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下）
S级军雌的五感极其敏锐，亚恩可以感受到碎肉崩溅到身上的触感。他抬手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迹，猩红的颜色糊成一团，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无能，又在具象地诉说着战争的代价。
亚恩不喜欢菲林，甚至不理解他为什么处处和自己作对，但现在他没有时间去缅怀，也没有时间思考。他站在战场的中央，现在要做的只有：
带所有同伴、战友尽力活下去。
“任务完成，撤退。”亚恩眉眼间闪过一丝狠厉，加大全身虫化的程度，背部与手肘生长出坚硬锋利的骨刺。
鲜血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黑色的军装掩盖了满身的血迹，趁着天伽族抢救粮仓，亚恩带着所剩无几的队员突出重围。
日近黄昏，一洼猩红的血滩映衬着枝头“噜噜”乱叫的三头秃鹫，六只深绿色的眼睛不理解地看着两脚生物互相残杀。但没有关系，遍地四肢分裂的尸体、崩开的头颅流出白花花的脑浆，而这些都是它们即将享用的大餐。
余晖从坍塌楼房的缝隙中钻出、慢慢渲染上坑洼地面上暗红色干涸的血迹。
返回临时驻扎点，亚恩召集将领开了个紧急会议。
“....菲林上将阵亡...”亚恩低头看向地面，掩下所有的狼狈，“天伽族粮仓已毁，他们势必会在明天或者后天发起最后的进攻。”
指挥塔的资料全部被炸毁，亚恩指着他们这几日手绘出的主要地势图说道：“成败在此一举，思上校带领一支小队保护好民众，西亓你把守好西面的出入口并准备随时接应.....”
“信号塔已毁、援军还没有赶到，所以我们每一步都不能踏错，如今，我们上不仅仅背负着自己的生命。”
“所以，拜托各位了。”亚恩右手握拳伏在左肩，眼睛中充满决绝。
“是，上将，保证完成任务！”
夜幕已至，亚恩根本睡不着，他又理了一遍战术，确定在仅有的物资下没有任何遗漏后心有所想地走出临时指挥棚。
“还没修好么？”他一只脚踩在石头上，清冷的月光混着猩红洒了一地。
“上将，这个玩意已经成这个样子了，能不能修都不一定。”技术虫摊开被炸得乱七八糟的器件，无奈地耸耸肩。他的眼镜片被炸碎了一个，单闭着眼，嘴里叼着螺丝刀手中的活计没有停止。
“知道了。”亚恩语气十分平静，但攥紧的手暴露了他心中的焦躁。
沈醉，醒了么？
不分日夜的战斗，亚恩的发尾被燎得微焦卷曲，身上遍布伤口，有些已经自愈，有些还可以透过纱布窥见里面的狰狞。
“上将，你看。”一个侦查员指着衬着月光呼啸而过的飞行器，身体本能地紧绷起来，“是敌袭么？我现在去警备？”
侦查员刚要通知就被亚恩一把拉住，顿时浑身血液逆流，直冲天灵盖。他的手在微微颤抖，过了几秒才从牙缝中挤出：“不是敌袭。”
亚恩的视力在夜间依旧很好，清楚地看见了这台飞行器的样子，是布诺带着沈醉离开的那一台。
他不知道应该欣喜还是痛骂他们愚蠢。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能随便过来。
“砰砰砰。”远处火箭炮的发射声响起。果不其然，天伽族也看见了这台陌生的飞行器。
“该死。”看着擦着机身而过的火光，亚恩感觉手脚冰凉。他急忙转身打算前去支援，刚走两步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猛得顿住脚步。
“上将，怎么了？”侦察兵刚想跟着上将的脚步疑惑地问道。
亚恩咬住下唇，脸苍白得没有颜色，无力地说道：“不能去。”
理智与感性在极致拉扯，他感觉自己即将被撕裂成两半。
如果只是他自己，他可以不顾性命地奔赴沈醉。但是比起沈醉爱人的身份，他还是43星目前最高指挥官。他必须对自己、对仅剩得军雌们负责。任何可能暴露藏身位置、在决战前牺牲军雌性命的事情他都不能做。
沈醉、沈醉。
亚恩将嘴唇咬得血肉模糊，他像个提线木偶般望向天空。
只见飞行器像个泥鳅般灵活地穿梭在炮弹的缝隙中，最后，飞行器冲出火光，在两方人马的注视下变戏法般消失在暗夜中。
“这，这，这驾驶员也太牛逼了吧。感觉咱们军团最厉害的操控虫员也做不来。”侦察虫的嘴好像能装下一个鸡蛋，他激动地反拉着亚恩的衣服激动到：“上将，上将，他是不是第一军团的，叫什么名字啊，我想拜他为师。”
不同于他虫的兴奋，亚恩仿佛一时间心绪复杂：他并不认为沈醉有这么强的飞行器操纵能力，除非...
高空之上，布诺驾驶飞行器离开天伽族的视线范围，沈醉也将精神丝线从布诺的太阳穴抽回。布诺的眼睛精亮，抓着操纵杆的手还在微微颤抖，：“沈醉，咱们配合得太默契了。”
几次，他以为他们连带着飞行器都会葬身火海，但一道干脆镇定地指令总会凭借着精神丝线出现在脑海深处。
沈醉擦擦额头的汗，长呼一口气。
其实他也不确定能不能成功，他借助精神的洞察能力，提前几秒判断出炮弹的轨迹，再传输给驾驶飞行器的布诺。他好像明白了历史中的雄雌如何并肩战斗：
雄虫没有雌虫强化的体质但他们有非常人所能及的洞察与感知能力，战场转瞬即逝的变化都可以反馈给冲锋战斗的雌虫，这样逆天的互补战斗关系才让他们在千百年间称霸宇宙，所向披靡。
“布诺，西北方向，将飞行器原地停下，剩下的路我们走过去。”
“走过去？”布诺震惊地看了眼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又看了将长剑背身上的蓄势待发的沈醉。
在飞行器上，布诺过了当初的热血冲动还仰天感叹：自己一个雄虫竟然有一天要主动去战场。
而现在，他这辈子没想自己即将在废墟中徒步。
他咽了口唾沫弱弱道：“那，那你可别嫌我走得慢啊。”
沈醉闻言回头，将剑袋扯紧，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我可是要去找亚恩的，你要是走得太慢，就把你扔在这里。”
布诺：！？兄弟情没了。
路途艰难，沈醉到底还是大方地将九歌伸出来，“你抓着点儿，摔下去我可救不出你。”
布诺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刚想硬气地说：不用你。低头就看见横在他身前的一条长长、深不见底的巨缝。顿时浑身汗毛竖立，哆哆嗦嗦地抓紧九歌的一端，“我的老天爷，我一定是虫族最大胆的雄虫。”
“嗯？”沈醉挑起眉毛，语调上扬。
“不算你。”布诺小心翼翼地迈过巨缝，在间隙之余回嘴道：“你根本就不是虫子。”
因为前几分钟布诺天真地问：“你拉着我不更方便？”
沈醉白了他一眼，故作高深地说道：“我守雄德。”
布诺：有对象的就可以这么嚣张么？！
在天微亮时，沈醉和布诺终于摸索到了亚恩领军驻防的边缘。
驻守兵用手揉揉眼睛，又推推同伴：“我的虫神，没看错吧，这是沈醉阁下和布诺阁下？”
“两个雄虫，一定是在做梦，你快把我打醒。”
“啪！”同伴给他一个暴栗，眼冒金星中两个雄虫变成了四个又变成了八个最后又回归于两个。
“阁下好，请稍等，我给上将通报一声。”还是他同伴靠谱，恨不得展开翅膀飞奔去告诉上将。
亚恩在屋里坐了一晚上，高束起的头发都没有拆开，一双鎏金色的眼睛熬得通红。他控制不住去想沈醉的一切，只能将自己全部的精力投给战术布局，一遍遍将每一个重要节点铭记在心。
“上将，上将。来了两只虫，好像是沈醉阁下和...”
驻防虫只感觉一阵风刮过，亚恩的身影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
“亚恩。”沈醉老远就看见熟悉的身影，他大力招着手，灰扑扑的脸只有一双眼睛明亮得耀眼。
还有几步距离。亚恩突然停住脚步，像近乡情怯的旅人，又想大漠中害怕海市蜃楼的求生者。
“亚恩。”沈醉看着眼眶通红但是完好的亚恩，终于释然地笑出声，他张开怀抱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爱人。
他们紧紧相拥在天光破晓的霎那，一个浑身血迹一个满身尘土，在遥远的边疆、广袤无垠的苍穹之下，他们像冥冥中的相互作用的两个量子，兜兜转转注定纠缠。
“你没事，太好了。”亚恩的声音有些哽咽，冰冷的液体顺着沈醉的颈窝流至起伏震动的胸膛，下面是一颗跳动充满力量与温情的心脏，不需要言语的描述，彼此的默契让他们明白对方的心意。
沈醉一只手环住亚恩腰，另一只手一下下抚摸着亚恩的长发：“我们都平平安安。”
沈醉和布诺的到来一定程度上鼓舞了士气，毕竟保护雄虫是他们从小被灌输的思想理念。不仅如此，沈醉了解他们的困境，提出可以尝试多虫精神链接指挥的模式。
就算没有信号塔没有通讯设备，他们依旧可以以沈醉为纽扣，利用精神力实现战场传递信息的可能。
沈醉在会议上提出这个设想，引得全场寂静，终于一个军官说道：“阁下，您确定可以么？我不是质疑您，只是..”只是这是教科书上才有所描述的能力，并且他们按照可以通讯的条件更改战术，一旦失败，将万劫不复。
“我之前精神链接了布诺，逃过天伽族的攻击。”沈醉没有生气，理智地探讨这个方案的可能性，“有效高速的信息传递，可以大大提高我们决战胜利的几率。”
“可是...”那个军官还是有些踌躇。
“西亓，你再叫20个军雌进来，我们可以先尝试一下。”亚恩捏了一下沈醉的手，打断军官的话，“实践一下，再讨论决定。”
他听沈醉说过：实践是检验问题的唯一标准。
不一会西亓将虫找齐，沈醉在众虫的惊呼声释放精神力丝线连接到在场所有军雌的太阳穴。
“喂喂喂，这里沈醉。”所有军雌的脑海中突然出现这句话。
“西亓，敌人在前方的柱子后面。”
“斐少将，看这边..”
军雌们从最一开始的犹豫尝试到最后的震惊肯定。
“但是光靠我自己可能联系不起来所以的军雌。”沈醉抽回丝线看向一旁直勾勾盯着西亓的布诺说道，“布诺，我需要你的帮助。”
如果放在以前，布诺一定会犹豫推辞害怕扰了沈醉的计划，但是现在他发现所有军雌的眼中不再是对雄虫的保护欲和担心，而是期待与相信。
这种感觉好像不错。布诺的眼神从迷茫逐渐转为坚定：“好，我试试。”
浅绿色与紫色的精神丝线交融，错综复杂地连向更多军雌...
试验结束
“觉得方案可行的举手。”亚恩公事公办地提议，端坐在最中央第一个将手高高举起。
“我相信你们。”他坚定地看向沈醉。
“我也同意。”西亓几乎与亚恩同时举起，他看了眼布诺幅度不大地点点头。
“算我一个。”一个长相粗犷的军雌咧开雪白的大牙看向沈醉和布诺：“阁下们，我相信你们。”
“还有我，没想到这辈子能和雄虫阁下们在战场上配合。”
“还有我。”
“我也同意。”
“全员通过。”亚恩起身，环视一周，展开地势图，“那现在我们进行方案改良。”
有了沈醉和布诺的加入，很多节点的灵活度大大提高，军雌们的脸上充满对胜利的渴望。
“我们会赢的，我们一起活着回家。”
“好。我们一起活着回家。”
散会后，军雌们各自忙碌，整个营地充满昂扬的战意，等待最后一战的来临。
“亚恩，你有心事。”沈醉从后面用力的牵住亚恩的手
“沈醉，菲林死了。”亚恩有些茫然，硝烟将天空蒙上一层灰色，他咬紧牙关，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我总以为对于生死我能看得很淡。”
“但是....”亚恩闭上眼睛，再次睁开里面充斥着脆弱与哀伤，他垂下头，酒红的碎发顺着额角滑落。
亚恩没有说完，但沈醉知道。
就算是看惯生死的上将，对生命仍有着敬畏。
“亚恩，你说过的，军雌的生命从不在于长短，比起生命，你们总有些更重要的东西：荣誉、责任、尊严..”
“我相信，菲林上将一定也是这样认为的。”沈醉认真地注视着亚恩的眼睛，用指腹将蜿蜒的眼泪擦干。
亚恩抓住沈醉的手，抵住沈醉的额头，低声说道：“你重于我的生命，超过我的尊严。我会承担我的责任，也会与你生死与共。”
“我也是，生死不负。”
“对了沈醉，那这场战斗你不能拿起九歌了。”亚恩知道沈醉最爱的就是拿着长剑在危险中磨砺自己。
“这也是我的剑。”沈醉精神力实体化的触手缠上亚恩的手腕，眉眼弯弯道：“我的剑也是守护之剑。”
布诺:我的命不是命(T_T)
沈醉:还没有追上老婆的蠢蛋
对不起小可爱们这几天总是请假，主要是我的高温假结束辽(T_T)。但我这周肯定能完结！啾咪，谢谢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