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拉勾

  路云瞳孔骤缩。

  望着面前的男人,他心跳如雷。

  他暂时没有进入楼栋,面对着对方,强压下内心窜上来的寒意,回答:“你走错地方了……”

  他声语中是强压下来的镇定,对着他继续:“我们业主群里,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哦,这样啊,那算了。”

  男子留下这句话,转身走了,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

  路云透过玻璃门,紧紧盯着对方远去的背影。

  对方慢慢地,似乎是走向了出小区的那条路。

  他突然翻开通讯录,下意识地想要拨出报警电话。

  脑子里回忆起刘宇一小时候向他诉说过的遭遇。

  有次过年,年幼的刘宇一因为遇到上门讨债的人,不敢回家。

  刚才所遇到的人和事,让他被迫想起了那段关于他的经历,难道那样的事情要再度重现了吗?……

  他走出去,到了刘宇一家所在的楼栋,看到了入门口以及周围各处的监控。

  不,不会的,现在这个小区到处都是监控,外人也不能够轻易进来。

  如果有人想要入室做违法的事,会被全程记录下来。

  更何况,现在是法治社会。

  可那个男人为什么来找刘宇一?!

  他又是谁?!

  路云突然很后悔,刚刚没有拍下那人的照片。

  他决定先暗中观察,看看那个人之后是否还会出现。

  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旺福?告诉他有人来这儿找他?

  一番思想斗争之后,他决定暂时不要。

  因为事情还没有定论,不能这样草率了之。

  他确实是过分忧心,出于对他的关切,才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思来想去,他不想什么预警都不做,还是决定提醒刘宇一。

  上楼回家之后,他登上微信,编辑消息给他:

  “旺福,一路平安。”

  他最终发了这一条。

  消息发完之后,他等待着那头的回复。

  然而一直没有。

  他突然发现,此刻时间已经是十二点多,惊觉已经这么晚了。

  估计他已经睡了吧?

  路云想,等明天天亮,他一定会看到这条消息,于是将手机放到一边,暂作休息。

  第二天清早,他得赶去学校上早自习。

  醒来之后第一时间回到微信页面,却仍然没有收到来自刘宇一的回复。

  “云宝,上完早自习记得回来吃饭哦!”

  外婆自厨房冒了个头,老人家习惯早睡早起,早早地就起来发面,准备早饭,今天打算蒸小笼包。

  “好……”

  早上时间紧,路云夹着昨晚带回来的书,准备开门离开。

  在即将出门之前,外婆突然叫住了他:

  “云宝等等!”

  “怎么了外婆?”

  “我昨晚看了天气预报,今天好像要下雨,你把伞带上。”

  老人的话还是要相信,为了避免发生之前的情况,路云接了伞才出门:“外婆,我出发了,拜拜。”

  “拜拜!”

  -

  一整个早自习,路云一直记挂着刘宇一的回复。

  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他发的消息。

  像外婆说的那样,早自习没开始多久,天上就落了雨。

  早自习结束,他撑着伞回家之后,连忙借了外婆的手机,登上微信。

  然而,却没有收到刘宇一的回复。

  外婆将刚蒸好的面点放到桌上,给他盛了热粥:“快吃饭,我跟你外公都吃了,今早的小笼包我做了两种味儿。”

  “外婆辛苦了。”

  路云暂时将手机放下,拿起勺子喝粥。

  外公坐在沙发上看南河早间新闻,这时候,电视里传出最新的新闻播报。

  “为您插播一条最新消息,今早七点三十分左右,南河东站发生一起持刀抢劫事故……”

  路云身上紧绷的弦霍然被拨动。

  他丢下餐具连忙起身,走到电视机旁。

  主持人打着一把伞立在雨中,他的身后是新闻现场,此刻电视正在直播。

  “据目击者介绍,嫌疑人身穿黑衣,混入出站的人群,对旅客实施抢劫,有多名热心路人及时阻止,避免嫌犯再度持刀伤人。

  部分路人在交涉中受伤,正被送往中心医院……

  而经过现场民众的齐心制伏,嫌疑人目前已被警方带走,正接受调查……后续情况,我们将为您继续报道……”

  “云宝你去哪儿?!”

  路云看完新闻之后,忽然冲向房门,外婆十分诧异。

  “我出去了。”

  路云开门路过玄关处的伞,连忙抽出,急匆匆的架势,似乎是着急出门。

  他忙回头,匆忙之间找了个借口:“我记错时间了,今天第一节课,老师让我们提前进教室,马上就迟到了!外婆我先走了!”

  “那先拿个小笼包!你都还没吃早饭呢!”

  “没事儿外婆,我到时候直接在学生超市买点儿!”

  他匆匆出门,出小区,直接在路口打了辆出租车:

  “去中心医院!”

  进了车,他手捏着伞,冷汗直冒,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旺福,你千万不要有事。

  一定不要。

  -

  车在医院大门停下,他出车之后,感觉到雨小了一些,连伞都顾不得打,就直冲向医院的大门。

  医院的行人此刻都不约而同看到同一个场景:

  一个少年,手握着一把没有撑开的伞,在雨中狂奔。

  雨势渐大。

  然而路云毫无感觉。

  他一心记挂着刘宇一的安危,只想要确认他安好。

  你一定不要有事!!

  “路路——”

  就在这时,恍若幻听一般,路云突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路路!!”

  “路路!!”

  熟悉的声音。

  路云视线穿过茫茫雨幕,仿佛穿过了漫长的距离,最后终于确定了那个喊他名字的人,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旺福?……”

  是旺福!……

  他喃喃自语般地,从幻境中抽离出来,最后慢慢地靠近那个喊他名字的人。

  刘宇一撑着一把伞,立在大路另一头,他加快速度走向路云,发现路云明明也带着一把伞,但是却被淋得浑身湿透。

  刘宇一冲向路云之后,将大伞罩在他头上:“你怎么突然来这儿了?!今天不是上课……”

  还没来得及说完。

  刘宇一蓦然被他抱住。

  面前的人脸像是用尽力气,埋在了他怀里。

  感觉到路云双手越收越紧,刘宇一趁着这时候,将左臂悄无声息抽出来。

  那儿刚包扎好,刚才受了点伤。

  他也是帮忙的热心群众之一,在制伏歹徒的过程中,不小心被刀刃划了一下。

  他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路云,被路云紧紧抱着,他右手撑着伞,左手垂下来,听着路云轻声喃喃,声音里是明显的担忧:

  “我看到了新闻……我以为你……以为你受伤了……”

  “不是吧,现在的新闻……都这么快的吗?……”刘宇一不禁感叹如今电视节目的时效性。

  他下巴蹭蹭路云柔软的头发,轻声:“确实是出了点儿突发事故,我出站的时候,碰到歹徒抢劫,不过周围热心群众都在出手,很快就将歹徒制服了,有人受了伤,我就跟着周围的人一起,帮忙将受伤的人送到了医院。”

  “你受伤了吗?”

  “没有,我好着呢。”

  怀里的人没再发出声音。

  刘宇一惊觉路云浑身湿透。

  他自己的衣服原本没湿,路云身上的湿意将他的衣服也沾湿了些许,不过他不介意,眼下最担心的是路云。

  很明显,他是专程来找他,匆匆忙忙才弄成这个样子的。

  “我今天刚从南宜回来,路上收到了你的消息,但想到那个时候你可能在学校,我刚好马上就到了,就想着上午来学校找你,给你一个惊喜。”

  他叹着气:

  “却没想到……途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对不起路路,是我不好……”

  路云脑袋左右动了动:“没关系……你只要能回来,能出现在这儿,就没关系。”

  “嗯。”刘宇一把伞换到左手,站直身体,右手搂住他,“你衣服湿了,先回家把衣服换了吧。”

  “不回家…… ”

  “怎么不回?”

  路云摇着头:“回小区的话,可能会遇到外婆他们……我……我已经翘课了……”

  刘宇一明白了:“那就不回小区。回学校,我寝室有干净的衣服,你把湿衣服尽快换了。”

  “嗯。”

  回去途中,刘宇一给路云借了手机,路云跟班主任打了个电话,说淋了雨身体不舒服,要耽误两节课,班主任批准了。

  两人赶到学校,刘宇一带他进了宿舍,给他找了换洗的衣服。

  “宿舍有热水,你先洗个澡,然后把衣服换上。”

  “嗯。”

  路云进了浴室,刘宇一在外头等他,顺便更换一下床单和被子。

  户外雨声淅淅沥沥,现在是上课时间,室内只有他们两人,气氛莫名让人安心。

  刘宇一刚把新的床单和被套从柜子里拿出来,却听见自浴室里传出路云的声音:“旺福……没有热水了……”

  “啊??”

  刘宇一想起学校热水偶尔白天不定时,有时候上课期间,是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他想起水房里还有热水,虽然是饮用的,但至少还有解决办法,就对路云说:“那你先在里面等我一会儿,我去水房给你接热水回来。”

  “不……不用了。”路云拿起干了的衣服,准备穿上,站在浴室里回应他,“我不洗了,再去接的话,会很浪费时间。”

  他只是身上淋湿了一些,把水擦干,换上干净的衣服也不是不可以,忙阻止他:“我把身上的水擦干就好。”

  “那行吧。”

  -

  没一会儿,路云就换了干净的衣服,从浴室出来。

  刘宇一见他已经换上了他给他拿的衣服,米白色的T恤,穿在他身上,稍微显得宽松。

  刘宇一注意到,路云头发还没有擦。

  他连忙拿了干毛巾,走向路云:“你头发还没有擦。”

  路云这才发现这个问题,刚才忙着穿衣服出来,一时间忽略了自己的头发。

  刘宇一转眼来到路云面前,柔软毛巾笼住他,轻柔擦拭着他的头发。

  “以后,别再为我做这种傻事了。”

  一边擦拭的同时,刘宇一看着毛巾里安安静静的人。

  “嗯……”路云任由他擦拭,眼睛垂敛着,一动也不动。

  他没看刘宇一,垂着眼,却说:

  “我只是特别害怕……你又会像从前那样,遇到什么困难和危险……”

  “傻瓜,不会的。”刘宇一动作停了停,靠向他。

  “真的?”

  路云充满了些勇气,抬起眼睛。

  他们目光迎上彼此。

  “真的。”刘宇一点头再点头,“再也不会。 ”

  “那你答应我,然后,拉勾。”路云抬起手,一定要得到确切的保证。

  “拉勾。”

  刘宇一顺从地伸出手。

  小指勾上。

  ……

  他们的记忆,在这一刹那,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小时候的时刻。

  那时候作为孩子,他们每次要求对方信守诺言的时候,就会和对方一起拉勾。

  有次比赛考试,谁数学分数考的最多,谁就请客,给对方买沙冰。

  那一次,他们打了个平手。

  为了兑现诺言,他们给对方都买了一杯,还是相同的口味,因为他们那时候,都不约而同喜欢葡萄味的沙冰。

  还有一次,他们和邻里的孩子一起玩捉迷藏游戏,两人当时一起藏在了小区里最隐秘的角落,其他孩子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他们。

  他们拉勾约定,下一次还藏在这个秘密基地,谁也不许将他说出去。

  还有一次,是夏天那个遇到流星雨的夜晚。

  最后的最后,他们拉着勾,约定以后一直一直是好朋友,一直一直都在一起。

  ……

  一次次,一件件。

  这是属于他们共同的回忆。

  他们小指相勾,记忆不约而同地同了频。

  当手指放下,他们目光交汇。

  房间里再无他人,刘宇一指尖从毛巾移到他的头发,路云感受到他指尖缓缓摩挲的触感。

  然后,触感转移到耳畔,再然后,是面颊。

  刘宇一凝视着路云碎发下的眼眸,跟他的一样明亮,带着某种充满念想的、柔和的光芒。

  于是,他更快一点地靠近了路云。

  呼吸交织。

  他们嘴唇相触,慢慢吻着对方。

  从最开始的缓慢辗转,过渡到唇齿的微磨。

  感觉到路云渐沉的呼吸,刘宇一暂时移开,轻声说:“慢慢呼吸。”

  路云没看他,轻轻点头,自己平时的肺活量,在这一刻,竟然如此快速地失效了。

  他呼吸了新鲜空气,感觉到肺部终于充盈了新的气息。

  刘宇一问他:“好了吗?”

  “好了。”

  于是又是持续的深吻。

  彼此的心跳与呼吸,都在这一刻,隐秘而炽热地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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