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明赫忙撑在扶苏肩头, 伸长小脑袋去打量那方士,在脑海中急切问道,“这么说来, 这人从齐国临淄来的方士,真是西汉公乘阳庆了?公乘这个姓,真的很少见啊...可是, 这人是方士而不是医士啊..”

  系统耐心听完他一连串的疑惑, 解释道,“宿主,据我了解是这样的:首先, 公乘并不是姓氏,而是汉承秦制沿袭的秦国爵位名称, 第八级爵位就被称作‘公乘’,所以阳庆应该是姓‘阳’的...”

  “其次, 关于他的身份是方士, 是因为春秋时期把医者、祝卜者也算在了方士行列, 这回恐怕是齐王挑人时搞混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 我们还要找机会试探确认一下, 如果他真是西汉名医阳庆,送去炼火药就太浪费了, 战国这世道,方士一抓一大把, 好医者却跟大海捞针的难度差不多啊...”

  明赫听着他这话, 望着举尊痛饮的面白美髯中年男子的目光, 眼神不由愈发地火热起来。

  他曾在史书上看到过, 公乘阳庆,是临淄当地有文献记录的西汉第一代名医, 此人不但将扁鹊脉学真传学了个十成十,还精通药石论——更重要的是,他还收了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被后世称作与扁鹊齐名的弟子淳于意。

  此刻,扶苏已将明赫抱到椅间入座,他们是秦国公子,座位自然一向被安排在尊贵的右侧,但在满殿高官厚爵的公卿大臣面前,这群无官无爵的孩子论资排辈只能坐右侧下方,正好跟左侧靠近殿门的方士斜角相望。

  明赫坐下继续歪着脑袋火热打量阳庆,越看越觉得,此人确实跟那群方士气质截然不同,恨不得立刻跑上去询问确认:您是擅长医术的阳庆吗?您有个叫淳于意的弟子吗?您能将淳于意也召来咸阳吗?

  扶苏顺着小家伙的视线望去,见对方是一群身穿麻衣之庶民,心头不由也暗暗惊诧,今日这晚宴乃是为接待齐国使臣而设,为何会涌入十多位庶民?

  再者,按列国遵循的周礼之道,无论是何种宴会,对入殿宾客皆有严格身份要求,这六英宫,绝不该出现庶民的啊...

  他将明赫的举动,理解为对这群陌生人的好奇,遂不动声色掩下眼中惊诧,朝殿上瞥了一眼,温柔地俯首贴了贴明赫的小脸墩,提醒道,“阿弟,父王来了哦!”

  果然,一听到“父王”二字,明赫忙收回“觊觎”阳庆的目光,甜甜笑着扭头朝殿上望去:父王每回在正式场合都会穿得格外隆重,头戴通天冠的父王气场太强大了,座中数百人,我父王最帅啊!

  而另一边,察觉到那道炙热目光终于收回的阳庆,却趁着跟随众人起身敬秦王酒时,举尊以袖掩口,从缝隙间迅速往明赫的方向瞄了两眼,瞄完却愈发困惑了——

  若是有成人以这般目光窥视他,他尚且能脑补出一连串秦齐两国暗潮涌动、秦人准备拿他们这群方士开刀之血腥戏码,可一直悄悄打量自己的,不过是个两三岁大的小娃娃...

  这般想着,阳庆心情沉重地放下了酒尊,他家中虽是临淄富商,父亲却痴迷于古今医家之道,重金托人寻来黄帝与扁鹊所遗之医方脉方,这般耳濡目染之下,他幼时识得的第一个字,便是“医”字。

  他苦读先贤医书,苦练把脉针灸之术,搜罗列国阴阳外变与药论奇方,在临淄免费行医救人,致力于将医道从巫道中彻底剥离,成为真正能治病救人之良医,并将医家之道发扬恢弘,让医者能被齐国众人称作“医士”、再不被冠以“方士”之名。

  哪知,正在他打算将十多年的实践经方整理一番、编撰成《黄帝扁鹊脉书》之时,王宫传来的一道诏令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君王下令,要送他去秦国炼丹!

  阳庆很快猜出,君王定是随意从朝廷编撰的“方士名录”中胡乱圈了些名字,便再三解释:自己虽亦被称作方士,但所学为医家之道,半分不懂神仙方士炼丹之法,纵便去了秦国亦是枉然呐...

  但齐王派来的侍卫哪肯听这些,还连喜夸阳庆既懂医术,正好可负责配毒一事,便将他与那些方士全赶上了马车,齐使在途中一再叮嘱他们——此番前往秦国为秦王炼丹是假,博得秦王信任趁机在丹药中下毒是真,若能成功毒杀秦王者,归国后齐王将重赏千金,封其为万户侯;一年内若任务失败,他们留在临淄的家人族人将会以通敌罪论斩。

  虽然秦王在齐地素有暴虐之名,但阳庆深知,一个医士的双手,绝不能沾上夺人性命的血腥,如此卑劣的开端,会将医士拽入无尽罪恶的深渊,秦王再不仁,亦不该由他来杀!

  思及此,他再次暗暗喟叹一声,吾平生所学,乃是救人之道,绝非杀人之道啊...

  这时,他又感觉一道炙热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索性顺着目光源头回望过去,却一下怔住了:又是那小脸圆圆的玉雪孩童。

  那孩童见他望向自己,神色间非但无半丝惊慌,反倒还歪着小脑袋对他咧嘴一笑呢,阳庆视力极佳,很快便发现:这孩童连同他身旁的温文少年皆长得十分好看,二人眉目之间,更与殿上那位风姿不俗的秦王有几分相像。

  他顿时便悟了:想必殿中这几名孩童皆是秦王之子。

  两国邦交之宴会,秦王竟会让公子们出席,倒也是闻所未闻之事...

  他见斜对面那孩童仍在眉眼弯弯打量着自己,遂勉强回了个笑容,跟随大臣们的身姿重新坐下,心头闪过几分苦涩——

  孩子,你此刻这般天真无邪地对着我笑,却不知来日,我将会亲手配毒害死你的父亲,我本不欲杀他,可他若不死,我之父母妻孩便会面临必死之局,此事何如?

  殿上的年轻君王放下玉尊之时,不动声色往小崽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发现小家伙正歪着小脑袋看向对面侧下方,只留了个后脑勺对着他。

  他飞快瞥了一眼该方位,只见坐着一群无官爵的麻衣之人,顿时心下了然,看来,他们便是李斯方才急急通禀的方士。

  他边思忖着,齐使将方士公然携入宫中,看来齐王此番十分着急啊,呵,丹药?边暗笑,小崽定是迫不及待想让方士为秦国造火药,这才忍不住一直打量对方。

  寡人这心急的孩儿啊!

  一丝不苟身穿玄衣纁裳、头戴通天冠、腰间佩绶的秦王嬴政,今日看起来,原是更添了几分赫赫威仪的,正因他通身不怒自威之冷冽气势,才让齐使一时不敢贸然先开口。

  但在这一刻,当君王为自家小崽的举动无奈之时,面上便浮现出几分连他自己亦未曾察觉的淡淡笑意。

  而捕捉到这笑意的齐使,立刻激动地将之解读为:想来,秦王定是甚满意我王所赠之礼!

  于是,他当机立断举起重新被斟满美酒的玉尊,起身笑道,“傧尔笾豆,饮酒之饫,兄弟既具,和乐且孺。外臣受我王所托,愿为秦王寿,祝秦王寿如南山,国祚万年!”(1)

  说着,他将玉尊凑至唇边,作出假意饮酒之态,却并不喝下。

  他这话,是将秦齐两国比作兄弟宗族之亲,自然是秦为兄、齐为弟;而这喝酒之礼,乃是列国间最隆重的臣服之礼。

  嬴政见此,亦起身举尊笑道,“南有樛木,甘瓠累之,君子有酒,乐与贤者共之也!”(2)

  齐使见秦王将尊中之酒饮尽,这才跟着一饮而尽,又捧着一块祚肉走出席间,满脸堆笑道,

  “外臣幸受我王所托,愿为秦王酢!今日起齐国自请为秦国藩国,献上金玉珍器数车与方士数名,并将在每岁十月为秦王纳贡。一愿秦国黍谷满仓,二愿秦王万寿无疆,三愿秦齐兄弟永结同好!”

  怂恿齐王自请为藩国,亦是后胜想出的法子,若齐国突然送方士给秦王,任谁都能猜出其中必有玄机,秦王定不会上当。

  但后胜收了燕国重金,已允诺“燕王”派来之人,定会在一年内除去秦王,思来想去,唯有齐王肯主动自降为秦王藩属小国君王,方能尽快将方士赠与秦王,又不被对方所疑心。

  喏,低眉顺眼的藩国君王,连齐国最有名的方士都为秦王备上了,是何等关心他的健康大事啊?此举,反倒更能显出齐王敬秦之真心实意。

  在后胜看来,自己王上至多不过委屈一年,待这任秦王一死,秦国无一成年公子,必将陷入主少而国疑之境地——届时,齐国定能联手楚燕一举灭秦,这所谓藩臣之事自然作废,故而,他再三勒令齐使,为取得秦王信任,必须将全套礼仪做足。

  而齐使今日施行这请服献礼,乃是由周礼转化而来。

  按周礼,原本只有诸侯候选人可在盛宴之时,向周天子敬酒并呈献羊羔、祚肉与鲜鱼,并按一献、一酢、一酬之流程当场献歌,在经过数轮问答,得到周天子承认后,方可成为其钦定之诸侯。

  后来随着周王室的衰微,弱国小国便将这套礼仪挪用到了对强国臣服之时,唯一略有不同的是,小国君王为保住最后一丝颜面,并不会亲自前往参加这仪式,只派出朝中高官代君举行。

  譬如今日这齐使,在齐国亦是位列三公之高官。

  蒙毅上前接过祚肉恭敬呈与君王,嬴政端起玉盘接过并不食用,问道,“汝王何人?”

  此乃臣服献礼之必经流程,大国之君随意发问,小国使臣谨慎作答,至于能否成功被对方接纳为藩国,全看大国君王之心情。

  齐使恭敬答曰,“吾王田建,乃齐国之君,乃秦王之异姓昆弟。”

  早转头看着这一幕的明赫悄悄问扶苏,“阿兄,齐王是比父王还年轻么?”

  莫非他现在才十多岁?怪不得能成为史书上最窝囊的一个六国君王,自请投降...

  此刻仪式还未完成,宫人按规矩尚未上菜,众人案桌间只有美酒与几碟下酒菜:醢。

  扶苏担心小家伙饿了,先抓了一块鱼醢撕碎喂他,这才在君父与齐使继续的一问一答声中,压低嗓音解释道,

  “阿弟,并非如此哦,齐王比父王年长二十又一,此乃臣服之礼节。”

  在这无比重视长幼尊卑的时代,一国君王对外自称“弟”或“臣”,皆是唾面自干的无奈之举。

  譬如,先前同样自请为藩国的韩王,书信间亦对秦王自称“臣”。

  明赫慢慢嚼着鱼醢点了点头,暗道,“好嘛,这样算起来,齐王差不多都四十来岁了?活了半辈子竟窝囊成这个样子么?”

  听见心声的李斯王绾等大臣,忍不住悄悄勾起了嘴角,小公子真乃一语中的啊,这齐王田建,着实是只长年纪、不长脑子的废物之人!

  嬴政从自家小崽的心声中得到了灵感,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君王后何如?”

  齐使闻言,不由抬首望向殿上那位神采俊逸的君王,神色间有些迷惘无措道,“还请秦王知悉,我王之母君王后,已殁数年...”

  嬴政轻轻笑了笑,“当年,昭襄王以玉连环遗君王后,齐国满座公卿皆不能解,唯君王后以锥击破而解之,真乃女中豪杰也!寡人如今尚未派人动齐国寸土,齐王便懦弱至此,率先请服,莫非齐君之志,尚不如其母耶?”

  齐国这位君王后,亦算得上奇女子。

  当年,秦昭襄王有意攻伐齐国,便派人以一连环玉器赠与齐国,借机试探齐人之志,正在群臣皆解不开连环而长吁短叹之时,齐国君王后却命人取来木锤,将连环砸了个稀碎,以此回应秦王:我齐国如今虽早不复当年强盛,但若贵国敢悍然出兵,齐人必行玉石俱焚之举!(3)

  在齐国大臣们的担忧下,得知结果的秦昭襄王非但并未怒而攻齐,反倒对齐国君王后之勇气赞不绝口。

  当今齐王乃齐襄王与君王后之子,而他愿意毫无怀疑地信任后胜,正因后胜是其母之弟,亦是他的舅父。

  此刻,随着嬴政这话一出口,齐使登时便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境地——

  若他顺着秦王的话,承认齐王才干勇气确是远不如其母,恐怕齐王懦弱之名便会传遍天下,从此彻底沦为众人之笑柄,以他一个臣子之身份,岂敢附和非议君王?

  可若他反驳秦王之言,将齐王吹嘘成心怀壮志、一心匡扶社稷之有为君王,那...此番齐国大张旗鼓前来臣服之举,看在秦国君臣眼中,岂非是摆明了暗藏玄机的?

  齐使边暗骂秦王着实太过奸诈,边心念急转想着应答之策,殿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座中方士们的心亦跟着提了起来,若秦王拒绝齐国臣服之举,他们便会跟礼物一道被遣返归国,等待他们的,是阖族共赴黄泉之路啊!

  阳庆怀着些释然、又怀着些悲愤地颤抖着手,举起玉尊准备将自己灌醉,递到唇边才发现,尊中美酒已空,而在这献礼环节结束前,不会再有人前来斟酒,只得又悻悻放下了玉尊,索性暗忖着,若是让他来回答这刁钻问题,该如何答是好?

  明赫正忙着偷吃餐盘中的醢,一时倒也没空想七想八的,所谓醢,正是这时期权贵方能专享的下酒肉酱,除了羊醢、鱼醢等常见肉酱,案桌上还有一小份蚁醢——用蚂蚁卵腌制的肉酱。

  这道被周王室列位祭祀飨礼必备佳肴的“美食”,亦是列国诸侯大夫极喜爱之物。(4)

  但是,无论扶苏等人将这道菜说得多么美味,明赫也坚决不尝半口,每回他这份,都会被最喜吃蚁醢的将闾喜滋滋分走。

  在明赫的概念里约摸过了半分钟左右,正在他将一块羊醢悄悄塞给扶苏时,齐使的声音便再次响起了,只听对方语气激昂道,

  “回秦王,外臣以为,我王既是先王与君太后嫡亲之子,自也延续着先王之英明与君太后之睿智...只是,我王对秦王征伐天下之壮举万分仰慕,屡屡称赞秦王为举世无双之雄主,更叹人生不过须臾之间,既有幸与秦王生逢一世,又何必生出龙虎相残之举?若能结拜秦王为兄长之君,实乃我王毕生之尊荣也!”

  李斯听着这话,眼中渐渐泛起了一丝嘲讽,龙虎相残?我王固然是龙,但齐王何曾是虎?但世间哪个君臣不知晓,齐王田建乃是扶不起之烂泥。

  据传,当年其母齐国君王后去世前,早已成年的田健竟哭哭啼啼、哀求奄奄一息的母亲为他写出朝中大臣能用之人,待他命人将笔墨取来,君王后却留下一句“老妇已忘矣”,遂不甘心地阖上了眼。(5)

  李斯这等人精,岂能不明白对方弥留之际的万念俱灰——堂堂一名成年君主,竟连朝中哪些大臣能用皆分不清,纵便她今日留下大臣之名,待来日这些大臣尽数老迈告老,君王又当如何是好?

  想来早在君王后闭眼时,便已料到齐国必亡之结局。

  思及此,李斯又悄悄瞥了一眼自家君王,心中充满了满满的骄傲:老夫之眼光,真乃世间第一等!

  那年,他离开稷下学宫前往咸阳之时,正好碰上庄襄王病逝,与他半路相遇同行的几名儒法学子,便商议着秦国先君既亡、新君不过十三岁之孩童,恐怕秦国嬴氏江山,迟早会变为吕氏江山,而吕不韦登基后为证明其正统之身,必会设法废了秦国坚持数代的商君之法——如此一来,秦孝公当年发布的求贤令便不复存在。

  认为留在秦国无甚出路的几人,便偷摸着相约离开了咸阳,唯有李斯不肯走。

  为了荣华富贵,他想赌一把:赌接连出了六代明君的嬴氏君主,这一代能再出一任明君。

  是以,他一边投靠权倾秦国的文信侯吕不韦,在精心取得对方的信任后,终于成为能跟随他进出咸阳宫的随从,亲眼看着秦王从一个眼中犹有几分稚气的少年,在相权对君王的倾轧下、在王宫的勾心斗角下,一步步成长为冷静智慧的君王,一步步铲除对手收拢君权...

  而在当年吃人的王宫环境中,自家王上全然不如齐王田健那般幸运,有一个肯为他挡在身前周全谋划的好母亲!

  故而在李斯心中,齐王田健这等废物,莫说认自家王上为兄,便是给自家王上提鞋,亦是断然不配的!

  端坐殿上的嬴政对齐使的回答似颇有几分满意,遂淡笑着又问道,“君王后为齐王所选之良臣,可是后胜耶?”

  齐使暗暗叫苦不迭,秦王问的,净是送命之题!

  但这趟他回复得极快,“禀秦王,外臣以为,后相为我齐国贤相,对我王忠心耿耿,想来君王后当年...想推举的正是后相。”

  这题本就只有一个答案:往死里夸后胜。

  嬴政颔首道,“善!不知齐国良臣后胜,为寡人选了何礼?”

  齐使哪顾得上秦王口中“英明的齐王竟任由齐相做主”之暗讽,只悄悄大松一口气,臣服一事,成了!

  他忙取出礼单大声念了起来,待念完礼单,又笑眯眯俯身拜道,“禀秦王,我王还托外臣转告一二:以秦王之文韬武略,踏平中原四海、手握日月乾坤不过数年可成之事,届时于中原之外,更有匈奴百越等蛮夷诸地静待秦王征服...但人生一世,于渺渺天地间犹如一粟耳,秦王若能万寿无疆、岁岁守护大秦辽阔疆域,真乃天下之幸,亦乃我王所愿...”

  他见秦王闻言果然面色愈发愉悦起来,顿时信心倍增,立刻趁热打铁道,

  “我齐国盛产方士,我王为表昆弟担忧之心,特命人在国中精挑细选出方士十三人,他们精通炼制凝神入气、真息入窍或再造乾坤之仙方丹药,秦王若能日日服用,必将延年益寿、万寿无疆啊,故而,外臣今日斗胆将方士们带来宴间,还请秦王饶恕外臣唐突之罪!”

  嬴政笑语吟吟直言“无妨”,还顺水推舟答应了齐使的请求,命方士们上前介绍各自擅长之奇方妙丹,并亲口承诺,明日便会派人开始为方士们修筑大大的炼丹房,直听得齐使喜上眉梢,暗道明年今日秦王必死无疑!

  今日午膳时,便听父王提起火药一事的扶苏,再次面色平静地看向殿前的方士,暗道,原来这些人便是齐国方士,齐王打的竟是这等恶毒主意,竟想以长生诱惑我父王信任方士?丹药若有助长生,齐王自己怎不服用?

  想到神画中父王被丹药害得早早离世之事,他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冷意——这些为秦国炼火药之方士,若有人心怀不轨,敢打着长生之名引诱父王服用丹药,我必设法杀之!

  全然不知火药一事的王翦,闻言眼中亦射出精光朝殿前看去,难怪此人要冒险将方士带进六英宫,原来,齐国此遭绕了如此大一个弯子,重头戏正是献方士!

  他虽跟这时代众多人一样,对世间有鬼神一事深信不疑,但在眼下的秦国,众人信的多是本土巫士,并无几人相信方士之术。

  故而,谋略高深的老将王翦很快便察觉,既然齐国对方士一事如此在意,说明这些方士定有问题,再者,王上有九公子这真正的天上仙人守护,自能长寿无极,何须服用区区凡人所炼之丹药?

  他本想开口劝君王,切不可收下这等齐国方士,但转念一想,不对,李斯那柄利刃今日还未开口!

  待他抬头瞥见君王俊朗面庞上愉悦的神色,立刻便歇了劝谏的心思。

  嘿,他早摸透规律了,但凡他家王上露出此种神色,便意味着,君王正在顺着对方的计谋演戏呢。

  果然,方士们回到座位后,嬴政又命齐使当场击缶,放声高歌了一曲《瓠叶》后,便命人取刀割下一片祚肉,在齐使亲自吃下试毒后,自己亦吃下一片,以表正式接纳齐国为秦国藩国之意。

  礼既已毕,在庄重的编钟声中,晚宴这才正式开始,宫人们鱼贯撤下下酒醢食,端来弥漫着诱人香味的菜籽油、花生油香味的铁锅炒菜。

  齐国方士们看着餐盘中琳琅满目的鲜艳色泽菜肴,闻着此生从未闻过的奇妙香味,皆忍不住偷偷咽了咽口水。

  秦国不但酒香,连菜色亦格外美观香浓啊!

  待再次起身与秦王敬酒后,方士们迫不及待举箸朝餐盘伸去,美食,我们来啦!

  哪知这时,前方传来宫人的惊呼声,“左丞相...王上,左丞相晕倒了!”

  明赫忙放下筷子伸脑袋望去,在嬴政命蒙毅速去传夏无且前来的吩咐声中,阳庆已急急搁下筷箸出列,上前拜道,

  “小人于席间失礼,还请秦王恕罪...急症危急万分,小人略通医术,还请秦王允许小人为贵国左丞相先行诊治!”

  嬴政虽不喜王绾某些观念固执,但亦不欲这为秦国效忠数十年之老臣死于急发之症,若王绾于殿中暴毙,更是大凶之兆。

  但让这齐国方士为他诊治...

  正在他犹豫的瞬息之间,便听见小崽着急的心声响起,“哎呀怎么办啊,我该怎么才能劝父王答应下来,阳庆,他可是比夏无且医术更厉害的医士啊...”

  李斯眸光一闪,忙当机立断起身劝道,“王上,夏无且纵便以最快速度赶来,亦需一炷香之久,若左丞相此病为急症,恐怕会耽误时机啊...”

  有了李斯出面,王翦等能听见心声之人亦连声附和,他们虽不喜王绾,却不至于想看同僚当场毙命...

  在嬴政的顺势而为下,在齐使的惊喜目光中,阳庆迅速摸出王绾乃气血攻心之脉,当场便命人将对方挪至殿外空旷处,从衣襟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为他扎了几处穴位。

  很快,原本已不省人事的王绾,便在宫人的搀扶下悠悠醒来。

  嬴政看向阳庆的目光便含了几分探究,此人医术果真比夏无且高明,又随身携带银针,想来是极痴迷医道之人,既如此,他为何要舍医炼丹?

  王绾缓缓睁开眼,有气无力间正想开口请罪,哪知面前的阳庆定定看了他一瞬,忽然一把扯下对方头上玄冠,便急急往右侧拐角处跑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不但让跟着出来的秦国君臣震惊不已,齐使更是早吓得两腿发抖,噗通跪在秦王面前连声请罪,在心头将阳庆骂了个狗血淋头。

  王绾颤巍巍伸出右手,目眦欲裂指着那人的身影,白发倒竖着“竖...竖..竖...”地喊了几句,却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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