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一天,我补了半天的觉,睡到六点起,看见陆晴三点发来的消息,一张照片一句话。
照片是她玩仙女棒,胡豆在边上坐着玩工程帽。
话只有两个字,谢谢。
我揉着发胀的头坐起来,一时不太理解这谢谢的是什么,手比脑子快,先打字回过去。
“那帽子胡豆还没玩坏啊,你谢我什么。”
等了五分钟,陆晴没回。
我看一眼窗外,天又黑了,屋里也没开灯,只有手机屏幕常亮。
想了想,再发一条,“不客气。”
发完我按掉手机,起床洗澡,觅食。
等到我窝在沙发上一边看剧一边拆外卖时,陆晴终于回消息了。
又是照片,不过是她,昨晚我拍的,站在烟花旁边的璀璨的她。
我擦手,秒回,“这不拍的挺好的嘛,哪里丑了。”
陆晴也秒回,“就这张还能用,其他的要么曝光要么看不清,都不能用。”
结尾配了个小黄豆擦汗的表情,着实很无语了。
我没忍住笑,将那张照片点开仔细端详一番,点下保存,再回,“哪有那么差,你发来我看看。”
陆晴好一会儿没回,我觉着她大概是不想搭理我,遂开始嗦粉。
直到吃完,我才看见陆晴发了整十几条消息,但这破手机,居然没消息提醒。
心里慌了慌,赶忙点开,立马被占据聊天界面的照片惊住。
她还真发过来了,不过数量不多,点开看看,应是挑选过的,不至于她说的曝光和看不清脸。
我真心实意地打了俩字发过去,“好看。”
陆晴又回了个小黄豆擦汗,“你不长眼,哪里好看。”
“哪里都好看。”
“具体说说?”
“眼睛鼻子嘴,还有你那小熊帽子最好看,链接发一个?”
这次不是小黄豆擦汗了,而是小黄豆举枪。
“重新说。”
得,我看着聊天记录总算明白过来,陆晴是想我夸她,最好夸上天去那种。
上天,我笑了,于是回,“仙女下凡。”
一串小黄豆举枪,对着我砰砰砰。
我翻遍表情包,找到个中枪倒地的发过去。
“好,你死了。”陆晴回。
“好,我死了。”我回。
聊天框恢复寂静,作为一个“死人”,我自然是要秉持人设,没再说话。
盯了会儿界面,再打开看看确认消息提醒有打开,我起身去收拾垃圾。
接着洗脸刷牙,爬上床,突发奇想,搜索陆晴的微博号。
说起来,当时她要去参加那个选秀综艺,微博大号自然被征用了,不好发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吐槽,她就创了个小号。
因为用的不多,我都快忘了,半天想不起来叫什么,只能挨个试。
所幸,在翻得眼睛都快花了的时候,我搜到了,头像是她自己,微博名没变。
点进去,置顶是她转发的舞台新剧宣发,往下划拉,一条新的,二十分钟前发布的内容,闯进视线。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就是一下子像被重击,击穿胸口,击碎心脏的那种,我整个人都软了下去,缩在被子里的脚蜷起来,手也蜷起来。
陆晴发了一张照片,在昏暗的大坝上,一个人蹲在那里,背对镜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但我知道,那个人在点摆到一起的三只礼花筒,那个人,是我。
没有配文,没有点赞评论,这一条干干净净的,空荡荡地躺在那里,和其他内容截然不同,也格格不入。
还真有点像我,与她相差甚远的我。
我没有告诉陆晴我看见了,也没开玩笑问她怎么选张这么丑的,全当不知道。
这天过后,我和陆晴的联系多了起来。
初二,她给我发一桌子大菜,说走亲戚好烦。我回,我就没有这样的烦恼,哈哈哈。
初三,我给她发游戏截图,说看我五杀,牛不牛。陆晴又回小黄豆,但是是翻白眼的,然后说,我还在走亲戚,你凭什么玩游戏。
初四,初五,我仍旧给陆晴发消息,吃了什么,看了什么,红包抢了多少,都说。
但陆晴没回,估计是忙的。
年过完,就开始上班了,小胡豆是来上课的孩子中最积极的,不过一周过去,一直都没见到陆晴。
二月尾,是陆晴的生日,今年的在周六,双休日,很好。
提前几天,我就选好了生日礼物,想着到时候溜达过去,当作顺路,巧了,不经意地就给送了。
所以我也没问她,那天有没有时间,想着再怎么着,晚上也得回家,总是能碰到的。
但这天,我在她小区门口从大清早等到半夜,都没看见陆晴。
一天没出门?
不可能,陆晴以前过生日都是最喜欢热闹的,总该跟朋友出门聚聚。
犹豫再三,我拨了她的电话,机械音响了五六七八声吧,接通了。
“喂?”
隔着手机,陆晴的声音带了细微的电流声,闷闷的,裹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还有吸动鼻子的闷。
我没吭声,隔了两秒,“姜卓?”
我咽口唾沫,“是我,你怎么了?”
陆晴的呼吸紊乱一瞬,重重两声,我能听见她努力压抑的闷哼,从听筒里透过来丝丝缕缕。
我急了,“你在哪里?”
良久,陆晴说:“派出所。”
我赶过去的时候,陆晴和一对中年男女坐在会议室,有两个男警,围着三人在说些什么。
而另一边,胡豆也在,由个女警陪着。
我停住脚步,打量众人一圈,心里大概明白过来了。
“你是?”一个男警过来拦我。
“陆小姐的朋友。”
男警错身让我,我过去陆晴身边坐下,看见她勾着脑袋,脸色苍白,眼睛无神地盯着地面。
“陆晴?”我靠过去低声唤她。
陆晴没理我,倒是另个男警问我话了,“你是陆晴亲属?”
我噎了一下,摇头。
男警又问,“胡豆,就是旁边那个小姑娘,你知道吗?”
我看了眼埋头玩玻璃球的胡豆,说:“我是她老师。”
“哦?”男警疑惑,“谁请的你?”
“陆小姐。”
“她请你给胡豆上课的时候,有没有说她是胡豆的什么人?”
男警问这话的时候,桌对面的中年男女也看向了我,眼里竟有丝丝期待。
我斟酌半晌,决定实话实说,“陆小姐说胡豆是她们剧团的小演员,现在由她照顾。”
“那胡豆的亲爹妈呢?”
“据说,跑了走了,不要胡豆了。”
“据谁说?”
“陆小姐。”
男警收住话头,转头向那对中年男女,“对不对?”
场面一时静默,中年男人瞪我,瞪完了又去瞪陆晴,微凸的眼珠子自带凶相,他说:“不对,我亲眼见到这女的带那小孩儿出去,说是她妈,那卖童装的还夸她这么年轻。”
中年女人也喊起来了,“我也看见了,那小孩儿就是她的,什么剧团照顾啊,这女的瞎扯的,警官,你评评理,哪有冲过来就拽人头发塞孩子的,我看就是这女的不想要小孩了。”
“就是就是,我老婆头皮差点被扯掉一块,不然去医院,我们验伤去?”
“就是就是,去医院,叫她给医药费!”
话音刚落,陆晴猛拍了下桌子,“你自己摔的,关我屁事?”
女人也凶,跟着拍桌子,“不是你绊倒我,我能摔?”
眼见要炸,男警皱皱眉头,也拍了桌子,大喝,“吵什么吵?”
中年男女愣了,陆晴塌下肩膀靠回椅背,我有些担心,伸手去握她的手,冰凉一片。
“陆小姐,我们看商场录像了,确实是你冲过去拉她,人才从电梯上摔下来的。”门口那个男警声音温和许多。
陆晴默了会儿,“我可以赔医药费。”
中年女人立马接上,“本来就该你赔。”
陆晴抬头瞪她,忖了忖,道,“胡豆你们是真不要了?”
我看过去,中年女人脸色变了变,似乎想说什么,但被男人握了下胳膊,闭上了嘴。
“还有你这么当妈的了,自己生的非说是我老婆生的。”男人啐了口,“要我说,不想要当时就别生!”
态度之恶劣,嘴脸之丑陋,我差点没忍住爆粗口。
幸而陆晴回握住我,轻轻一拉,要冲破天灵盖儿的怒火这才收了回来。
“行。”陆晴笑了,坐正,“那你俩给我写个保证书,保证以后不认胡豆,跟胡豆再没有任何关系。”
“那怎么能行?”女人急了,“我不写!”
气氛僵住,好一会,脾气大男警手背叩了叩桌面,很不耐烦劝道:“王女士,写了吧,人家都说要养孩子了,做人不能既要又要吧。”
这话说完,王女士顿时冒火,“我怎么既要又要了?”
好脾气男警过来了,跟脾气大男警耳语几句,转头看我,有些犹豫。
我心领神会,“我姓姜。”
好脾气男警笑笑,“姜小姐,刚刚陆小姐说胡豆一天没吃饭,不然,你先带她俩去附近垫垫肚子,我们再……”
后边半句他没说完,但我也反应过来了,当即站起来,一手牵陆晴,一手抱胡豆,向他点头,“等有结果了,打我电话。”
好脾气男警记下号码,将我们送出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