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刀医生脸色凝重,并没有直说手术的结果,只是朝他们微微点了点头,证明患者没有生命危险。
随即他打量了这些人几圈:“患者的直系家属在吗?”
许箐被纪忝铭搀扶着走上前,刚松的气立刻又紧绷起来:“我是他的妈妈,我儿子现在怎么样了啊医生?”
“办公室谈吧。”
许箐眼含着疼惜的泪,恋恋不舍看了眼手术室,在纪忝铭的陪同下,跟着主刀医生去了办公室。
纪许渊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手腕的两道伤口绑着绷带,他眼睛紧紧地闭着,整个人像睡着般安静。
毫无血色的脸颊和嘴唇,动也不动的眼睫毛,刺眼的苍白如同尖锐的针狠狠扎在姜愿的心脏。
颜正阳和唐思淼围着他,姜愿也想过去看看,他刚起身就狠狠摔在地上。
由于蹲在地上太长时间,腿都不是自己的,他捂着生疼的膝盖缓了片刻,才慢慢起身走过去。
分明才几个小时不见,姜愿感觉纪许渊瘦了好多,以前在他身上最常见的高傲睥睨的姿态全然消失,就那么静静地躺着。
姜愿脑子里空白着,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所经历的就是场梦而已,纪许渊只是像以前那样捉弄他,很快就能站起来抱抱他......
医生的办公室里,许箐神情紧张,紧紧攥着纪忝铭的手忐忑不安。
她也完全没了平时女强人的姿态,此刻就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顺利逃过劫难的普通母亲。
“我弟弟怎么样,医生您说吧。”
察觉到许箐在轻微颤抖,紧张地无法开口说话,纪忝铭替妈妈问医生。
主刀医生脸色沉重:“患者这情况咱们手术前,跟你们家属都交待过,失血过多伤及大脑,虽经过手术脱离危险,但是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简单地说,患者接下来将面临长时间的昏迷,会不会醒过来不好说,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不好说,昏迷期间出现什么意外也不好说。”
“我们院方会竭尽全力,你们家属也要积极配合,趁早刺激刺激他的记忆,早期做这些工作是最有效的。”
许箐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猛揪起来,快要无法呼吸,她颤抖嘴唇试探问道:“我的儿子变成植物人了吗......”
医生摇摇头:“许女士您不要误会,深度昏迷跟植物人还是有区别的。”
“植物人是脑死亡,早期醒来的几率微乎其微,患者的情况没有那么严重,但毕竟是伤及大脑,恢复也需要时间。”
许箐目光呆滞,无声地流着眼泪,不说话了。
纪忝铭强忍悲痛,询问道:“医生,我们家属做什么,能帮助他尽快醒?”
“这个其实跟刺激植物人大脑皮层的疗法很相似,就是通过外部干预,激活患者脑中本就存在的过去的部分记忆。”
医生道:“患者在平常的生活中,有没有割舍不下的东西,总爱说的几句话或者口头禅,让他印象深刻的气味儿,或者爱听的音乐,令他眷恋的声音等等,这些有有助于他恢复。”
“而且这些外部干预治疗,完成手术越早越好,否则后期他大脑不再活跃,再进行刺激就很难有效果。”
纪忝铭点点头,跟医生道谢,扶着虚脱的许箐离开了办公室。
纪许渊已经被推进监护室,如果四十八小时生命体征平稳,就能转进普通病房了。
见他们出来,姜愿站起身紧紧地看着母子二人,许箐没对姜愿喊打喊杀,就隔着玻璃定定地看她的儿子。
纪忝铭哑涩开口:“正阳,你给你阿姨找间病房,让她去好好休息休息。”
五十多岁的身体,跟着年轻人坐在走廊度过胆战心惊的四个小时,又要逼她接受儿子可能永远醒不过来的事实,再强悍的人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颜正阳点点头,哄劝着许箐先去病房休息休息,许箐回头看了姜愿一眼,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他回去。
走廊里就剩纪忝铭和姜愿,姜愿手指紧紧捏着衣角:“医生刚说他怎么样,是不是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纪忝铭安抚姜愿在椅子上坐下,将医生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给姜愿。
他可能醒不过来,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
姜愿平静地听完,就难以自抑地捂着脸流眼泪,不住地抽泣哽咽。
他揪着自己的头发:“都怪我,如果我按得再紧点,他就不会流那么多血,如果我看紧他不让他割破手腕......”
虽然不清楚他们被困礁石,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通过姜愿这几句话,纪忝铭也大概猜得出来。
为让姜愿好好活下去,他那傻弟弟是有可能主动割破手腕给他喝血的......
纪忝铭眸色深深,沉声对姜愿道:“你们在被困礁石发生的事,已经过去,别再跟任何人提起,尤其是我妈。”
姜愿知道纪忝铭是为他好,不想让许箐更恨他,但是不提起就不存在吗?
他痛苦地失声哽咽:“真的对不起,都是我害的他,都是我害的他......”
“糯糯,你还不明白吗?”
纪忝铭让姜愿抬起头,正视着他:你不是害他的,你是救他的。”
姜愿神色迷茫,疑惑地眨了眨眼,他这副样子,怎么救纪许渊?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到现在说怪谁都没有用,我们能做的就是听医生的,帮他尽快醒过来。”
纪忝铭定定地看着姜愿:“医生说的那些方法,很明显,只有你做的到。”
“我那傻弟弟最爱的是你,最割舍不掉的也是你,令他想念又眷恋的味道是你最拿手的蟹酿橙,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盛糯糯,最喜欢的就是你的声音。”
纪忝铭缓缓吐出口气:“我说的这些你明白吗,你盛糯糯从来没有害过他,你是要救他命的。”
这点事实纪忝铭清楚,许箐也同样非常清楚,所以从医生的办公室出来,她没有对姜愿大动干戈。
因为她明白,她儿子能不能醒过来就看姜愿愿不愿意陪着他。
即使没有效果,即使所有的努力都没有回应,姜愿还愿不愿意长时间地陪着他做干预治疗。
姜愿瞳孔微震,迟滞看向纪忝铭,犹豫不决的神情逐渐变得坚定。
“我可以救他,我能救他。”
“我必须救他。”
纪忝铭破涕为笑:“如果你不可以,世界上就没人能救得了他。”
他那傻弟弟,这辈子就认准了这么个盛糯糯,宁愿为他义无反顾地去死。
希望同样愿意为盛糯糯战胜死神,醒过来并好好地活下去。
四十八小时的监护结束,纪许渊被转到姜愿的病房,医生再次检查以后,他们决定回京城继续治疗。
私人飞机在京城机场降落,很快安全转移到纪家早就收拾好的豪华病房。
苏恬恬把姜愿的行李收拾到病房,脸色很是担忧:“姜老师,你的意思是,要留在医院照顾他?”
姜愿淡淡点头:“嗯。”
“可是......”
“深蓝岛有唐总呢,我很放心,你们也好好跟着他,让公司业绩再创新高。”
苏恬恬脸色为难,她不是说深蓝岛的问题,她是说姜愿的个人问题。
“姜老师,这是很重要的决定。”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或许这辈子都躺在床上,那你也要把自己的余生困在这间几十平米的病房里吗?”
“我的意思不只是印象深蓝岛,还有你热爱的事业,你满身的艺术才华就要浪费,这辈子都围着他转吗?”
姜愿黯然伤神,扯了扯嘴角,结婚那五年他就围着纪许渊转,离婚后依然围着他转,他们之间这是什么孽缘啊。
看姜愿无动于衷,苏恬恬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紧紧攥抓着姜愿的手:“姜老师你还年轻,要为自己做打算。”
姜愿眯眯眼睛,疑惑看向苏恬恬:“我年轻吗?”
苏恬恬坚定地点点头。
姜愿苦笑:“只是看起来很年轻吧,我好像活了很久的感觉......”
他真的已经不年轻了,这辈子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他都早早地经历过。
失败的婚姻,病痛的折磨,意外痛失母亲,误以为孩子流产,恶意绑架,假死后远走他乡,遭遇风暴流落荒岛,跟久未相见的故人重逢......
从开始默默无闻到成为业界明星,事业开花结果,孤身只影到有俩亲人,他经历了太多太多的过去......
二十八岁的年纪,姜愿总觉得自己有四十几岁,沧桑得不像话。
见姜愿心意已决,苏恬恬苦着脸没有再劝他,走出病房就见唐思淼坐着,在走廊连椅上等着她。
苏恬恬黯着眼睛,朝他摇了摇头,唐思淼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当外头骤风暴雨,纪许渊毫不犹豫冲出去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他永远没那份勇气,敢用自己的命去换姜愿的命。纪许渊说得半点没错,这场博弈中他注定没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