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和白舟年约好见面的时间后,余年第一时间就告诉了覃斯越,让他务必腾出时间陪他一起去。

  覃斯越还是和那天晚上一样,坚持说不去。余年知道他就是嘴上较较劲,也没真的放在心上,笑他小气就随他去了。

  见面约的是下午,余年告诉覃斯越他自己打车,两人在目的地汇合之后再一起进去。覃斯越当时正对着镜子整理领带,闻言从镜子里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余年在刷牙,一嘴的牙膏沫子没法张嘴,用肩膀挤了他一下,口齿不清地问他“听见了没有?”

  覃斯越才很不情愿地说了一声“知道了。”

  余年觉着他不情不愿的表情实在好笑,忍不住就想逗逗他,于是肩膀靠过去又挤他一下。覃斯越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你再这样,我不介意在这里。”

  他这话一出,余年隐隐觉得身体的某个部位好像疼了一下,他立刻就老实站端正了,似乎还不太放心,又往旁边挪了挪,和覃斯越拉开一截距离。

  覃斯越在镜子里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全都收入眼底,唇角不由得弯起一个柔柔的弧度。

  余年已经刷完了牙,正在漱口,头埋在水池上方,露出的半截脖颈里有两排被牙齿咬出来的痕迹。过去了一夜,印子微微有些发青,在余年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醒目。

  覃斯越盯着看了一会,手指没有意识地摸上去,很轻地碰了碰。

  余年冷不丁地被摸了一下,脖子立马敏感地蜷缩起来。待从镜子里对上覃斯越的视线后,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同时拉紧了自己的睡衣前襟。

  脑海里不自觉地涌回半段关于后颈牙印的记忆,余年眉头皱了皱,催促覃斯越:“你不是还要上班吗,赶紧去呀!”

  说着话,手上用了吃奶的劲把他往洗手间门外推。

  覃斯越纹丝不动,反倒是他手一丢开,原本松垮的睡衣立刻敞开来,露出胸前的大片春色,余年忙又用双手捂住。覃斯越被他窘迫害羞的模样逗得忍不住笑了。

  余年红着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嘴里嘟嘟囔囔说着埋怨的话,后背贴着洗手台往门口的方向一点一点地挪。不是他不愿意,实在是不能再来了,他现在很需要时间缓缓。

  躲当然是躲不掉的,余年只堪堪挪到水池的另一端,就被覃斯越扣住手腕又抓了回来,抵在洗手台上。

  他使劲缩了缩手,没抽出来,急得大声嚷嚷,“这种事情要节制,再说了,你都在家休息多长时间了,该去好好工作了,钱不赚了吗?剩下的一半愿望还想不想实现了?”

  覃斯越眉头挑了挑,拖着尾音“哦”了一声,饶有兴趣地问,“我的愿望!我的愿望是什么?”

  “余年和赚钱给余年花,别以为你字写得小我就看不见。告诉你,我可是很难养的,要很多很多钱才可以,所以你不能松懈,快去好好工作吧,要加油赚钱哦!”余年说着还冲覃斯越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他是从画室的一幅画里看到被涂抹过的那行小字的,按画上标注的日期看,那天是覃斯越二十岁的生日。

  二十岁那年的覃斯越依旧没有答应余年的告白,不过二十岁生日那天的覃斯越没有拒绝余年为他准备的生日蛋糕。

  在复读生上课的那栋旧教学楼的天台上,余年问覃斯越许了什么生日愿望。覃斯越没有回答,只是很配合地吹灭了蜡烛,然后吃完了余年带来的一整块蛋糕。

  那天的余年又开心又难过。开心覃斯越终于接受了他一次,难过的是他依然没有成为覃斯越的男朋友。

  覃斯越笑了,眸中却微微染上些许湿意,一想到那些年对心爱的人强装的冷漠,他的心口就一阵阵刺痛,圈在余年腰上的手不知不觉加重了几分力道。

  余年在他怀里紧绷着身体,一双黑眸单纯无害地盯着他。看得覃斯越心里软软的,这样的余年,让他只想好好爱着,再不让他受半点委屈。他微微俯身靠近,在余年唇上啄了一下。余年果不出所料地炸了毛,不过他没有得到机会说话,嘴唇又被封住。

  再松开后,余年斜斜靠在水池边上喘气,间或给覃斯越几记白眼。

  覃斯越权当没看见,嘴角始终噙着温柔的笑,他将余年托抱起来,在他又捶又骂地叫嚷声里走出卫生间,将人放回床里,然后神清气爽、心甘情愿去上班赚钱。他的宝贝不好养,他要更努力才是。

  余年又气又恼,在他身后骂老se批、臭流氓......

  覃斯越离开后,余年又睡了一会,到午饭时间才慢吞吞地下了楼。

  餐厅里,保姆正在准备午饭,看见桌上已经摆了好几样菜,忍不住问她,“就我们两个人吃饭,怎么做这么多?”

  保姆回了他一句“先生说中午在家吃午饭。”

  她话音刚落下,门口传来响动,离开没几个小时的覃斯越竟真的又回来了。

  有他陪着一起吃饭,余年当然是开心的,只不过嘴上还是忍不住揶揄他两句,“你这样的工作态度,我怀疑你是不是真的想养我。”

  被质疑了能力,覃斯越也不气不恼,丝毫没有被他的话给影响到心情,沉默着洗了手回到餐桌旁坐下,动筷子前不明不白地说了一句,“回来盯着你。”

  余年没有明白什么意思,但因为心情实在太好,并没有去深究,又缠着覃斯越分享起别的事了。

  饭后,覃斯越没再回公司,去了书房处理工作邮件。余年知道因为他这些天生病,覃斯越都没怎么去过公司,堆积下的事情肯定很多,于是只安静地待在书房陪着他,乖巧地没有出声打扰他。

  快到差不多要出门的时间时,覃斯越还在忙,余年想叫他又不敢对这件事表现得过于上心,提醒不是,不提醒也不是。

  好在让他纠结的时间并不久,覃斯越似乎也看着时间,结束得也不算太晚。余年也就松了口气。

  但他没想到的是,麻烦的事还在后面。

  余年没觉得自己穿的衣服有哪里不合适,但覃斯越就是不满意,堵在衣帽间的门口非让他换。余年开始还乐意配合,但接连换了几次之后,就有些不情愿了。他也总算明白过来他说得“回来盯着你”是个什么盯法了。

  换到第四套时,余年终于忍不住了,“我告诉你,不管你愿不愿意,这都是最后一套了,你不能剥夺我的穿衣自由!”

  覃斯越闻言瞥了他一眼,余年立马换了一副口吻,凑到他跟前,仰着下巴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撒娇地说:“我的意思是像我这么天生丽质的人,就算披个破麻袋也挡不住浑身散发的魅力,你不能因为我长得好看就不让我打扮。”

  覃斯越被他的举动取悦到,脸上紧绷的表情松开,揉了揉他的发顶,眉眼含着浅淡的笑意,在余年充满期待求放过的眼神里,平静地说了一句:“继续换,我看着。”

  余年很是泄气,但还是听话地照做了。覃斯越看他配合,也没打算继续为难,在他换好之后终于让开了门。

  余年几乎是逃出了衣帽间,又被覃斯越抓回来抵在门上。在他迷惑不解的眼神里,覃斯越俯身靠近,唇瓣贴在他颈侧,狠狠地吮吸了一下,余年白皙的皮肤上瞬间出现一个引人遐想的红痕。

  余年气得直翻白眼,但覃斯越恍若不见,一副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的表情,信步闲庭地先一步离开了。

  等他们磨磨蹭蹭到的时候,白舟年早就已经到了。他面前的咖啡已经快要见底,看样子等的时间不短。

  看到跟在余年身后一起进来的覃斯越,白舟年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又换上一副似乎早有预料到的淡然表情。

  三个人坐在一起的场面说不出来的尴尬。简单打过招呼,问了几句关于他出国之后的打算,就没什么话题可聊了。

  余年也不知道还能跟白舟年说些什么,祝福之类的话总显得过于苍白,他说不出口。于是藏在桌下的手不动声色地伸到覃斯越腿上,很轻地捅了一下,示意他也说些什么,打破一下凝滞的气氛。

  覃斯越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余年刚捅了他一下,他就把余年的手指抓住包裹在手心里,指腹一下又一下地摩挲起来。余年没抽出来,担心动作幅度太大,被白舟年看见,便随他去了。

  白舟年的视线总有意无意地落在余年的脖子里,那块皮肤上时隐时现的一块红痕像是烙在他的心底,惹得胸口那处一抽一抽地疼。

  余年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最开始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后面被盯得次数多了,才恍然反应过来。气得他狠狠地抠了一下覃斯越手心里的软肉。

  最后还是白舟年先开口打破了平静。只不过他的话在余年听来还不如不说呢,因为他把自己的工作室转让到余年的名下了。

  “不行!这不合适!我不要!”余年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一刻就说了拒绝的话。

  白舟年早料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尽管如此,他脸上的表情依旧看起来非常难过。

  余年自知嘴快伤了人,但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正要开口再要劝慰白舟年几句的时候,覃斯越覆在他手背上手紧了紧。余年扭头不解地看着他。

  “收下吧。”覃斯越说。

  余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不太确定地看着覃斯越,“你说什么?”

  “收下吧。”覃斯越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可是......”余年还是觉得不妥当,但对上覃斯越肯定的眼神后又乖乖地闭嘴了。

  白舟年把手里的文件袋递过来,余年皱眉看着不愿意收,最后还是覃斯越替他接了过来,才避免了气氛继续尴尬下去。尽管如此,覃斯越也并没有得到白舟年任何一个感谢的眼神。

  两个人从小认识,相依为命许多年,到最后因为爱上同一个人走散,说没有唏嘘和难过是假的。在喜欢余年这件事情上,覃斯越自知理亏,是他永远欠着白舟年的,而且倾其这一生都无法再弥补。

  当初决定用工作室作为求婚礼物时,他不是没有犹豫过,不过最终还是做了最自私的选择。倒不是因为他连这个都想抢了白舟年的,只是因为十九岁遇见余年之后,他留给余年的遗憾和难过全都与它有关。

  在和余年在一起的这些年,覃斯越曾自私又卑鄙地希望能得到儿时好友的祝福,希望他们的友情可以不受影响地继续下去。

  只是现在看来,这一切大概无法实现了,小白再也不会称呼他一声“覃哥”了。

  两人短暂对视了一秒不到,白舟年就面无表情地撇开视线。他眼里的这份冷漠让覃斯越胸口不由一紧,半晌后也默默地垂下眼眸。

  打过架之后,他不想再见他了,但是此刻,他又企盼两个人能和好如初。覃斯越不知道,世上所有人都这样,还是只有他活得这么矛盾。

  曾经压在他心上散不掉的愁结这一刻似乎又重新回来了,他顿感无措,狠狠地掐住了自己左手背。下一秒,才从他手心里抽走时间不久的一只小手又默默地伸过来,柔软温热的手心包裹住了他微凉的手背。

  覃斯越一怔,指尖徒然松开。他扭头看向身侧,余年对他柔柔地笑了一下。

  “余年,可以让我们单独说几句话吗?”坐在他们对面的白舟年突然出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有之前打架的事在,余年当然不可能再让他和覃斯越单独在一起,他想都没想就说“不行!”

  覃斯越对白舟年的话也有些意外,但想了一下又答应下来,还反过来要余年放心。余年哪里放得下心,顾不得自己的拒绝会不会伤害到白舟年,很坚决地又说了一遍“绝对不行!”

  “听话!”覃斯越按住他的手,很轻地拍了两下。余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表情终于有些松动,瘪着嘴说,“就两分钟,多一秒都不行。”

  “就两分钟。”覃斯越笑着向他保证。

  余年又看了他一会,才很不情愿地起身,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他没有走很远,在隔了三排位置的地方停下。

  白舟年一直看着他,覃斯越又冲他做了一个OK的手势,余年这才咬了咬唇,打算去趟卫生间,一来一回,不管他们说没说完就回去。

  直到看不见余年了,白舟年才把手心里攥着的一个U盘推到覃斯越面前,“摄像头已经被你毁了,之前的都在这里了,没有备份。”

  覃斯越定定地盯了他一会,见他不像在说谎,便把东西很快收进自己的口袋里,用手紧紧捂住。

  “谢谢你没把这件事告诉余年,否则他可能再也不想见我了。”白舟年苦涩地说道。

  覃斯越想说他不告诉余年不是因为想维护他在余年心里的形象,只是不想余年因为这件事留下什么不好的阴影,但他最后又什么都没说。

  空气又凝固下来。曾经没有秘密的两个人,如今却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可说。

  相对沉默了一会,白舟年突然说,“你当初就不应该把他带到我面前,如果从一开始你就自私一些,说不定我现在还能过得更容易一点,你为什么没有......”

  他说到最后有了泣声,看向覃斯越的眼神也充满怨意。

  “我一直在尝试说服自己,当初那份礼物是你用自己喜欢的东西换来的,那或许原本就应该属于你,他也是属于你的,我都这么想了,但我还是会难过,会忍不住恨你,可是从小到大,偏偏又只有你对我好。”

  白舟年抹了一把眼角,别过脸缓了一会又说,“我以为你会一直让着我,所以才和你做那样的约定,为什么偏偏是这一次,你就不肯再让了。”

  覃斯越看着他难过又矛盾的表情,一时心情也很复杂,他嘴角蠕动好一会才说:“对不起,小白,我......”

  白舟年并不想听他说些无谓的道歉的话,举起一只手心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覃斯越只好不再说话,沉默地看着他。

  在胜利者面前哭鼻子是一件很丢脸的事,白舟年清楚自己不该哭,但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半晌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悲怆的眼眸盯着覃斯越看了一会,留下一句“好好爱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咖啡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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