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三合一

  火还没烧到时冬暖的手上,先把他的脑子烧成一团浆糊。

  危急关头,他急中生智,两个字像是魔咒闪现。

  时冬暖脱口而出, “小舅!”

  像是魔咒生了效。

  眼神惺忪的男人被唤醒一般,手指一松。

  时冬暖趁机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听清呼唤,韩嘉榆坐直起来,因起身头疼得蹙眉,缓了片刻才抬眼看身边的人。

  此时才清醒些许,韩嘉榆并不意外时冬暖的存在,盯着人看了会儿,才委屈地重复:

  “真的好热。”

  在冬天发烧到觉得热,还只想吹冷风。

  这种反应怎么想都不正常。

  时冬暖劫后余生,深呼吸几轮,等缓过神,才蹲在躺椅边,耐心哄劝:

  “因为你发烧了,才觉得热。你现在更不能吹冷风,我们进屋好不好?”

  听到这番话的韩嘉榆居然摇头!

  “我给你敷退烧贴?或者给你找冰块?”

  时冬暖又劝了几句,但生病的人哪怕清醒了点,还是倔强得很,根本不听话。

  加上体型差是物理事实,时冬暖哪怕有念头,都没法真把韩嘉榆搬进屋去。

  时冬暖只能教育小孩似的试图讲道理, “你再这样下去,会越来越难受哦!”

  “但是,热。”韩嘉榆固执地强调。

  “就当帮我一个忙好不好?你进屋算是帮了我的忙,我也可以帮你一个忙。”

  “什么都可以?”韩嘉榆有点兴趣。

  “什么都可以!”

  韩嘉榆目光投落到院子里,许久没说话。

  不知是反应迟钝,还是在认真思考。

  时冬暖等着等着,忍不住猜测对方考虑这么久,究竟会提什么要求。

  就在这时,韩嘉榆视线一转,手指顺势抬起,对准院中的一棵梧桐树枝杈。

  时冬暖顺着指尖看去……

  只见梧桐树的枝干上,窝着一只黑猫。

  时冬暖记得那只猫。

  那是这间民宿主人养在家里的猫,因为安静又高冷,不会打扰顾客,主人就把它留下镇宅。

  他们三人刚到,时姐还试图逗过它,结果它屁股一扭转身就走,根本不搭理客人。

  眼下,梧桐树底摆了些猫罐头,猫草和毛线团,应该是韩嘉榆特地取来诱惑猫的。

  结果就算祭出这些宝具,那黑猫还是不给一点面子。

  “它要是听你的,我也听你的。”韩嘉榆的要求莫名其妙。

  时冬暖还没逗过那只猫,只知道难度很大,但为了把某位病人骗进屋,他还是决定一试。

  于是,他走到树下,伸长手臂,示意向黑猫讨个抱抱。

  时冬暖还没想好要叫它“咪咪”还是“喵喵”,只是动了动嘴唇。

  结果,那只高冷黑猫就娇俏“喵”一声,一跃而下,稳稳跳进时冬暖怀里。

  时冬暖:“……”

  韩嘉榆:“……”

  时冬暖把猫抱到韩嘉榆身边,想递过去。

  结果,手臂刚靠近男人,那黑猫就敏捷地跳出去,消失在院中杂草里。

  时冬暖:“……”

  韩嘉榆:“……”

  “钓猫圣体”和“猫不理”对视一眼。

  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应该算它听我的……”时冬暖谈判。

  “不算。”韩嘉榆果断。

  “怎么不算?它是因为你才跑的!”

  “它没听你的让我抱,当然不算。”

  病人耍起赖来,令人又好气又好笑。

  难得见韩嘉榆露出这么孩子气的一面,时冬暖顺势跟人斗了几句嘴,但越说越发现打不过病人赖皮的逻辑。

  既然如此,干脆用魔法打败魔法。

  时冬暖也撒娇, “你这么大的人了,让让我嘛!”

  “不让。”

  时冬暖心一狠,一咬牙,开口, “小舅!”

  虽是同样的招式,但却是不同的打法。

  这回时冬暖没了先前的迫切,尾音无意识拖长蜿蜒,含着几分娇嗲。

  本迷糊闭着眼的男人闻声,长睫一颤,睁开眼睛,表情空了一瞬。

  终于是彻底清醒。

  时冬暖又唤:“小舅?”

  韩嘉榆叹气,抬手投降,说:“让。”

  “所以,可以进屋了?”

  韩嘉榆干脆起身,说:“进。”

  在外吹了一早上冷风的高烧病人,总算听话回屋躺在了床上。

  虽说时冬暖百思不得其解:

  那人执着了那么久的猫,怎么就没有自己一句“小舅”好用?

  进屋后的韩嘉榆,或许是因为温差,又或许是因为强行清醒,头疼得愈发厉害。

  时冬暖想喂对方吃药,在床头柜面的私人药箱里翻找起来。

  于是,他看到了数种标注着“氟西汀”, “劳拉西泮”, “阿普唑仑”和“帕罗西汀”等的药盒。

  时冬暖不懂这些药名,掏手机查了才知道,韩嘉榆的药箱里,囤着的大多是抗焦虑或抗抑郁的药物。

  看着手机屏幕显示的结果,他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韩嘉榆注意到他表情,出声提醒:“现在不用吃那些,帮我找找退烧药,写着阿司匹林的。”

  “啊,好。”

  倒好温水,伺候病人服了药。

  时冬暖拉了椅子在人床边陪着,却不说话。

  他记起初见那夜,韩嘉榆黑灯瞎火,独自在餐厅饮冷水服药。

  若不是后来在他身边时表现太过正常,时冬暖险些忘了这人还得了厌音症这种病。

  他想问问他的病情。

  可心情一时沉重,他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韩嘉榆看穿了他的心思,主动介绍:

  “厌音症,又叫‘选择性声音敏感综合征’,对特定的声音异常敏感,算是心理障碍。所以没有特效药,只能针对症状见招拆招。”

  时冬暖看向对方。

  韩嘉榆平静陈述:“症状是焦虑,就吃抗焦虑的药;症状是抑郁,就吃抗抑郁的药。像今天这样,症状是发烧,就吃退烧药。”

  “没有治疗厌音症的办法吗?”时冬暖忙问。

  “有。要么需要专门住院调理,我没时间;要么使用心理学技术,我不算配合。”

  “好辛苦。”时冬暖低头反省起自己的行为,越想越自责, “我之前还一直在你边上叽叽喳喳地说话……你听着一定很难受吧?”

  韩嘉榆定定看他,片刻,反问:“你觉得我是善良的人吗?”

  时冬暖想起这人对自己的照顾,忙不迭点头, “是!”

  韩嘉榆:“?”

  随后,韩嘉榆又问:“我应该说,你觉得我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吗?”

  时冬暖想起这人对自己的忍让,毫不犹豫点头, “是!”

  韩嘉榆:“??”

  半晌,韩嘉榆再次改口:“……你觉得我对别人,会像对你一样好吗?”

  这回,时冬暖想到了昨晚被吓得连滚带爬的壮汉,终于领会对方的意思,摇头, “不会。”

  “这就对了。”韩嘉榆强调, “你不一样。”

  生病的人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虚弱的病意,却坚定得令听者动心。

  韩嘉榆继续说:“出于个人经历,刚开始我对特定的声音敏感,尤其是女性的尖叫或嘶吼,后面泛化为普通人的说话声会令我烦躁。

  “再到后来泛化得更严重,非特定的声音都会令我不安,鸣笛声,振动声,打字声,甚至,音乐声。但……”

  说到这里短暂停顿,韩嘉榆直视时冬暖的眼睛,把话说完:

  “但至少你的声音,从不曾让我难受过。”

  时冬暖的眸光亮起来。

  这种认可像是初春和煦的风,将少年的自责一扫而空,只余明媚的色彩留在他的表情。

  时冬暖品了品,得寸进尺, “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喜欢我的声音?”

  被少年的直球打得先是一愣,随后,韩嘉榆才迟钝地点了头。

  不太坦率,却出于本能的默认。

  得到答案,时冬暖眯着眼笑,唇边的梨涡盛着甜蜜,说:

  “其实,我也很喜欢你的声音!”

  韩嘉榆表情木然,像是没反应过来。

  没得到反馈,时冬暖也不在意。

  他起身,说着要给韩嘉榆熬祛热的银耳雪梨粥,便暂时离开了房间。

  留下韩嘉榆坐在原位,状似平静地等待。

  直到本就虚弱的指尖脱力得发麻,韩嘉榆低头看去,才发现……

  手指下原本平整的床单,不知不觉已被自己抓得皱成一团。

  *

  一锅粥熬了快半个小时,等时冬暖盛着出胶的小米粥回到房间时……

  床上的某位病人又毫无自知之明地消失了。

  “唉……”时冬暖无奈叹气。

  明明是那么大只的成年人,生起病来真的比小朋友还要小孩子气!

  毫不意外地,时冬暖又在院边躺椅上,找到了贪凉的病患。

  可这回看到睡着的韩嘉榆,时冬暖居然一时舍不得叫醒对方——

  因为他看见那只高冷的黑猫,居然盘在韩嘉榆赤着的后颈肩侧处入眠。

  也就是青年肩膀宽阔,盛着那只猫,才像托着一条墨色的围脖。

  时冬暖不禁莞尔:

  小猫猫在大猫猫身上一起睡觉呢!

  此时目睹一人一猫融为一体的画面,时冬暖才意识到,韩嘉榆有多像一只猫——

  初见时高冷得很。

  熟悉之后又黏人得紧。

  在外是威风凛凛的大狮子。

  睡着了是只人畜无害的乖巧大绒球。

  时冬暖不再剥夺这人偷凉的权利,他找了条厚实的毛毯来,给韩嘉榆盖上。

  过程中韩嘉榆被惊醒,看清是时冬暖,便放松警惕。

  时冬暖指挥他喝粥,韩嘉榆也昏昏沉沉地照做。

  饱腹加药效,韩嘉榆很快又起了困意。

  时冬暖安静在他边上坐着,陪人睡着。

  偶尔毯子滑落了,他就给他提上掖好。

  两个人,一只猫,一处静谧庭院。

  他们共享了这一年最后一个白天。

  *

  韩嘉榆小睡一觉,醒来时,脸色已经好转不少。

  时冬暖和韩嘉榆说话,对方也逻辑清楚条理清晰,与方才病恹恹的样子判若两人。

  喂过药吃过饭忙活完,天色已晚,不到一个小时就是农历新年。

  时冬暖确认病人无恙,就惦记起自己未竟的取材事业。

  他再次穿上外套准备出门,韩嘉榆瞥见,便问他。

  “要跨年啦,我还是想去拍拍照片!”时冬暖解释, “金陵村风景本来就独特,天上放烟火,地上是灯火,一定特别好看!”

  不知是不是红色冲锋衣反光衬的,少年的脸颊映着红彤彤的光。

  看起来精神饱满,又分外可爱。

  韩嘉榆一听,准备换衣服, “我也去。”

  “那可不行!”时冬暖摆手, “你还生着病呢!而且过年外面会很吵,对你病情更不好!”

  “你不放心我?”

  “当然啊!”

  “我就能放心你了?”

  “啊?”

  时冬暖当即想起昨晚发生的意外。

  大年夜虽然热闹,但人多嘈杂,反倒可能成为犯罪滋生的温床。

  他担心韩嘉榆,同时韩嘉榆也在担心他。

  这种感觉很微妙,也很令人安心。

  时冬暖细细考虑,还是不放心韩嘉榆的病情,于是走到对方面前,招手示意人弯点儿腰。

  韩嘉榆照做,手臂撑在膝上,微微躬身。

  身高差距被缩短。

  时冬暖抬手,将手心覆在男人英挺的额头上。

  掌心触到的热度温暖。

  他看见男人的睫毛先是颤了颤,随后掩上眸子,遮蔽了目光。

  时冬暖探不出来对方体温是否异常。

  大概因为刚吹过风,他自己的手很冰,存在误差。

  “你再蹲下来一点。”时冬暖说。

  韩嘉榆没睁眼,听到指令微一蹙眉,还是照做了。

  眼见对方的脸几乎与自己平视,时冬暖这才伸出双手。

  两只手搭在对方的肩上,他将额头抵上去。

  额头贴着额头。

  鼻尖对着鼻尖。

  时冬暖的前额有相当的热度渗透过来。

  那来源于眼前人的体温。

  温度差不多。

  “确实退烧了。”时冬暖撤开一步,爽朗道, “好吧,那允许你跟我一起去。”

  韩嘉榆睁眼,直起腰,没说话,点头。

  随后,时冬暖回自己房间取单反相机。

  取物的过程中,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探体温的方式,或许有点不妥。

  哪怕是他现在这么大了,时青禾有时没找到体温计,着急了也会这么测。

  这个行为被他潜意识判定为无害,加上对韩嘉榆不设防备,所以当时就没有斟酌。

  现在复盘,时冬暖才心虚地挠了挠鼻尖, “都是一家人,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另一边的韩嘉榆当然不会介意。

  他只是许久才吸进一口气。

  很长很长的一口气。

  因无意屏息许久而空乏的肺,终于再次填满了清新空气。

  二人很快出门。

  花了点儿功夫,时冬暖和韩嘉榆终于在村边的山头找了个半崖。

  居高处本就是绝佳的观景点,加上又远离人群因而安静,恰好完美满足二人的需求。

  他和他决定在这里度过这一年最后十几分钟。

  出发前,少年对金陵村大年夜的描述,非常具有画面感。

  而春夜实际的古村景色,确实如他想看到的那般——

  山野晚风吹动遥远的村中灯笼。

  古香古色的村落建筑间点缀着不夜的灯光。

  喧嚣热闹的人声传到数百米外的山崖上,削去了刺耳,只留下生活气息。

  眼前的风景太漂亮,时冬暖兴奋地举着相机,连续拍摄了好几张。

  韩嘉榆则坐在他身后,安静欣赏。

  上蹿下跳地拍完照片,等时冬暖终于累了,离零点也没多远了。

  他和韩嘉榆并肩坐着,各自按起手机。

  快到零点了,时冬暖正编辑着定时贺年短信。

  一条给老师同学们的群发,两条给时姐和丁当当的定制……

  至于身边的人,那就不发了,直接当面说吧!

  手机屏幕上方的时间显示23:59:56.

  57, 58, 59……

  即将跳转到00:00:00时,时冬暖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几乎同时,身边的韩嘉榆也看向他,与他对视。

  时冬暖启唇, “新年……”

  咻——

  嗙!

  零点的烟火鞭炮声骤响。

  时冬暖注意不在此,被突兀的声音吓得肩膀一抖。

  等他反应过来,对上眼前人漆黑的眸色,心里突然一惊:

  自己都吓一跳,那得了厌音症的人不是更害怕?!

  时冬暖的手不受驱使地探过去……

  捂住了韩嘉榆的双耳。

  绚烂的烟火在二人背景形成明灭的光影。

  时冬暖捂紧韩嘉榆的双耳。

  他和他的表情都略微错愕。

  喧嚣被隔绝。

  躁动的心跳声更加明显。

  “唔……”

  二人位置本隔着段距离,现在时冬暖上半身拉近,下半身仍坐,半个身子都悬空。

  他无处借力,低哼一声,还是没坚持住,跌了过去。

  于是手肘顺势撑上了对方的胸膛。

  肌肉的触感柔软又坚实。

  冬夜的山风莫名变热。

  刮得他脸红心慌。

  时冬暖反应过来,想要把手收回来。

  可韩嘉榆却在他撤回之前,先抬起一只手,压在他手背上。

  大手叠在了小手上,微微施压,不让人收回。

  韩嘉榆蹭了蹭他的掌心。

  耳缘和鬓角似有若无在他掌心搔着痒。

  像一只醉了荆芥的猫。

  撑着对方胸肌的手肘陡然失力。

  时冬暖愈发撑不住,身子更软,腰又塌下去。

  于是二人鼻尖的距离更短。

  彼此的呼吸频率互相扫在脸上,令人意乱。

  “呜……”

  时冬暖无意识发出一声嘤-咛。

  咱就是说,这个距离,这个姿势,是不是太犯规啊?!

  想调整坐姿,又不敢撤回帮人捂耳朵的手。

  想继续帮人隔绝噪音,可悬在半空的别扭坐姿又越来越吃力。

  再这样下去,怕不是要把人扑倒!

  时冬暖在头昏脑涨中,勉强理清思路。

  正当他纠结时,身下的韩嘉榆也开口了:

  “你要不要,坐上来?”

  时冬暖一怔。

  他低头,眼看着韩嘉榆拍了拍大腿的位置。

  嘭!

  时冬暖听见自己的大脑仿佛也随着烟花一起炸了——

  是他满脑子颜色废料的问题吗?

  幕天席地,孤男寡男。

  面对面,上下位。

  这个姿势,难道不是骑,脐……

  一种水果吗?!

  最要命的是,身为漫画家的他,真的对那个视角很好奇啊!

  时冬暖脑中一片混沌,各种漫画相关的姿势不断涌现在眼前——

  鬼混到半夜的受,被攻抓住惩罚的。

  矜持克制的受,被攻哄骗着主动的。

  外放钓系的受,诱惑着迟钝的攻的。

  感情稳定的小情侣,难得追求刺激的。

  一张张一幕幕,无一不是香汗淋漓。

  受的耳垂,额头,指尖,皆泛着诱人的红。

  颠簸的腰身似抽动的柳条,易折又坚韧,脆弱又明丽。

  这种上下位,最诱人的,当然是攻视角中的受。

  那么问题来了,受视角眼中的攻呢?

  时冬暖脸红红心跳跳地探究着业务问题。

  面前的韩嘉榆眼神清澈地看着他。

  他在等他的答案,同时,他本人也是问题的答案。

  “好,好啊……”时冬暖没忍住求知的诱惑,还自我说服, “腰悬空,我实在是撑不住了,坐上去也好,也好……”

  完全没有想过,韩嘉榆自己也有两只手。

  人家的耳朵完全可以人家自己捂。

  一阵夜风吹拂,林叶的响动遮掩了胸腔内的躁动。

  可等夜风散去,交叠而坐的二人,皆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心跳。

  原来,脐橙,是这种触感?

  时冬暖懵懵地想着。

  臀下男人的腿肌先是绷紧,适应片刻才缓缓泄劲,触感因而变得复杂。

  大片结实的肌肉,掺着恰到好处的柔软。

  时冬暖双手捂着眼前人的耳朵,规规矩矩坐在固定的位置。

  毕竟往后一寸会滑下去,往前一寸就是地狱。

  大概也是担心怀里的人会滑出去,韩嘉榆的双手也虚虚托在时冬暖腰侧。

  只似有若无地搭着,并没实在地接触,很具绅士的风度。

  反倒令时冬暖有些愧疚,还没仔细观察,就先打了退堂鼓。

  要不,还是下去吧?

  他正想着措辞,嘴唇刚动,就感觉到面前人的呼吸打在自己唇上。

  温热的气流。

  冲击得他从唇瓣酥麻到耳根。

  “唔……”

  时冬暖无意识发出一声嘤-咛,身体微微瑟缩。

  支在男人腰侧的大腿无意收紧,蹭了蹭对方紧实的腰肌。

  被蹭腰的男人呼吸因此更加急促。

  他与他的气息交缠在一块,难舍难分。

  时冬暖:救命啊啊啊啊!

  换在漫画里,自己刚才蹭腰的小动作,妥妥诱受行为啊!

  “你的手出汗了。”韩嘉榆开口。

  声音带着磁性的低哑。

  时冬暖艰难咽了口唾沫。

  不敢开口,也不敢回应。

  他怕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对方的一样情动。

  按照漫画情节,这样下去,他们怕是真要幕天席地打一场野O!

  没得到回答,韩嘉榆却不死心,主动蹭着少年的手心,追问:

  “你为什么紧张?”

  时冬暖呼吸都屏住了。

  眼前男人英俊的脸微微靠近,声音也逐渐带了点侵略性:

  “你在害怕我吗?你怕我欺负你吗?”

  原来,漫画里那些情节,受视角的攻是这样的表情。

  时冬暖看着眼前人潮意暗涌的眉眼,代入地心生投降的念头。

  好在,手中男人微热的耳廓触感,唤回了时冬暖的神智。

  他反击:“现在是你在我手上,要论起来,也是你被我欺负!”

  “呵……”韩嘉榆轻笑一声。

  超近距离的冷颜陡然绽放笑意,犯规得超标了。

  “那你要欺负我吗?”男人的语气听起来略显弱势。

  与平日的反差大得令人心软又心动。

  时冬暖实在受不了,往后仰腰拉开距离,想摄入不焦灼的空气。

  结果后倾时身体失衡,让他上身猛地往后倒去。

  身下的人条件反射抬膝,同时双手扣住他的臀部……

  把人捞了回来。

  时冬暖结结实实撞进韩嘉榆怀里。

  身体因而贴得更紧密。

  身后的村镇还上升着爆裂的烟火。

  喜庆的年味却似乎与这方小天地的氛围隔绝。

  鞭炮的巨响没吓到得了厌音症的人。

  反倒令其怀里的人瑟瑟缩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

  叮铃铃——

  滚落一旁的时冬暖手机突然响铃,打破了这一方炽热的暧昧。

  “对不起!”可算让时冬暖找到了解脱的借口,他连忙从韩嘉榆大腿上蹦起来, “我要接个电话!”

  他捡起手机,屏幕上显示丁当当,电话是损友丁灵笙打过来的。

  “喂?”时冬暖接通电话。

  那边丁当当的声音非常快乐小狗:“wuli时冬冬新年快乐吖!”

  因为心跳未静,时冬暖还气喘吁吁的, “新年快乐丁当当。”

  丁当当察觉不对, “你怎么?你这是在娇c……”

  “喘”字还没说出来,被时冬暖打断, “闭嘴丁当当!”

  丁当当可不是正经怕羞的人,说起骚话来满嘴开火车, “欲盖弥彰啊时冬冬,你现在非常像被我捉-奸的骚s……”

  “丁灵笙!”时冬暖喝止。

  “好吧。”丁当当收敛片刻,小声嘟囔, “以前也不是没开过这种玩笑,今晚怎么这么敏感……”

  以前不在意,是因为知道丁当当在胡说八道。

  今晚很介意,是因为丁当当差点并非胡说八道!

  村中的烟花仍喧嚣地放着。

  丁当当似乎也听到了动静,疑惑地问:“时冬冬你不在家啊?”

  “对,我在外边。”

  “啊?!”丁当当音量飙高, “你在扌丁里予占戈啊!”

  “丁!灵!笙!”

  时冬暖吼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心脏仍有余悸地跳动着,不知是因为刚才的意外,还是因为损友的胡话。

  心理学中有个认知疗法,大概是通过纠正行为,从而影响认知。

  所以,行为可以改变认知。

  时冬暖此时就在想:

  人体的荷尔蒙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滚在一起暧昧久了,真就连心思都会变得意乱情迷。

  “时冬暖?”韩嘉榆突然呼唤。

  “嗯!”时冬暖身子一弹,连忙回应。

  “电话打完了?”

  “嗯。”时冬暖端坐,不敢看对方。

  韩嘉榆继续说:“新年快乐,时冬暖。”

  “新,新年快乐。”

  互贺新年的二人,声音皆染了闷闷的哑。

  *

  大年夜的烟火声彻夜,轰得人难眠。

  而刚经历过一场缱-绻意外的时冬暖,更是辗转难眠。

  在半崖上与韩嘉榆叠坐时的所见,不断在他眼前复现。

  他自我安慰:这样也好,不用急着把那一幕画下来。

  毕竟印象太深刻,一时半会儿忘不掉。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时冬暖纠结到深夜好不容易睡着,素材就入了梦。

  梦里,他是一个摄像头。

  镜头推进一间宽敞的卧室,画面对焦于特大号的床面。

  两抹白皙的颜色一横一竖交错。

  似有若无的水汽在室内蔓延,而一旁的加湿器早已关闭,并未运行。

  醒目的是一人后颈鲜艳的绯色。

  抓耳是的一人喉间压抑的呼吸。

  摄像头视角推进,对准了主角。

  肆意坐落,沉溺其中的一位,竟赫然出现了时冬暖的脸!

  目睹自己的五官,掌管摄像头的人心脏狠狠一沉。

  如果上面的人是自己……

  那么下面的人会是……

  摄像头随即转移向下。

  然而,不待看清,时冬暖就猛地坐起——

  结束了那场荒诞的梦。

  顺理成章地,时冬暖后半夜根本没睡着。

  终于熬到窗外隐隐透进鱼肚白色,时冬暖干脆起床觅食。

  结果一出门,就撞见了韩嘉榆。

  本来就害羞的时冬暖更加慌乱,差点找个地方要躲起来。

  好在理智控制住他,没让他做出这般欲盖弥彰的行为。

  因此他没错过韩嘉榆问候的那句, “早安”。

  男人虚披着一件浴袍,此时头上盖着条毛巾,闲闲擦着湿发。

  看见他起得早,表情微微惊讶, “你这是早醒,还是没睡?”

  “算是没睡吧……”

  “失眠?为什么?”

  时冬暖没好意思坦白昨晚的梦,抬眼看去时,却见韩嘉榆眼下也略显青黑色疲态。

  大概和他一样,也是一夜没睡。

  是因为外面在放鞭炮,出于恐音症的缘故吗?

  时冬暖猜测。

  可比起是否没睡好,眼前这人显然刚冲完澡出来,身上却毫无热乎气的细节,更令时冬暖在意。

  他现在的心情,大概就像——

  有些人说的:“妈,我点个外卖。”

  妈妈听到的:“老太婆我就要浪费你煮的粮食,我就要吃地沟油然后比你先死!”

  韩嘉榆做的:冬天,失眠,一大早,冷水澡。

  时冬暖看到的:小家伙还记得我高烧不退的样子吗?我嫌那不够快,现在要挑战极限猝死啦!

  “你为什么要洗冷水澡啊!”时冬暖叫出声。

  听到发问,韩嘉榆眉眼尴尬一瞬,借毛巾抖动掩饰着表情, “你也没回答我的问题。”

  时冬暖为什么一整晚没睡,还起了个大早呢?

  韩嘉榆为什么一晚上未眠,特地洗了冷水澡呢?

  为什么呢?

  两个人都不说。

  两个人便都假装各自的发问没有产生过。

  *

  这天是初一,是预计返程的日子。

  时青禾的假期尚有余额,有,但不多,全消耗在金陵村也是浪费。

  于是早上,她请俩男士吃了顿当地特色土家宴后,就载着二人驱车回家。

  路上,时冬暖仍与韩嘉榆坐在后座。

  可相比于出发时二人絮絮叨叨闲聊的状态,此时,他俩安静得有些蹊跷。

  时青禾注意到了——

  得了厌音症的那位没戴耳机,闭着眼养神。

  反正这人本来就不爱说话,没什么奇怪。

  倒是没得厌音症的那位居然戴了耳机,口中振振有词地碎碎念。

  “冬冬,你晕车了?”时青禾关心地问。

  “唔,嗯……”时冬暖含糊其辞。

  时青禾一看他这反应,就知道他身体没事,只是心里有事。

  孩子大了有秘密也正常,包容的时女士并没有继续追究。

  不过,紧挨着时冬暖坐着的韩嘉榆,听到了点异常。

  大概是患病后的人本就对声音敏感,韩嘉榆耳朵捕捉到了身侧人耳机里泄漏的些许声响。

  是他本人非常熟悉的节拍。

  韩嘉榆凝神又听了听,随后确定——

  时冬暖耳机里,在循环播放他的那首《复活》。

  韩嘉榆眸光晃了晃。

  他随即看向时冬暖,对方还毫无察觉,专注地碎碎念着。

  韩嘉榆问:“你听的这首歌里……有rap?”

  “嗯?”时冬暖摘下一边耳机,回答, “没有。”

  “那你在念什么?”

  “背诵文天祥的《正气歌》。”

  “……”

  韩嘉榆一时无语,片刻才追问:“那你为什么循环播放这首歌?”

  “啊?你居然能听见?很响吗?会吵到你吗?”

  韩嘉榆摇头, “不会。”

  关心完,时冬暖才回答问题,一脸正气凛然, “因为这首歌能帮助我摒弃一些恶念。”

  “……”

  韩嘉榆再次无语。

  好消息:同居人在单曲循环我的歌。

  坏消息:不是出于喜欢,而是把我的歌当《大悲咒》用。

  *

  半崖脐橙事件,给时冬暖一个深刻的教训——

  以后参考人体,不可以玩得那么刺激!

  否则下一部漫画的主角,就会变成他自己!

  为了消解在脑中不断回放的暧昧画面,时冬暖刚到家就关进房间,奋笔疾书将脐橙所学的视角,应用到Austin和Oliver的姿势上。

  剧情什么的先不想!

  涩涩先猛猛搞!

  画面中, Oliver眼尾的红晕,像是盛得正烈的玫瑰。

  钓得Austin的视线如迷醉的蝴蝶,痴缠留恋。

  线条凌乱的拟声词对话框挤满漫画格子。

  一整页数十格都是两位主人公变换姿势进行同一件事。

  身体的亲密带来灵魂的交融。

  他放饵,他上钩。

  这一番情节下来, Austin已然是对Oliver死心塌地的状态。

  画完这一部分,时冬暖把稿子发给了丁灵笙。

  丁灵笙秒回消息:

  —— “谢谢。我好了。”

  —— “你是什么神灵降世?你这是在我漫画荒的心灵贫民窟施恩布粥啊!”

  —— “太太!饭饭!饿饿!我们需要更多精神食粮!”

  画完一遍脐橙的时冬暖也并不尽兴。

  他趁余裕未褪,抓紧时间又画了一遍。

  这回是Austin示弱,钓着Oliver。

  愿意配合对方的Oliver,显然也是动了心。

  依旧是熟悉的脐橙。

  但角色的表情和心境都有了变化。

  时冬暖把第二稿也发给了丁灵笙。

  丁灵笙又秒回消息:

  —— “我的天!好吃的饭饭真的几遍都不会腻!”

  —— “时冬冬你是怎么做到第二遍这个姿势还能有新的视角?”

  —— “好看爱看!给我多画!”

  画完第二稿的时冬暖,脑中依旧重复着那一晚的残余画面。

  他干脆借这最后一点劲,又画了第三稿。

  这回, Austin与Oliver心意相通。

  真正如游鱼入海,肆意徜徉,再无上下方向。

  时冬暖把第三稿再发给丁灵笙。

  丁灵笙又双叒叕秒回:

  —— “时冬暖,你那晚果然是在扌丁里予占戈吧?”

  —— “你这是把那晚事无巨细画进去了吗?真持久啊!”

  —— “话说,这脐橙属实是被你盘包浆了。”

  时冬暖:“……”

  他发了个“我要拉黑你24小时,从现在开始计时”过去。

  然后和丁灵笙的聊天框就消失在了列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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