边进了桐昌城。

  桐昌城们因着他们的到来短暂开启,可这座病入膏肓的城池已经没有人再有力气尝试着冲出城门了。

  当最后一名沧州士兵进入桐昌城后, 他身后从城门再一次轰然阖上。

  来自沧州的士兵们不曾因这动静转头, 军令如山,他们只会一往无前,完成解救桐昌城百姓的任务。

  反倒是杨佑,回过头,隔着整齐的列队, 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厚重古朴的城门。

  现如今, 整个桐昌城中已无朝廷官员。

  薛正已然暗中探过了太守府,空空落落的, 连个人影都不见,想必在封城之前便已然悄悄撤出。

  只有城门上这些值守的士兵, 负责守住城门, 不许人员进出。

  现如今,周珩敢堂而皇之地放他们两千人进城, 只怕是认为有十足的把握把他们这两千人的命都留在桐昌城。

  其实这并不难,因为那所谓的青黄税,桐昌城内几乎已无粮可食。他们虽带了粮草进来,可终究有吃完的那一天。

  待到那时,只要周珩不开城门,他们仅仅两千人,那可真是毫无办法。

  这些都不是杨佑所真正在意的。

  纵使周珩的毒药再厉害,他也相信姜木有破解的能力。

  纵使周珩的计谋再完善,主公和秦将军也能一力降十会。

  可是,只要一想起外头百姓对于周珩的信任,杨佑便止不住地心痛。

  被百姓们寄予了最热忱最深切信任的上位者,却恰恰是造成这场灾祸的罪魁祸首。

  周珩的心,当真是他从没见过的狠。

  为了所谓的师出有名、顺应民心,周珩竟然要拿一城百姓的性命去填。

  上位者不仁,苦的终究还是百姓。

  杨佑不由得想起了沧州城内曾听过一嘴的百姓的议论。

  说是在流民试图攻进沧州城的那一晚,楚霁不仅没有惩处那些杀死贪官的流民,反而说:“若是有一日,我变得残暴无道,你们也应当以同样的手段,杀死我。”

  其高下立见。

  按下思绪,杨佑转过身,振臂一挥。

  随即,他身后的士兵应声而动,整齐划一地坚定地想着城东前进。

  为这座枯萎中的城市带来一线生机。

  *

  胶州城内,胶州牧周珩肆意地躺倒在两仪花间,美人膝上。

  下属来报时,瞧见的便是这副景象。

  无视两人之间的缠.绵暧.昧,下属脸色难看地开口:“沧州别驾领着人进了桐昌城。”

  周珩面色忽的一沉,披散的长发下露出一双阴鸷的眼。

  随即,他又轻蔑一笑:“既然进了桐昌城,便不必再出来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响起极为清脆的一声“咔嚓”。

  原本在他身下媚眼如丝的女子来不及挣扎便失去了气息,脖颈见的指痕深红到发紫,可她唇边甚至依旧勾着魅惑人心的笑。

  周珩的目光却不再落下,他施施然起身:“到书房议事。”

  下属显然是司空见惯,见此情状脸色也没有丝毫改变,只是应了声“是”。

  周珩信步离开,宽大的衣袖轻抚过满地浅紫色的花儿。

  花朵随之摇曳,似是回应情.人的低喃。

  *

  霁月钱庄内,姜木这几日实在是发愁。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真的是头发都愁白了,多少何首乌也救不回来。

  姜木对着单启,忽然就生出些感同身受的同情来

  ——难怪突然老了那么多。

  好些日子过去了,别说是找出这毒的解药,只怕是就连他们自己也快要被毒翻了。

  那治疗时疫方子无毒,反而正是治疗时疫的极好的方子。

  可那晚曾宽等人吐血的事情让姜木起了疑心,便干脆叫几人停了那药。

  果不其然,停止服用那些药物之后,曾宽等人的情况虽没有好转,可身上的脓疮却不再继续溃烂下去。

  于是,姜木干脆抛却了什么悬丝诊脉,直接到病人的房间去细细把脉探查。

  几日来的努力终究没有被辜负,他也终于发现,他们的脉象虽与时疫十分接近,却在细微之处又略有不同,显得更平缓凝滞些。

  大家在服药之后,脉象从表面上看是一日比一日更好了,但底子里确实越来越虚透,显然是中毒愈发深了。

  这药果然是有很大的问题,更甚至便是毒药的来源。

  可熬药时姜木便在一旁看着,那几味药材是再寻常不过的了,甚至确是治疗时疫的一剂良方。

  更要命的是,还没等他想通其中关窍找出解药,他和薛正便出现了时疫的早期症状。

  据单启所说,就和他们当时一模一样。

  姜木不信这个邪,可他无论怎么把脉,他和薛正都是湿寒之气侵体导致的疫病脉象,丝毫不见中毒的痕迹,恰好又探不出旁人那样略有些平缓凝滞的脉象。

  瞧着还真的是时疫而非中毒了。

  这可真是愁坏了姜木。

  他和薛正从不曾踏出过钱庄半步,钱庄中人的状况皆为中毒所致,绝非时疫,他们俩又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症状呢?

  这毒莫不是还会传染不成?

  莫不是他们俩和桐昌城百姓中的还不是一种毒?

  他闻所未闻。

  “要是能知道这毒是从哪里下的就好了。”

  姜木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泄愤般地将手中药材扔回框中,又激得他自己一连咳嗽了好几声。

  “是水源。”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听见这声音,姜木原先耷拉着的脑袋立刻抬起,哪怕是咳得更厉害了,也挡住

  住他眼里的神采。

  来人正是杨佑。

  杨佑是楚霁的左右手,单启也是见过几面的。

  在得知是楚霁派人前来支援桐昌城后,单启便忙不迭地将人迎了进来。

  杨佑自然是二话不说,便叫单启带着他来找姜木了。

  一是为了公事。

  姜木医术最高,他是制出解药的关键。

  这二来嘛,也含着点私心。

  二人自心意相通后,便不曾再分开过这么久了。

  哪怕是在沧州的那场雪灾救援中,杨佑因着职务的原因也能不时地与姜木见上几面。

  上一次两人一隔数月都不曾见面,还是去年。那时,他知晓姜木心意,又自觉不堪与之相配,这才故意躲着人家。

  现在想来,实在是为大憾。

  姜木见杨佑进来,全然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也来不及去思考刚刚杨佑说了多么惊心动魄的三个字,一个健步冲上前去,把自己塞在了杨佑的怀里。

  在人家怀里的时候还止不住地咳嗽。

  可饶是这样,姜木也不愿消停一些,反而可怜兮兮地捻起自己的一绺头发:“咳咳——你,可算是来了。快,咳——救救我的头发。”

  杨佑原先见姜木冲过来,下意识地便将人搂住。

  这全然是这么些日子来养成的习惯。

  在沧州时,每每他散职回去,到了姜木的药庐门口,姜木便总是会这样。

  一开始,他总是被姜木这一出惊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可自从那日,姜木一边抱怨着自己是一根木头,一边把着的自己手放在他的腰侧时,杨佑便如同开悟了一般。

  但那也只是在私下,现在还有外人在场呢。

  杨佑自觉心跳脸热,便想将手放下。

  可他的手才稍稍移动半寸,姜木便又伏倒在他怀里,一个劲儿地咳嗽。

  这下,杨佑实在是没有办法再松手了。

  但姜木这时却因着自己方才假意咳嗽得猛了,这下却止不住了,喉咙里的痒意一个劲儿地往上泛。

  杨佑有心给他倒一杯茶压一压,可美人在怀,生生被拦住了脚步。

  现下这情况,杨佑只好看着单启歉意一笑,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将眼神落在了薛正身上。

  薛正眉毛一挑,知道了这人是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的兄弟了,薛正还不了解杨佑?

  表面上云淡风轻的,实际上现在这二十好几的人了,确实是老房子着火,乱吃兄弟的飞醋。

  这些日子,他陪着姜木在这桐昌城里,那可是过命的交情。

  可怜杨大人却只能先值守沧州,无法舍命陪美人了。

  虽说薛正敢对天发誓,他对眼前这两人都是纯纯的兄弟情义,可总得让杨大人心里好受些不是?

  他眼睛咕噜一转,当即走到桌边倒了一盏茶。

  “这厢给杨大人陪不是了。”

  杨佑接过茶,笑声舒朗:“多谢。”

  旋即又低下头,轻轻道:“先喝盏茶吧,我还能跑了不成?”

  见此情景的薛正一耸肩

  ——实在是没眼看。

  沧州州牧府里的一对对,没一个有眼看的。

  楚霁和秦纵、姜木和杨佑、小白和阿黄……

  不多时,两人腻歪够了,这才分开,正色讨论起关于桐昌城百姓中毒一事。

  “你方才说水源?”

  姜木正经起来还是很靠谱的,他一下子便想起了杨佑进门时说的那句话。

  也是此时,他才恍然大悟,可不就是水源嘛。

  是人都要吃水,一日三餐,饭食茶歇,都离不开水。没有比下在水源里更合适的了。

  “我方才领兵进城,路过环江时,发现了许多小兽的尸体。”杨佑道。

  薛正想了想,说道:“那天我和姜木进桐昌城的时候,也发现了许多畜类的尸体,可我们俩都以为是小兽啃食了地上的尸体,导致也染上了疫病才死亡的。”

  “我也有发现这情况,但一路看下来,却是环江边上最多。别处的相较于环江边上的小兽尸体,不过十之一二。”

  姜木点点头,赞同了杨佑的看法:“的确。那些牲畜禽类比咱们人要小上许多。我和薛正现在都偶有心悸高热的症状,更不要说是那些小动物了。水里的毒性虽然不强,却也足以要了它们的性命。”

  “不错,我记得你说过,这毒对咱们来说是不致命的。可是这下毒之人为什么要兜这么一大圈子?干脆在水里下些致命的毒.药不就成了?”薛正还是不明白。

  “你傻啊。”姜木没好气地说:“这环江又不是只在沧州城里留。想要让全城饮水的人都患病,除了要在源头下毒外,剂量也必定十分地大。这可不是好控制的,若是下什么鹤顶红、断肠草之类的,一个不小心,整个胶州就都没了。”

  杨佑见姜木一点即通,还能怼上薛正几句,满意又骄傲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继续启发道:“别忘了,这方子上的药材虽是寻常,但是用以熬药的水却还是环江之水。”

  姜木忽地站起身来:“我知道了!这水里的药与这药方中的某味药材相克或相生,形成了一种新的剧毒。”

  他忽地兴奋起来,像是一个孩子得到了什么梦寐以求的玩具:“快,取一碗水来。你们都先出去,我想我知道了。”

  面对这样的事情,即便是杨佑的重要性也得往后推一推。

  杨佑自无不从,从善如流地帮着他将旁人赶出去。

  但他自己却不动作,只是笑着看向姜木。

  姜木为着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心虚,底气不足又虚张声势道:“我……我要开始研究了,你,怎么还不走啊?”

  杨佑笑了笑:“不敢打扰姜先生。只是,一个时辰后我来叫你用膳,姜先生千万赏脸。”

  姜木福至心灵,知道了杨佑的意思。

  这可不就是怕他一头扎进研究解药这事情里面,连饭都忘了吃。

  他以前的确是会这样,但自从有杨佑看着他就已经好很多了。

  “知道啦~”姜木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将杨佑推出了房门,说话的尾音却拖得很长。

  *

  房门外,薛正和单启还在等着。

  尤其是薛正,一副抓耳挠腮的焦急模样。

  “放心,大人早就命沧州百姓不许再饮弋江之水。”

  姜木在用药下毒一事上能够分析得当,但到底术业有专攻,在这些事情上却未必有他们想得周全。

  方才在房间内,因为最要紧的事情是启发姜木想到这毒的下法与解法,所以薛正便有许多疑问尚不曾问出口。

  现在得知了这个答案,薛正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大人及时下令,否则只怕是沧州也难逃此祸。

  这背后之人实在可恶,也实在狠毒。

  “既然是水的问题,那么从一开始,桐昌城百姓便是中了那水中之毒。可是属下等服了医师施的药后却全都痊愈了。像属下这般的,桐昌城内不在少数。”

  单启犹豫地问道。

  他倒不是怀疑杨佑的想法,这位杨大人跟在主子身边出谋划策之时,便没有不成的,他当然十分信服。

  可是这一事,确实是他心中疑惑,也曾一度误导了他们几人。

  “药是他们熬好了端出来的,可从没有亲眼见过,这到底是不是时疫方子。”

  杨佑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在单启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愣怔半晌,才犹疑道:“这些医师,可是胶州牧派来的。大人的意思是……”

  杨佑淡然一笑:“证据不足,尚未定论。只有一点,若这方子不是实打实地有用,桐昌城内的百姓又怎么会时至今日还尚且抱着一丝希望,喝着那有毒的药呢?”

  听了这话,单启便知他心中猜想不错。

  杨大人言语谦虚,内里却是十足的笃定。

  他并不怀疑杨佑的定论,只是他万万没有想

  到,这大半年来,他所听到的百姓口中那个爱民如子的周大人,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

  杨佑此刻无暇去理会单启心中的震撼,他方才那话倒不是全然因为谦虚,而是实情。

  总是种种迹象已然全部指向周珩,但现在全部都只是他与楚霁的推测,并无实证。

  他们暂且还无法指认周珩的恶行,然且,周珩在百姓心中的地位超然。

  若是贸然行事,只怕还会被倒打一耙。

  因此,找出那天晚上姜木他们遇见的黑衣人便成了重中之重。

  接下来的日子,杨佑调度起人手,进行了细致的安排。

  姜木自是不必说,当天下午便研究出了些许头绪。现如今,他正带着杨佑从沧州带来的医师一起,全力研究解药。

  这些人都是一等一的杏林高手,相信很快便能有所收获。

  万鲁在秦纵的培养之下,极善于藏匿与探查,这次杨佑点的两千士兵又正是万鲁麾下人马。

  因此,他是寻找那黑衣人的最佳人选。

  杨佑命他领着两百人,前往西北之地,全力搜索那人的下毒之人。

  杨佑几乎可以断定,那人应该还有同伙。

  正如姜木所说,要想污染一城之水,所用的毒.药剂量必然极大,以一人之力必定难以实现。

  同时,江水涛涛,水流终究会稀释毒性。所以,为了保持桐昌城内的现状,必然会有人定期从源头上和各个支流处补足毒药。

  更何况,现在他们进了桐昌城,周珩为了保证将他们所有人的命都留下,必然会有所行动,命人加大毒药的剂量。

  因此,这几日,便是抓住这些“证据”的最好时机。

  好在,那日薛正已经将药粉洒在了那人的身上,有阿黄帮助追踪,万鲁又是个中高手,此事应当不出半月便有结果。

  薛正也不闲着。

  他的任务是到城门口去,以沧州城士兵的身份接触这些桐昌城的守军。

  同为军士,他们之间的谈话便会容易很多。

  因此,薛正便也能寻到机会,尽可能地套出桐昌城守军的防守布局以及他们同外界联络的方式暗号。

  以伺时机,他们便能取桐昌城守军而代之。

  在不引起外头的周珩的兵马注意的情况下。

  尤其是北城门,北城门外便是弋江。过了弋江,便是沧州。

  接下来,楚霁的一切部署皆与北城门有关,周珩亦然。

  所以悄无声息地争夺下城门,至关重要。

  *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让杨佑意想不到的是,最先出成果的居然是万鲁那边。

  因着听杨佑说,下毒之人最近可能会有所行动,所以万鲁便领着手下的士兵一路沿着环江边前进。

  一行人片刻不敢停歇,所以成功地赶在那起子人下毒之前事先埋伏在了环江源头和支流分叉处。

  果不其然,他们不过蹲守了三日的功夫,这些人便现出身形来。

  动作之迅速,分析之得当,杨佑也不得不为之侧目。

  未曾想,得了杨大人的夸奖,万鲁却不居功。

  他嘿嘿一笑,只道:“都是秦将军教得好。”

  杨佑向来知道秦纵在东郊大营的威望,比起楚霁在沧州百姓心中也不遑多让。

  之所以会这样,除了秦纵本身的能力出众外,也有一部分是被楚霁惯出来的。

  但秦小将军有一点特别好,楚大人越是惯着他,宠着他,他对楚大人就更是片刻离不开。

  每每想到此,杨佑就不住地感慨,好在两人都是有情.人,不会辜负彼此的信任。

  抛开这些不谈,眼前要紧的是让这些人吐出些实话来。

  “可招了吗?”杨佑问。

  万鲁摇了摇头,神色黯淡。

  杨佑倒不意外,能被周珩委以如此重任,自然不会是寻常人。

  “随我去看看。”杨佑道。

  万鲁做得很好,都不需要杨佑交代,他便自发地将这些分开关押,以防他们串口共,编出些不实诚的话来。

  杨佑到了地牢,也不说话,只是又颇为赞赏地看了一眼万鲁。

  果真是可用之才。

  杨佑随意打开一间牢房的房门,信步走了进去。

  里头被关押着的人轻轻掀开了眼皮,瞥了一眼杨佑后,又自顾自地闭上眼睛。

  杨佑轻笑出声:“不招吗?”

  那人冷嗤着开口:“重刑之下必多冤狱。杨大人这是要屈打成招吗?如此这般,只怕难以服众。”

  “谁说我要严刑拷打你们了?”杨佑随意地蹲下身子:“本官不仅不会打你们,反而会好好地优待你们。顿顿四菜一汤,绝不含糊。”

  说完这话,杨佑直起身子,悠悠然地离开了牢房。

  万鲁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命人将牢房关好,随后便跟着杨佑离开。

  “不知大人所言何意?属下不明白。”万鲁问道。

  他可不认为杨大人是想要招安这些人。

  “我沧州旁的没有,但盐却有的是,那便拿出待客之道来,咱们得好好招待人家。”说这话时,杨佑脸上依旧是温润笑意,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从那天起,地牢里的伙食果然就好了起来,四菜一汤,有肉有菜。

  可唯有一点不好。

  每一道菜里都放了十足分量的盐,吃一口有半嘴都是盐渣子。

  想吃口米饭压一压,也是咸的。

  想喝口汤压一压,简直就是在喝咸水。

  越咸越喝,越喝越咸。

  除此以外,这些沧州士兵不打也不骂,顿顿饭送来,一顿也不落。

  若是不吃,便饿着。若是吃,便闲着。

  灼得人连嘴巴都不敢闭上。

  但只要吐出一句实话,便能得一口水喝。

  可若是几人说的有出入,那么下一顿饭便更咸,而且要说出更多的信息才能得到一口水喝。

  如此下来,不出十日的功夫,这几人便把周珩做的那些龌龊事吐得一干二净。

  其结果,也和楚霁所想的差不多。

  这些日子里,姜木那边的解药也终于研制了出来。

  万鲁他们不仅抓住了下毒之人,也缴获了他们向环江中所投下的毒药。

  正是两仪花。

  找准了方向后,解药的研制工作便十分顺畅。

  正如姜木在闻到两仪花的香气时猜想的那样,背后之人是用毒的高手。

  两仪花性状独特,寻常来说不过是普通野花,并无甚毒性。

  但若是以特殊手法炮制,便可成为一味绝佳的毒药引子。

  若只是单独服用这样的两仪花,便会像他和薛正那样。

  无论是病症和脉象都与时疫无异,却无法用时疫之药医治。

  仅仅只是这般,也只是会使人身体虚弱,却并不致命。

  然而,桐昌城中人煎药之水取自环江,其中便含有被特殊炮制过的两仪花。

  两仪花与药方之中绵马贯众相生相克,使药剂变成一味药性极强的慢性毒药。

  长久服用,不出一月,必死无疑。

  可却也因着这两仪花的特殊性状,它的加入并不会改变药物本身所表现出来的味道与颜色。

  是以,姜木在第一次闻到这药时,并没有发现任何的端倪。

  与此同时,这药在进入人体的时候能够达成微妙的平衡,使人的脉象看起来是有所好转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姜木切到的那些病人的脉象并不像寻常时疫那般,反而有轻微的和缓之像。

  但巧就巧在姜木在给曾宽等人治病之时,更进一步地考虑了他们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使用这样药性猛烈的药。

  于是,他替换了药中最为关键的绵马贯众,导致两仪花原本在药中和人体内形成的平衡被打破。一下子使得曾宽他们体内的毒性猛烈起来,以至于他口吐黑血,让姜木误打误撞地发现了其中端倪。

  这花曾在前朝被有心之人利用,形成过大规模的伤亡。

  因此,自前朝起,这花便被禁止种植。时至今日,应当是已然灭绝得差不多了。

  不知这背后之人,又是从何处得来,何处识得的。

  解药虽做出来了,但此时他们尚且没有办法给全城百姓解毒。

  薛正这些日子已然和城门守军混得很熟了,他也借机暗中到城楼上看过。

  这周珩还真是看得起他们。

  他们不过是区区两千人在城内罢了,竟也能值当得他派如此大军压境。

  只怕他们在这桐昌城内刚有动作,守军便会向外通传消息。

  不出一个时辰,便会城门大开,对着他们来一个“瓮中

  捉鳖”。

  多半还会打着什么“沧州士兵屠杀桐昌城百姓”这样的旗号来,给他们身上泼满污水。

  好在,薛正作为楚霁手下大将,他也不是吃素的。

  更何况,他有经验的。

  去年,楚霁初入沧州时,便是薛正在暗中解决了沧州城门的守军。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和接触,薛正已然全掌握了关于城门守军的所有信息。

  事不宜迟,和杨佑敲定计划后,薛正当夜便率三百人登上了桐昌城城门。

  其自如熟稔,让城门上的守军都以为是自己人来换班了。

  可下一秒,短剑便从他的胸膛刺过。

  不过一夜功夫,便攻守易型了。

  甚至在晨光熹微之时,薛正还以桐昌城守军的一贯方式,给外头压境的胶州大军传出信号

  ——一切安好。

  确保了桐昌城的所有事宜尽在掌握之中后,杨佑便马不停蹄地开始安排起救援来。

  除去在城门值守的士兵外,还余下一千五百人。

  杨佑将一千人分成上百个小队,命他们分别前往桐昌城的各个街道、各个村落,挨家挨户地去统计需要解毒的人数。

  余下的五百人的任务也不轻松,环江边上和城中有许多的尸体,这些都需要处理。

  尤其是环江边上的,若是让这些尸体腐烂再落入水里,便会第二次地污染水源,那才会形成真正可怕的时疫。

  关于这一点,楚霁早有交代。

  小兽的尸体好解决,一把火烧了便能就地掩埋。

  可这些人的尸身却需要一一统计出身份,将他们送归家中。

  他们本就不是胶州中人,又是想要收服整个胶州的,在这种细枝末节处便更需要注意。

  晨光破晓之际,沧州士兵一身戎装,敲响了桐昌城中各处宅院的大门。

  这是这座沉睡中的城池里,久违的声音。

  北城门处,薛正独自登上城楼。

  春日乍暖还寒,晨时的风带着凉意,吹拂过薛正的衣角。

  弋江水浪滚滚向前,偶尔捡起些晶莹洁白的浪花。

  隔着弋江,便是沧州的云通城。

  灰黑色的钢筋水泥城门隐约可现。

  周珩以为将他们用重兵团团困住,便可将他们围成困兽,只能做无谓的挣扎。

  殊不知此番别有天地,围城之内亦可生出通云之势。

  此番鹿死谁手,只待楚霁令下,秦纵归来。

  薛正放飞了手中的灰鸽,鸽子摇翅而上,带着桐昌城的消息,飞过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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