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本和苏格兰眸光一冷,齐齐投向窗边沉默的长发男人。背对着月野凌的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属于黑暗生物的森然审视。
“老鼠。”
莱伊看到波本双唇微动,无声地吐出让人血液凝固的名词。目光上移,是仿佛发现猎物一般地嗜血眼神。
再不说些什么打消两人的怀疑,他明天就会被组织调走接受审查。
不……也许今晚,就能收到来自琴酒的短信。
“先生,您为什么觉得,‘诸星大’是个假名?”
莱伊故作轻松地问道:“毕竟这个名字,我已经用了十几年。对于我来说,‘诸星大’就是我的真名。”
没错,能够成为组织成员,自身多多少少犯过几件事,被记在官方掌握的犯罪系统里。为了减少麻烦,改名对于他们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但是,在月野凌眼中,只有他一人用的是假名么?苏格兰他还能理解,可波本这个情报贩子,竟然会用真名进入组织?
莱伊否定了自己刚得出的结论。
这里面,肯定还有着他没有注意到的信息。
月野凌不满地长发男人的提问,在他看来,莱伊就是在偷换概念。
“你在质疑我作为阴阳师的专业能力?”
说着,便把手伸进了衣兜里摸索……摸了个空。
“欸?”
枕头垂直掉落,侧面受力弯曲,小幅度弹起,最后平躺在地上,无人理会。
青年把衣服上空空如也的口袋全部翻了出来,仍是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纤长微卷的睫毛一颤,水光再次蔓延上琥珀色的眸子。
“我的符纸哪去了?”
由于酒精的作用,月野凌的大脑依然处于迷蒙状态,并没有反应过来此时的他,穿的是睡衣。
压切长谷部绝对不会允许,因为睡衣中放有物件,而导致自家阿路基的睡眠质量受到影响。
就算符纸很薄,但有几率发出纸张的“哗啦”声,也是存在的隐患!
所以,现在月野凌的身上,一无所有。
正对着青年的莱伊瞳孔一缩,对眼前的一幕表示难以置信……
怎么搞得像是自己在欺负小孩一样?
而从青年说话的语气中,意识到了不对劲的波本和苏格兰,狠狠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莱伊无语:都什么毛病!
明明是对方先出手,妄图掀自己马甲的好么!
三人眼神交锋片刻,最后波本与苏格兰达成了一致。由波本盯着莱伊,以防对方的突然袭击,而苏格兰想办法安抚住月野凌。
猫眼青年在回过身的一刹那,神情瞬间恢复到了“伪装”时的模样。学着刀剑们的动作,将手轻搭在青年的头上,温声道:“月野说的所有话,我们都相信哦~并不需要符纸来证明。”
青年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越发的委屈起来:“为什么要叫我月野?”
吸了下鼻子,语调中带了丝哭腔:“我们难道不是朋友了吗?”
波本忍不住“啧”了一声,盯着莱伊的眼神又凶狠了几分。
莱伊:……苏格兰到底会不会哄人?!
苏格兰怔愣半秒,试探地说:“凌?”
犹豫的样子完全是装给莱伊看的,他可不想因一个称呼,被莱伊抓到把柄。
自己和zero,要站在绝对的主导地位,去对付那个男人。
月野凌马上就要溢出来的泪水,眨眼间便收了回去,双眸微弯,欢快地应道:“嗯!”
没有忘记苏格兰最开始的话,青年抬起手,指向默不作声的莱伊:“要证明!给他看!”
说完,双手交叉,盖住自己头上的那只手,轻轻蹭了两下,表现得很是亲昵。
变脸速度,跟他们这帮代号成员不相上下。
猫眼青年的内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回忆着自己进入房间后,查看到的物品摆放位置。苏格兰从手边的柜子里取出一张白纸,无师自通地撕出纸人的形状,递给月野凌。
“符纸暂时没有,小纸人可以吗?”
青年乖巧地点点头,拿着柜子上的黑色记号笔,在纸人身上写下“诸星大”几个字,然后扬手一丢……
纸人毫无反应,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像普通纸片一般飘落在地。
月野凌叉腰哼哼两声,下巴扬起,理直气壮道:“这就是证明,诸星大这个名字跟你产生不了联,你用的时间绝对不超过三年!”
竟敢质疑尊贵的凌大人的话!被打脸了吧?
哼!活该!
那就有意思了……
波本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在知道他们会成为搭档之前,自己便着手调查过莱伊。“诸星大”这个人,可是有着完整的人生轨迹,就连他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重点是,莱伊与自己和hiro差不多同一时期,进入组织并取得代号的。
由此可以得出,莱伊是在获得假身份不久,便加入了组织。
好似这个身份,完全是为了组织而准备的一样。
而且这种完美的假身份,光凭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办到的。除非……莱伊的背后,还有另一股势力!
莱伊不明白,为何波本和苏格兰如此信任月野凌的话。可此时事情的发展,对自己非常不利。
得换个方法,把这事揭过去……
但苏格兰没有留给他解释机会。
弯腰拾起软枕,拍掉上面沾染的灰尘,放在月野凌的怀里。苏格兰双手扶着青年的肩膀,稍稍用力将青年的身体调转方向,轻推出房间,拦在门外的走廊上。
“凌,我和波本还有些事要忙,你可以先在隔壁休息下吗?”
苏格兰温声诱哄道:“就一小会,我忙好了,就去陪你。”
月野凌歪歪头,用他不太清醒的脑子思考了一阵,顺从地说:“好哦~hi……”
苏格兰浅笑着按住青年的脑袋,打断了对方即将吐出的名字:“乖。”
注视着月野凌打开波本房间的门,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成功劝走了醉酒的人,苏格兰直起身,关上门,用一旁的柜子卡住拉门的把手。
做完一切后,沉着脸走到波本的身边,蓝瞳在月光下,浸满了寒意。
宛如脸上的笑意,从未存在过一般。
波本不慌不忙地挽起袖子,扯开领口,侧身挡住窗口的位置,防止莱伊半路跳窗逃离。
莱伊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身体绷紧,不动声色地摆好攻击姿态。
苏格兰活动了下手腕,凝视着沉默不语的男人,冷声道:“那么接下来……”
“我们该聊一聊名字的问题了,诸星先生。”
——
无数颗细小的灰尘,在形成丁达尔现象的阳光中飘浮。晃晃悠悠,起起落落,令人目眩。
月野凌坐在柔软的床褥上,双眼放空,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房间……怎么如此陌生?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自己刚刚……不是在跟三日月聊天么?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天就亮了?
“阿路基!!!”
外面传来一阵凄厉的喊声,惊飞了庭院中正在啄食的麻雀。青年吓得一抖,瞬间被拉回了神智。
“长谷部?”
爬起身推开窗,月野凌朝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
哦,是天守阁啊。
月野凌:“……”
所以,自己不在天守阁,那是在谁的房间里?
“你看起来睡得不错嘛~”
金发青年眼角贴着一块OK绷,斜倚着门框,对青年招了招手:“早啊,凌。”
月野凌眨眨眼,突然脸色一变,抬脚“哒哒哒”跑到门口,探出头往走廊两端分别张望了会,没发现那个好友的现任同事存在,松了口气,一把将波本拽进房间,关紧门。
“怎么不演了?”
青年小声地说:“不怕暴露你的身份吗?”
“呵!莱伊已经不能成为我们的威胁了。”
安室透凑近月野凌,轻眨下右眼:“我们抓到了莱伊的大把柄。”
月野凌闻言,眼前一亮:“什么大把柄?”
安室透也不卖关子:“我们发现,莱伊是公司的竞争对手派来的卧底。”
经过昨晚的审问,他和hiro初步判断,莱伊的真实身份来自于国外某个官方势力,大概率是FBI安插在组织内的探员。
他已经联系了部下,去排查日本最近有没有国外执法人员的入境记录。
就算有着共同的目的,但想要跨国办案,也得老老实实在公安的监视下行动。
不然……滚出日本!
“哇!”
月野凌很给面子地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商战嘛?”
“那我是不是可以直呼你和景光的名字了?至少在家里是这样。”
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好友与莱伊的立场可能不一样,但在公司卧底这件事上,还是会有共同语言的。
安室透摇摇头:“是透和光。”
“莱伊发现了我们之前认识,也会帮忙对公司隐瞒。但是我们另一层的身份,还不能暴露。”
一旦被莱伊知道他和hiro的公安身份,那两方的筹码便会再次持平,收效肯定会大打折扣。
就让莱伊以为,他们并不是完全忠于组织的利益至上主义者吧……
只要付出一些代价,就能的得到他们的帮助。相信莱伊,会分清利弊的。
“好吧……”
月野凌遗憾地说:“你们的工作内容真复杂。”
安室透明白,这里的“工作”,说的是公安那边的任务。
可是他无法解释,为什么针对一家公司,需要警察厅的公安使用假身份做卧底。
组织故意对凌隐瞒他们的真实一面,并派出莱伊,自己和hiro三人负责跟凌对接,那自己就更加不能向凌透露出实情。
这件事涉及到了众多人的利益,牵一发而动其身。在没有拿到组织手中的合作人员名单,调查清楚牵扯到的各方势力之前,让组织密切关注的凌了解真实,只会打草惊蛇。
到时候,不单是他和hiro暴露,默默在身后辅助他们行动的人有生命危险,就连凌,也会因知道了真相,而被组织强行拉入这摊浑水之中。
组织现在对凌的手段温和,不意味着未来会一直这么温和下去。
在没有把握将凌彻底摘除出去之前,维持现状是最稳妥的做法。
月野凌没有过多在意莱伊的事情,只要不影响到零和景光,对他来说此人真正的身份是什么,并不重要。
所以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睁开眼后纠结的问题上……
“对了,透,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青年自然地叫出了好友的假名。
安室透的眼神,一时间有些复杂。
“是你自己走进来的,凌。”
昨晚解决了莱伊的事情之后,他本想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结果蓦地想起房间已经被凌霸占了……
“今晚,你跟我一个房间睡吧。”
给凌掖好被子的hiro,是这么跟自己说的。而自己看着幼驯染不容拒绝的笑容后,也不敢反驳这项决定。
好在,凌一晚上都很安静,没有再次突袭他们。
月野凌疑惑:“我自己?”
他记得,自己好像没有梦游的毛病吧?
安室透:“没错,是你自己。”
顿了顿,好心提醒了一句:“凌,你昨天在河滩上……喝醉了。”
“我看见陆奥守先生拿着摄像机,录下了全程。”
月野凌身形一僵,表情逐渐石化,随后一寸寸裂开。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自己可不可以给陆奥守换台新的摄像机,然后把那个旧的销毁掉?
不行……光销毁机器不够,里面储存卡也不能留!
月野凌握紧了拳头。
不能再拖了,他现在就要去毁尸灭迹!
青年迫不及待地开始行动,“唰”地打开门,结果没注意一头撞在了站在门口,正准备敲门的人胸口上。
“凌?”
绿川光诧异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月野凌条件反射地抬起头,等看清对方的模样后,眸中寒光一闪。
“谁干的!”青年冷声道。
目光落在绿川光缠着绷带的额头上,仔细观察甚至能看到渗出的点点血迹。
好友在自己家里受伤,这还了得!
再一次回到房间中,关好门。月野凌把绿川光按在榻榻米上,小心地解开对方头上的绷带……
像是被人摁住脑袋撞击硬物的伤痕。
“别担心,是我昨晚没看清路,不小心撞伤的。”
绿川光安抚着青年,并对看戏的幼驯染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可这次,安室透与自家幼驯染的想法正好相悖:“是莱伊那混蛋弄的。”
安室透直言道:“他怕我们说出他的身份,跟我们打了一架,不过最后是我们赢了。”
要是二打一还赢不了,那就真是丢人现眼,没脸见人了。
自己还好,只是眼角有点擦伤。hiro的额头看着严重,其实在组织中连轻伤都算不上。
但是莱伊……
安室透恶劣地想:那家伙这几天,怕是下不了床了。
绿川光没想到自己会受到幼驯染的背刺,焦急地看向月野凌,便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凌,你的眼睛……”
月野凌:“别动。”
说着,竖起一根食指,抵住绿川光额头没有伤口的位置。
此时,安室透也发现了月野凌的不对劲。
凌的眼睛颜色,有这么浅吗?
金色的光晕以月野凌的手指为中心扩散,包裹住绿川光整个身体。
安室透的双眸缓缓睁大,大脑快速解析着此时所见场面的信息。
没有符纸和纸人作为媒介,凌现在用的,也是阴阳术的一种么?
被光芒笼罩住的绿川光,才是最能直面感受到这股力量的人。
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身体是超出寻常的轻盈,昨夜残存下来的疲乏与疼痛逐渐离他而去。
直到月野凌收回触碰着他的手指,绿川光过了半刻才缓过神来,抬手去摸额角的伤痕……
那里的肌肤光洁平滑,连愈合的疤痕都没有留下。
“好了!”
月野凌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转过身准备去找莱伊算账:“你俩在这里等会,我教训完莱伊,然后我们一起去吃早餐!”
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负他的好友,胆子可真大!
“凌……”
在青年走出房间前,安室透出声叫住了他:“刚刚的那个……是用来治愈的阴阳术吗?”
不花费任何代价,便可以瞬间治愈的能力,一旦被用在战争当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是阴阳术,但不是治愈哦~”
月野凌炫耀地说:“这招名字叫[时间回溯],很厉害吧!我将光的身体回溯到了昨天早上,所以伤口也就不复存在了。”
得到相反答案的安室透,心情没有变好,反而瞬间坠入了谷底。
“如果说人死了,那回溯时间可以使人复活么?”安室透追问着说。
月野凌对好友的问话感到奇怪,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道:“当然不能。”
“人死后,灵魂会立即被鬼差带走,时间回溯只能作用于躯壳。”
青年没有说的是,生命可以复活,但只有两种方法……
一种是回到过去,改变事情的发展;另一种是,去冥府找阎魔把灵魂捞回现世,然后在躯壳恢复的同时,将灵魂重新塞进去。
这两种方法,自己都能做到,可他却绝不会去做。
回到过去改变历史,会扰乱时间秩序,造成不可挽回的灾难。他平生,最是讨厌扰乱时间的家伙。
这也是他选择消灭历史修正主义者的理由。
至于找阎魔要灵魂……
他脑袋进水了才去欠阎魔的人情!
见安室透不再继续提问,月野凌歪歪头:“没有问题,那我出去啦?”
安室透眉头紧皱,他现在急需跟幼驯染互通情报:“去吧,给莱伊留口气就行。”
月野凌答应一声,转身出了房间……
还不忘回手把门关上。
房间里,仅剩的两人沉默地对视,等到走廊内的脚步声消失了后,一直安静听着两人一问一答的绿川光,先说道:
“你发现了什么?”
安室透肩膀一垮,在绿川光的对面席地而坐,用手指揉捏着自己的鼻梁,头疼道:“我找到组织对凌特殊的原因了……”
“跟时间有关?”绿川光根据两人的对话,推测出幼驯染即将说出的答案。
“是的。”
安室透吐出一口浊气:“有一次任务,是我和贝尔摩德搭档调查一个废弃的实验室。”
“那个时候,我试探从贝尔摩德的口中,套出组织与实验室的关系,结果得到了这么一句话……”
灰紫色的双眸微沉,金发青年模仿着千面魔女的语气,道:“We are both God and demon. ”
“Because we are going to reverse the flood of time and make the dead men alive again.”
绿川光瞳孔一缩,瞬间反应过来:“组织看中的,是凌回溯时间的能力!”
让死人复生……听起来一点也不现实,犹如只有在动画片中才会出现的,为了大团圆Happy Ending的结尾,给主角设定的金手指之一。
组织到底要利用凌,去达成什么目的?!
安室透道:“组织让我们呆在凌的身边,应该也是为了调查出这种能力的情报。”
一直以来,组织委托给凌的任务,全部都是幌子。他们只是想找机会,诱使凌用出能力,好让他们更好地观察罢了……
“还有一个疑点。”
绿川光:“以凌的说法,[时间回溯]是阴阳术的一种。据现在掌握的情报里,阴阳师不只有凌一人,还有花开院这个阴阳师家族存在,组织为何偏偏盯住了凌呢?”
安室透赞同道:“我们需要知道,关于花开院家更多的情报。”
目光与幼驯染交汇一瞬,金发青年阻止了对方想要帮忙的话,坚定地说:“这件事交给我。”
和有着众多约束的警视厅公安部相比,这事还是让警察厅的公安出手更加轻易和稳妥。
他会让自己的下属,去试着接触花开院的人。
关于阴阳师的信息,他们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另一边,月野凌在走廊内酝酿好自己的情绪,一点招呼也不打,直接拉开莱伊房间的门,怒喝声还没有出口,便被面前凄惨的画面震得失去语言系统……
青年僵硬地立在门口,抬起的脚收回,落在原地。
倒退回走廊上,然后缓慢敲击了三下门框,道:“呃……请问,你认识一个叫诸星大的人么?我记得这是他的房间……”
谁能过来告诉他一下,这个被绑成木乃伊的人,是谁?!
零说的是打架吧?不是只有一两人出力的单方面殴打,是三人一起动作的打架……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