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恩,疼么?
夜幕降临,远处的山峦被一点点吞噬,黑色层层渲染,显得繁星格外明亮。
皇宫的地下室。
“哥哥。”莱德倚靠在透明棺材,掌心一道狰狞的伤口正汩汩流着鲜血。
鲜血涌出瞬间,就被透明的棺材全部吸收,只留一闪而过的红光,将莱德惨白如纸的面容衬得分外妖异。
他浑然不觉,也不包扎伤口,只是在空旷的地下室自言自语:“其实恩法姆的想法也不错,如果雄虫的精神力可以提高,那我和哥哥也许能更早见面。”
“听说孟森家族的雄子废了,用他作为下一份养料,也算是他的荣幸吧。”
地下室悄无声息,失血过多的莱德有些疲倦,他像小时候一样蜷缩在冰冷的地面,昏昏沉沉地睡着。
梦里,奥文特牵着他的手再一次走出这个困住他的冰冷牢笼,鲜花环绕盛开,那好像是一个不同于虫族的世界。
“哥哥。”莱德感觉掌心的温度越来越低,触感越来越不真实,直到最后无影无踪。
不知过来多久,他恍恍惚惚地睁眼,声音有些迷茫:“哥哥,我想你了。”
他声音很轻,伴着一滴泪在寂静中碎了一地。
与此同时,距离两条街的别墅灯火通明,沈醉控制着精神实体触手给自己打包行李。
经过几天的练习,他对精神力的掌控有了质的飞跃。在亚恩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悄悄塞进去一套自己准备了很久的工具。
“亚恩,特训要一个月,你会来看我吧。”沈醉合上行李箱,托着腮盯着还在敲打着键盘的虫子。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面前这只虫子就是他们封闭特训的主教官。
“恩,应该会。”亚恩暗中掐了一下自己,才保持住一脸的平静。他最近很喜欢看沈醉流露出各种奇奇怪怪的表情,这种因为他而产生的各种情绪总是另虫痴迷。
月落日升,生命循环着前进,不停不息。
雄虫学院迎来了有史以来最热闹的时刻。
恩法姆这回是真的是下了决心要治治雄虫的毛病。他面对门口乌泱乌泱的雌虫们微笑着挡在门口:“各位请回吧,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雄虫阁下们。”
这回的封闭特训直接由虫皇发布明令,一向无法无天的雄虫们再次被自家长辈提着耳朵叮嘱:不要当刺头。
“天呐,你怎么能这么快收拾好东西。”卡尔羡慕地看看利利索索的沈醉,再低头瞅瞅被自己翻得稀烂的行李,由衷感叹道:“不愧是亚恩上将的雄虫。”
“恩?”沈醉本来懒散地擦剑,听到此话手不由地顿住:“对了,为什么你们都怕亚恩。”
这个问题沈醉好奇了好久,每次问到亚恩,他都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
卡尔本就圆溜溜的眼睛顿时又大了一圈,一瞬间他简单的大脑阴谋论骤起:沈醉说不定被亚恩上将装出的和善外表欺骗了,他一点也不知道亚恩上将那些惊世骇俗的伟绩。
“你不知道!”卡尔猛地站起,将乱成一团的衣服丢到床铺上。
“我应该知道什么?”沈醉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卡尔搬着凳子使劲朝沈醉靠了靠,顾不上对“法外狂徒”的恐惧,压低声音说:“亚恩上将曾经将C级雄虫扒光扔在大街上,打过D级雄虫,啧,贼凶,肋骨直接踢断四根。”
原来是真的。沈醉心里了然,他一直以为是帝国的虫子们夸大其词,没想到还真是亚恩干出来的。
不错,和我真配。
沈醉面上不显分毫继续追问:“具体怎么回事?”
他很好奇过程,毕竟亚恩在他心目中那可是谦和有礼、与人为善的大好虫。
卡尔思考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其实也不能全怪亚恩上将。”他作为游手好闲的贵族雄虫,这种八卦的细节他比任何虫都清楚:“亚恩上将以前的副官不是林斯,叫雪莱,是个A级雌虫。”
这个沈醉知道,他之前和亚恩冷战时听林斯说过。
“那个C级雄虫是凡格尼家族的,仗着自己家族的威权,把雪莱副官强行匹配。”
“啊?不是只能强行匹配和自己同等级的雌虫么?”沈醉歪着头有些疑惑。
“啧。”卡尔听到这个话,表情更加丰富,他的嘴跟不上脑子脱口而出:“沈醉,你的武力值不会是用脑子……”
他眉飞色舞,转眼便对上沈醉危险的表情,卡尔猛地捂住嘴,尴尬地咳嗽两声,将后半句话乖乖咽进肚子里。
他继续说道,语气中带有不屑:“虫皇的雄主是凡格尼家族的,所以他们家族的雄虫一个个等级不怎么样,那种龌龊的事情一件没少干。”
“其实,他本来是想匹配亚恩上将的。但是上将怎么可能理他,他就叫了几个D级跟班,轮流使用、凌虐了雪莱副官,还把视频发给上将。”
卡尔说到这里语气也有些伤感,“在上将赶到的那一刻,当他面给雪莱副官注射了一整管毒药,虫当场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然后,你应该就知道了……”
卡尔惋惜地摇了摇头,抬眼发现沈醉的表情很是阴沉,他一瞬间拿不准沈醉的意思,小声地说道:“你别怪亚恩上将暴力,雪莱副官是从平民一步步爬上来的,很早就跟着亚恩上将。”
“而且,当时亚恩上将还只是少将,直接罚了500光鞭。”卡尔的声音越来越小,“听说血流成河,惨不忍睹,亚恩上将全身没有一块好肉,最后硬是自己走出刑房,到了医院就直接进入重症监护室,整整昏迷了2天。”
“所以,你别怪亚恩上将。虽然他平时对雄虫也没什么好脸色,但是…”
沈醉感觉自己的牙齿在打颤,他完全听不进去卡尔剩下的话,感觉自己的喉咙堵上了一团棉花,心脏被狠狠地拉扯。他无法想象,高傲的亚恩是如何目睹自己下属的死亡,又如何在阴冷的牢房里独自挨过500光鞭。
“那个雄虫在哪?”沈醉的眼神划过狠戾,他拿起立在一旁的九歌,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就连指节都泛着青色。
“死了。”
“死了?”
“恩,这几年,凡格尼家族的虫子死了好多。”卡尔解气地说道:“估计是坏事做得太多,遭了报应。”
沈醉深呼了一口气,用手背遮掩住眼中的情绪,他继续问道:“还有别的事么?”
卡尔是个话痨,他倒豆子般将亚恩的事情说了个遍。包括但不限于:
打了哪些雄虫,受了什么刑罚。
拒绝了哪些匹配,遭了什么谩骂。
沈醉在这间宿舍,拼凑了一个破破烂烂却依旧傲气昂扬的亚恩。
他突然更加明白了当初亚恩的踌躇,也知道了亚恩选择自己付出了多大勇气。
集合的铃声很快响起,卡尔还没有穿上统一的训练服,匆忙地扔下一句:“晚上接着给你讲。”然后慌乱地分辨着衣服和裤子。
操场上,阳光灿烂得刺眼,亚恩头发高束,逆着光站在最前面,鎏金色的眸子缓缓扫过乱七八糟的雄虫。
啧。他忍不住皱眉。
大多雄虫眼神中流露出惊恐:救命!为什么是亚恩上将。
或许他们会如卡尔一样,认为亚恩的做法情有可原。但是向来的性别优势还是让他们喜欢站在制高点指责雌虫上将的狂悖。
阳光过于刺眼,沈醉感觉自己有些看不清亚恩。本来他应该是惊喜的,但现在整颗心都被密密麻麻的心疼覆盖,连带着眼神也弥漫着深意。
亚恩有些奇怪,沈醉没有他想象的惊喜与被捉弄的小气愤,反而始终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怎么了?】亚恩用眼神示意。
瞬间,沈醉感觉自己的眼睛泛起酸意,他低下头,不想在这么多虫面前失态。
两个虫都不知道是怎么挨过漫长的“誓师大会”的。
一结束,亚恩就在群虫看不见的地方,把沈醉拉进楼梯口的角落,他握着沈醉的手有些担心:“你怎么了?”
“我知道了。”
“什么?”
“雪莱,凡格尼,雄虫..”沈醉感觉自己表达的有些混乱,他低下脑袋:“对不起,我问了卡尔。”
记忆宛如滔天巨浪,掀翻他刚刚筑成的营垒。亚恩霎时浑身僵硬,他感觉自己耳边嗡嗡直响,他慌忙地把手松开,地面破出无数黑漆漆的手将他拉向沼泽,腐烂的鬼魂在他耳边嘲笑:被发现了吧!暴虐、狠厉、一无是处。
你瞒着他,欺骗着他,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从天而降的英雄,却不敢将过去袒露丝毫。
闭嘴,不要说了。
亚恩感觉自己的心被撕开一道口子,呼啸的冷风让过去的本就鲜血淋漓的伤口更加疼痛,锋锐的指甲嵌入掌心,他根本分辨不出哪里更痛。
他想故作镇定地笑一笑,却只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亚恩别过头,将黯然失色的鎏金色眼眸隐藏在阳光后的阴影。他努力地将喉间的辛涩咽下,颤抖地问出那句话:“你...后悔了,是么?”
沈醉猛地抬起头,黑色的眼眸蒙上一层水雾,他摇着头,拉过亚恩的手,将亚恩攥得很紧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掌心上一道蜿蜒发紫的红痕格外刺眼,沈醉感觉自己的脸上一片冰凉:“亚恩,疼么?”
声音很轻,但亚恩听得异常清楚。
【血与泪糅杂在一起,埋葬最深的记忆。忽而,异世的清风袭来,拂过沟壑纵横的曾经。】
沈醉:我,毒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