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晴是在出柜的那年改名的,好像她从小到大对家庭的叛逆,都体现在这两件事上了。
陆晴的父母很严格,一个大学教授,一个高中老师,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书香世家,居然会把陆晴送去学跳舞,走艺术生道路。
事实上,跳舞本来只是培养陆晴道路上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在她幼时因为练舞拉断韧带的时候,这个小点就被叫停了。
陆晴父母认为还是学习更重要,但没多久,她们发现陆晴根本不是块学习的料,她有鱼的记忆,刚学就忘,刚学就忘。
除了跳舞,虽然也会忘,但比学习好太多,再加上陆晴喜欢,她父母便也不再反对。
只是学舞蹈,控制体重身量是必修课,陆晴父母秉持做一件事就要做到极致的态度,对陆晴的管教严格倒了严苛的地步。
每天吃什么,练多久舞,学习多久,休息多久,一张时刻表足以简述陆晴的一天。
而陆晴,也逐渐在这样无法反抗父母的日子中,学会了如何借别的东西发泄情绪。
比如前面提到的,在朋友圈仅自己可见地骂脏话,泡在酒吧里喝酒交友,最出格地就是交了我这样一个女朋友。
我说陆晴是突如其来地松口答应我,其实不然,我只是她叛逆的一把刀,割断她父母控制她的丝线罢了。
至少一开始是这样。
跟我在一起的第二天,她就偷了户口本,说要去改名。
我问,为什么?
陆晴戴着顶鸭舌帽,酷酷地往下压了压,说,我想,你管得着吗?
我确实管不着,所以也没拦她,只能默默祈祷陆晴千万不要想些什么中二的名字,那会我们看终极一班比较多,陆晴喜欢里头汪东城演的汪大东。
而汪大东喜欢安琪,我真担心陆晴给自己改名叫陆安琪。
不过还好没有,陆晴在公安局门口蹲了半天,突然一抬头看天,烈日当空,晴空朗朗。
她一拍手,说,就叫陆晴。
至此,她跟过去的黎明一刀两断,迎来属于自己的晴天。
陆晴父母知道这件事后,停了陆晴的卡,整整两个月,陆晴是每天跟我吃食堂五块五的饭才没饿死。
两个月后,陆晴父母大概看开,说找算命先生算了,晴这个字也还行,至少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字,就原谅了陆晴。
结果没想到,陆晴谈了个乱七八糟的女朋友。
现在,这个乱七八糟的前女友,顶着两天没洗的乱七八糟的头发,开车送她回家。
五个小时的车程,我们一开始还有挺多话聊,但聊着聊着,就没了,沉默的常态席卷而来。
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对坐相顾无言的时刻。
晚上六点,车子稳稳停到陆晴小区门口,我拉下手刹,偏头向她,“到了。”
陆晴身上盖着小毛毯,迷迷瞪瞪睁眼,“到家了?”
我抿唇,“到你家了。”
陆晴抬手揉了揉鼻梁,蹙眉喃喃,“我家。”
不然还是我家?我看一眼正对的小别墅区,突而想起来什么,“你这小区有几个门?”
“三个啊?”陆晴清醒过来,在叠毛毯,“谁家小区不是三个门啊,难不成还能就一个,那太寒酸了。”
……我想起生日那天傻乎乎蹲在一个门口守一天的自己,不禁汗颜,嘴硬道,“我那小区就一个。”
陆晴睨一眼我,“你那是公寓,公寓都只有一个。”
好吧,好吧,她说的对。
我不吭气了,陆晴叠好毛毯递给我,又解开安全带,却没下去,而是转头看我,眉眼带笑。
“要不要上去坐坐?”
一般来讲,你送一个女生回家,到了她不走而是笑着问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这就说明这个女生对你有意思,想跟你发展一下感情。
也说明这个女生信任你,不设防,才愿意让你去她家喝口水歇一歇。
如果在异性间,大概就这两种意思,不过如果是同性,那可能人家只是单纯地邀请你去她家玩,增进友谊。
陆晴的意思我捉摸不定,但无论哪一种,我都高兴,打心底里高兴。
跟在陆晴屁股后面上电梯,站门口,她突然回头叫我,“姜老师,录个指纹。”
“这不太好吧?”我迟疑。
陆晴盯了我一会儿,叹口气,“那好吧,下次也行。”
还有下次?这什么意思,说明什么?123哪一个?
揣着满肚子疑惑进门,一抬头,又被门口杵着的大熊吓了一跳,真是同一个坑踩两次,同一个地方摔两次。
陆晴倒了杯水给我,说要上楼换睡衣,我连声应好,抬手挠挠头,有些油,尴尬地又放下了。
但被陆晴发现,她喝口水,又站了会儿,回房拿了套睡衣出来。
“去洗洗吧。”
洗洗?什么洗洗?去哪儿洗洗?
说不惊恐那都是假的,我简直要真怀疑面前的陆晴是鬼上身了,捧着睡衣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怎么,担心我做什么?”
“呵呵。”我尬笑,屁股再也坐不住,站起来想往外走。
手腕被捉住,冰凉凉的指节贴上来时带起一连串的小战栗,陆晴接着整个人都靠了过来,手指顺着手腕往上攀,握到小臂。
……“胡豆不在家吗?”我咽了口唾沫。
“你忘了,今天要上课的,陈老师代课。”
眉心突突突地跳,我直觉不好,想抽手,却动不得分毫。
“姜卓,我有话讲。”
我感觉嗓子都被捏紧了,轻轻咳了咳,“你讲。”
良久,屋内静悄悄的,头顶暖黄色的灯像有温度,不然怎么我觉得热,额头冒汗,手心冒汗,被陆晴握着的地方的冒汗。
陆晴一直不说话,似乎固执地在等待着什么。
她在等什么,我知道。
陆晴这个人,你说她直来直往也对,说她拐弯抹角好像也对,她对于占据主动权这件事,似乎天生就会,也乐于去做。
但仅限于她有把握做到的事,比如在冷了我一年后,以一种倨傲者的姿态,扬起下巴对我说,姜卓,跟我在一起。
那会儿的她有绝对的自信,相信哪怕过了一年,我仍然喜欢她,仍然会为了跟她在一起,什么都妥协。
但现在,她没有了。
陆晴甚至连谈论这件事,都要等我转过身去,看着她,才可以。
“姜卓,你看着我。”
我心里叹气,但也乖乖地将目光投注于她的眼里。
深褐色的瞳孔,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情,也有可能折射了头顶的暖光,看起来有那么些不真实。
陆晴拉住了我的另一只手。
“姜卓,姜老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也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分开了。”
“为……”
话音未落,“你现在问我,演出顺利吗?”
我愣了愣,她坚定语气,又说,“问我。”
安静一会儿,我浅浅笑道:“陆小姐演出顺利吗?”
陆晴立马道:“很顺利。”顿了顿,“但是你没有来,我给你打电话也打不通,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
“我手机没电了,没带充电器。”我解释道。
“那你如果有电,会告诉我一声吗?”
我迟疑不答。
就像当年的陆晴去晚会忘了来接我,现在的我也忘了告诉她,都是忘了。
“姜卓,你看你也会忘。”陆晴对我的沉默意料之中。
“所以呢?”
“你双标。”
“你这是在翻旧账。”
“那你不是吗?当年怪我忘了,现在自己又忘,那你凭什么怪我。”
我蹙眉,“但陆晴,我们现在什么关系也没有,什么关系也不是,我忘记告诉你也很正常。”
陆晴的瞳孔骤然缩小,她眼睛睁得很大,能清晰看见里面每一根红血丝。但很快,都被水汽掩盖。
她吸了吸鼻子,倔强地低头再抬头,“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你还喜不喜欢我?”
呼吸一窒,我深深吸气,还没吐出,陆晴握着我手腕的手猛然收紧,她往前一步,贴上我。
“别撒谎,我能看出来。”她说。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下巴,唇角,陆晴仰头踮脚,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我低头便能吻住的地方,停下。
“姜老师。”她看向了我的嘴唇,“吻我。”
真是要命。
不再是蜻蜓点水,什么点到即止,那些克制玩意儿都跟理智一起被抛之脑后。
唇舌交织起烟火,往外兹拉作响的是火星子的交响曲,一触即燃,在每个器官,细胞,从耳垂到脖颈,从锁骨往胸口。
凤尾虾球的外壳被层层剥去,露出内里柔软的身躯,莹白的,透着粉红的,随抚摸暖起来的颜色,布满之上。
沙发很柔软,陆晴躺在上面像一幅画,她半眯着眼,似乎难耐,似乎享受,游鱼一般扭动着尾鳍,贴我更近,也缠得更紧。
鱼儿跃出水面,溅起乳色泡沫,拍到沙滩上。
长长的吟叹声,不晓得是美人鱼的,还是渔夫的,绕着弯打着旋儿,从海里往上,没入头顶的灯光。
最后,我还是在陆晴家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出来时,陆晴环腿坐在沙发上,视线相对的瞬间,我明白过来。
她在等我。
我走过去,问她要不要点个外卖。
陆晴似乎早就想到我会问这个,将手机递过来,“随便点。”
熟悉的陆小姐口吻,我笑了,但接过手机又傻眼了,“要密码。”
“你不知道吗?”
我一愣,“我怎么知道?”
陆晴挑眉,“你知道。”
我知道?不会吧。我望她一眼,犹犹豫豫按了四个数,“咔”一声,手机解开了。
“看吧,我就说你知道。”陆晴很得意,环着的一条腿放下,盘起来。
“哦。”我锁上,又解了一次,“我的生日,我确实知道。”
“你刚改的?”
“屁,一直这个。”陆晴踹了我一脚。
“哦。”
“哦个屁。”陆晴又踹了一脚,“我发现你真挺喜欢说哦哦哦的,公鸡打鸣吗?”
我钳住她的脚腕,“那我是公鸡。你是什么,母鸡吗?”
另一只不安分的也踹过来了,“滚滚滚。”
“滚哪里?”我俯身过去,“滚床单吗?”
陆晴沉默了,但也就一小会,手很快就环上了我的后颈。
“姜老师,你还能行吗?”
恍然一瞬,我想起了头一次上床时的陆晴,就是这样环住我,半嘲笑,半瞧不起的问,姜老师,你行不行啊。
怎么不行?
再多几次,再多几日,再多几个月,几年,都行,行的不能再行。
陆晴笑了,八爪鱼似地缠上我,吞云吐墨汁儿起来。
再次升上云端时,我埋头到陆晴耳边,咬了咬她的耳垂。
“陆晴,我还是很喜欢喝那家芋泥奶茶。”
我还是很喜欢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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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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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结撒花,感谢各位一路陪伴。
写这本短篇合集的初衷只是想练手,所以可能宝们看的时候会发现各种各样的小bug,我没写过第一人称,况且连大纲都拟得很少。
结果她成了我第一本完结的,有点感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最后最后,承蒙不弃,感谢喜欢,希望这本练手之作能博宝宝们一笑,哭也行。
相逢既是有缘,咱们下本见~
Tips:看好看的小说,就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