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还有课业在身,现在又还没到暑期，唐宁还没办法在丝申上完整天的班，在将色卡交给古月后,便返回朱设的工作间完成今日缂丝进度，后与童航一同返回了学校。
临近暑期，若不是结课作业还没有上交，秦施彰几人早就先一步离校了。
“唐宁你有多的效果图没？”
“我去,你别找唐宁借啊,他画风简直就是个人的防伪标，一看就知道出自唐宁之手,混不过去的。”
贾奕的期望被丁武毫不留情地打消,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靠在椅背上。
“都在赶结课作业，根本找不到人代画。”
贾奕在专业课作业实在完不成的时候也找过代画,不过因为代画技术太好,导致他后来的作业不得不一直保持代画那样的水准完成，才没被老师发现什么异样。
唐宁刚走进寝室,就听到了来自贾奕的一阵阵唉声叹气。
“还剩几张？”唐宁问道。
“还有两张,但我实在画不下去了……而且我立裁作业也还没完成。”
贾奕瞥了一眼桌子旁的人台,用脚怼了几下,推远了些。
如果秦施彰在寝室,指定是要埋怨贾奕乱放人台，占了寝室走道的位置。这些时日，秦施彰连人带人台都像是住在了系里一般,不到就寝的时间基本上不在寝室露面。
唐宁没有帮贾奕完成效果图的意思,效果图这种作业,不论是纸稿还是电子稿,都需要熟练度,越熟练，效率越高质量也会随之提升。
再者，就剩两张，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贾奕的抱怨也并非临近结课的“死前哀求”，纯粹是疲倦期的宣泄。
唐宁将被贾奕踢到寝室过道的挡路人台推回了贾奕的桌子旁，拿起针插，顺着贾奕做好标记线的位置，帮助贾奕收尾。
见状，贾奕瞬时从椅子上弹起。
“等等，等等！”贾奕拦下了唐宁。
之前的立裁课上，老师教过的立裁针法，因为贾奕的不熟练，一直无法牢固固定裁片，唐宁便帮助贾奕完成了一部分立裁工艺。
老师见贾奕人台上的布料一处针法整齐、结构准确，另一处针法凌乱、拼接扭曲，便重点观察了贾奕的作品，以为贾奕针法凌乱那处是要做什么重点设计才会如此，后看到立裁作业的成品时，大失所望，还语重心长和贾奕谈了话。
“老师看不了过程，没事。”唐宁回答完，给标记线所示意的位置补了几针，将贾奕原本没有封好边的结构补牢。
贾奕完全是有些PTSD了，有唐宁的帮助当然好，效率能提高好几个档次，但是唐宁有时候的操作水准太高了，就显得极具个人特色，能被老师一眼看出。
“大一还不觉得，大二专业课的专业性更强了以后，每每看到唐宁的作品，就会感觉自己真不适合学服装设计。”
丁武看着唐宁专注帮贾奕收尾的模样又想起唐宁这一次的立裁作业，忍不住感慨道。
“有人天生就适合吃这碗饭，咱俩嘛，绝对在‘毕业后会选择改行的90%服装设计毕业生’的这个数据之中。”
贾奕低着头回应丁武，盯着自己空白的画面叹气。
二人家境相似，也很清楚自己能够在服装设计这条路上走多久。
他们知道成为一个设计师不会是他们俩的未来，他们没有足够的经济基础去填补审美的不足与眼界，自身也没有太高的天分。
自知之明令他俩对于不属于自己的未来没有丝毫渴望，自然也就不会获得分毫失望。
想要走服装设计这条路不是单靠一个兴趣就能够长久走下去。
一次立裁课上就能够看出哪些人是真正有水平、有想法、有未来，而哪些人只是将老师所教授的内容刻板地复制粘贴，一丁点儿个人发挥与灵感的融入都做不到。
贾奕与丁武的立裁作业结构造型都非常简单，老师教授了最简单的折叠法，两人也就使用了最简单的折叠法，没有任何举一反三的想法。
不仅是因为二人对于立裁素材的积累不够多，导致无法提炼能够举一反三的设计方法，同时也是因为立裁本身的难度，阻碍了二人去创造并实现具有一定复杂性的想法。
只是一个折叠法就可以细分为直线折叠、曲线折叠、折线折叠与不规则线折叠，算是立裁中使用最多的表现手法，也十分出效果。
在这几种分类中，只要稍稍多些结构上的思考，就能够创造出足够出彩的立裁设计，只可惜贾奕和丁武都没有实现。
在这次立裁课程的初期，贾奕二人都见过唐宁的作品，仅一眼就被唐宁的想法所震惊，没有太多立裁素材积累的他们，感叹于唐宁是如何将单调的白坯布玩成那般多花样。
说着“一看就知道费了不少功夫”，想着“还是自己的立裁作品完成起来要更为简单”，有些眼馋唐宁的巧思，讨教与学习之后，却仍旧做不出一眼看去便充满灵性的设计，这是普通人在天赋型选手面前永久的痛。
二人一开始带着好奇、带着求知欲来到这个专业，可渐渐察觉了自身与这条路的不融洽性，便会带着可惜，重新衡量如何选择。
确定自己未来不会吃服装设计师这碗饭后，贾奕与丁武也算是彻底想开，仍旧会感慨唐宁的实力，但不会再伤感自身的能力不足、在夜里翻来覆去自嘲。
服装设计是个可以承载无限幻想的专业，而幻想破灭的时刻就是在一次又一次见证现实如何控诉自己的能力不足时。
向往过高山，但征服不了高山，本就不是登山者，行至半山腰便要学会知足。仰望无法攀登的陡峭岩壁、遥望登山者的背影，然后告别不可能的梦，走向真正属于自己的道路，会有溪流、会有大海、会有茫茫旷野，但不会有巍峨高山。
唐宁处理好收尾工作，在贾奕标记的位置完成了绣缀工艺，这一处的布料皱得如同被揉成团又碾过无数脚的纸团，唐宁熨了好久才处理平整。
足以见得贾奕之前想要尝试完成的绣缀，试验了多少次，每一道褶皱都是试验留下的痕迹。
绣缀也叫做Canadian Smocking，可以丰富面料质感，增加面料的空间感和体积感以及纹理感。
贾奕本想最后处理这处的工艺，若不是效果图的进度实在慢了些，他原是打算向唐宁学习一番处理绣缀的技巧。
思索一番，唐宁打算今夜留在寝室。
待贾奕完成效果图的绘制后，已经到了晚上十点，贾奕看到唐宁仍旧留在寝室，很快便意会了唐宁的用意。
虽然很少疲惫，却没继续耽误时间，凑到唐宁身旁，询问着绣缀的处理方式，唐宁讲解的话语虽不多，但却是都把手带着贾奕完成的绣缀工艺，比起讲解反而让贾奕学习的更快，记忆也更为深刻。
由于二人的过分专注，丁武也被吸引过来，三颗脑袋凑在一起，人手一块儿完成绣缀的布料。
秦施彰回到寝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因为绣缀需要注意标记线入针缝制的每一处位置，需要时刻集中注意力，因此三人都没注意到返回寝室的秦施彰。
不多时，三颗脑袋变成了四颗。
…
结课作业展已经完成了布展，因为临近学期末，各系学生的时间也多了起来，趁着期末的课程展，跨系看展也很是热闹。
文院长上任后，不像当初眉梁兴在时一般，她会考虑到课业认真但能力稍弱的学生的自尊心与上进心，不会完全剥夺这类学生的作品参展的机会。专门在T4教学楼三楼的布展位置开辟更多空间，让每个学生都有参展的机会。
只不过高翱不是很赞同这样的做法，在他看来个人能力等同于学生未来的境遇，像文院长这样“心疼”学生，未来被娇惯的学生只会迎来更多社会的毒打，完全适应不了因为能力参差感受到的社会残酷。
一楼、二楼、三楼的展区的学生作品展示本就已经按照作品的优劣所排，高翱仍旧想要撤下一些他完全看不下去的作品。
“你觉得他们真就什么都不懂？有几个学生，我即便给了他们参展的机会，他们也根本不会带着作品来布展，在三楼最里侧的区域布展对他们而言是我的‘娇惯’吗？”
高翱不想跟文院长产生什么争论，他向来严苛，但也是从学生时代走到今天的，一点儿机会也不给有时候比看到一星半点微不可见的机会，说不定更温柔。
拥有过机会，就会眷念那份获得的快乐，若是察觉未来再也获得不了那令人眷念的快乐，那将会是持续未知期限的失落，不如从未眷念过那份快乐。
文院长收回望向三楼角落里认真整理着人台上的立裁作品的学生的目光，与高翱一同走在楼梯间，自高层天花板坠挂而下的装置艺术品投映着顶部射灯光线，照在雪白的墙面上产生无数不规则边缘模糊的碎影。
“有些学生，这辈子能够参展的机会，就只有学校的作业展……至于会成为未来的遗憾还是动力，这就看个人的选择了。”
比起高翱的个人能力决定一切，文院长认为，个人选择同样重要。
唐宁的立裁作品摆放在一楼布展区域的进门处，学校布展不同于外面那些展会那般正式，各个系的教学楼一直是开放状态，还在布展期间，已经有不少学生来此看展。
服装系的作品展是华庆大学最受欢迎的院系结课作品展之一，因为这几年一直强调可穿戴性与时尚艺术的结合，许多优秀发人深思的作品层出不穷，院系之间的逛展交流，也是灵感相互激发的机会。
“这叫脊骨立裁？我之前也见过类似的立裁作品，但感觉当时看见的作品质感要更为挺立，不像这般多了几分温和，就是……你懂吧，那种冲着你面门而来的冲击力，但又不是觉得这作品没有任何吸引力，只是……”
说了半天，逛展的这个学生也不知道如何跟同伴解释眼前的作品给自己的感觉。
她一个学纯艺的，实在没办法从服装设计的专业角度去评价这样的作品。
“就像是更贴合人体的外骨骼装置与服装融为一体，不显突兀却别致得令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对对对，没错。”
女生应和着同样站在她们身旁逛展的男同学。
秦施彰在女生的感激目光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唐宁的立裁作品的确牛逼到让他看了半天都没挪动脚去看其他同学的作品。
唐宁的成品是在系里完成的，秦施彰虽然同样在系里完成的立裁作业，但多数时间都在文老师的办公室或者车间，没有碰上唐宁，他也就没有机会见到唐宁完成立裁作品的过程。
只不过在课程开始初期见过唐宁裁片、贴标记线，当时直觉就告诉他，唐宁这次的立裁作品仍旧不简单，但即便有了心理准备他仍旧没想到会这般不简单。
唐宁对待每一次课程的用心，丝毫不弱于参加一次正式赛事。
秦施彰认为这样的作品去参加那些立裁赛事完全够格，难怪能够放在一楼展厅最显眼处，谁能相信这是一次学生的课程作业。
刚刚闪过这样的想法，秦施彰就听见更多围观这件立裁作品的同学的对话。
“这是学生作品，还是老师作品展示？”
“学生的吧……不是有标注吗？”
“服装系这么卷？课程作业都做成这样了？幸好我不是服装系的。”
秦施彰默默在心底点头，卷，太卷了。
他自认为这一次自己的立裁作业相较于大一的第一次立裁课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这次的课程作业，他也花费了不少心思在工艺技术上，但真不能拿唐宁的作品做对照，不然信心就会瞬间被磨灭。
秦施彰安慰着自己，好歹这一次自己的作品在一楼，很不错了。没想到布好展了，高翱会让他把作品搬到一楼去。
虽然人台搬上搬下很不方便，不过作品可以在一楼布展，意义可就不一样了，累点儿怕什么。
唐宁仍旧在寻找秦施彰的立裁作业，昨天秦施彰明明告诉他放在二楼，但是唐宁将二楼的全部学生作业都看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难道是他看漏了？
秦施彰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但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作者有话说】
秦施彰：唐宁怎么还没来？
唐宁：秦施彰的立裁作业到底在哪里？？感谢在2024-04-02 22:18:06~2024-04-04 19:0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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