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许愿桥上下来。
叶眠看着程数似乎有些苍白的脸色, 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是不是还头疼？”
程数只摇了摇头。
叶眠：“疼得说不出话了？”
程数：“真的不疼了。”
叶眠看向远处的山峦，眨了眨眼睛：“为什么你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
程数卡壳，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眠故意放慢脚步, 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拉开距离。
她看着在前面的两个崽崽，大团子牵着小团子。
这个贺岁宣传片拍出来以后，网友们肯定都会觉得她们家好幸福呀。可叶眠知道这都是假的, 她和程数现在有矛盾了。她问：“为什么我知道我爸是想利用你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告诉你；而你无论碰到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告诉我？”
叶眠在说出“我爸”这两个字的时候，明显地感到一阵别扭。
她不想承认那个唯利是图的小人是她的父亲。
“叶承则利用了你、罗芸骗了你整整八年，你又何尝不是隐瞒了我八年？”
叶眠意识到话又说重了, 她迅速小声地补充道：“我知道我很笨, 我猜不到。可我不想被蒙在鼓里，我以为你和我是统一战线的，结果到头来发现没有人和我站在一边。你们都在对岸, 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这边。”
孤单这个词一直都离她很远很远。
可一夜之间，全都变了。
她的父亲变了, 展示在她面前的那幅完美的外壳终于分崩离析。
她的婚姻变了，从她以为的“一见钟情、两情相悦”变成了“利益所迫、无奈之举”。
她接受不了。
……
而程数之所以没有告诉叶眠“程女士患病”这件事，一开始是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本来就是相亲凑合在一起过日子，因为什么动机难道还要特意解释一番吗？
可后来，她逐渐沉溺于她和叶眠平静且恬淡的幸福生活，就越来越害怕她动机不纯的“真相”被叶眠发现。
程数了解叶眠的脾气：如果眠眠发现她们的婚姻是源于一场“妥协”，肯定会瞬间气晕的。
于是她将这件事当做秘密, 一直隐瞒得很好。
如果不是最后发现这是一场骗局, 程数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同叶眠和盘托出“闪婚”的真正原因。
程数不敢偏头看叶眠, 只是艰难道：“我以为隐瞒才是最优解。在我反应过来优化方向完全错误的时候，修正的代价就已经无法承受了。”
*
与此同时, 别墅内。
117时隔多日，再次连线小步。
它读取了小步这段时间储存的音视频数据，突然间117好像死机了。
-小步：你怎么了？
-117：那天晚上，你就放任主人们吵架？
-小步：那我应该怎么做？
在117的认知里，程数和叶眠分别是“主人”和“主人的妻子”。
而在小步的认知里，叶眠和程数则是“小姐”和“小姐夫人”。
-117：在她对主人说出伤人的话之前，你就应该及时制止。
-小步：小姐的优先级高于夫人。
-117：你难道没有最基本的判断力吗？
-小步：你是要和我吵架吗？
-117：我不是这个意思…
最终小步沉默了，117接管了它的身体。
一家四口到家的时候，机器人单独并且严肃地拦住了叶眠，表示有事要和小姐谈谈。
叶眠被迫又听了一遍那天晚上她说过的话。
117对比了自己和小步的数据，很容易就发现：这栋法式小别墅里的一切，都是按照叶眠的喜好安排的。
就连家居机器人都被设置成以她为主导。
117放完了精简后的录音，又说：“不知道您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在这个家里，家具是您喜欢的风格，厨房备了您爱吃的水果，就连沐浴露的香味也完美符合您的喜好。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一切都不是出自您的手笔。”
叶眠一怔，木然地扫视过周围的一切。
叶眠吃橙子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想橙子是哪来的。同理，她在按下栀子花味的沐浴露时，也不会思考为什么出现在她们家的东西，都刚好和她的喜好完美吻合。
这些生活上的琐事她都一股脑交给程数了。程数在置办一切的时候，采取的准则只和叶眠有关，而和她自己毫无关系。
叶眠茫然：“为什么？”
117说：“因为，这个世界上，有的人是不爱自己的。”
像是被人提了一桶冷水从头浇灌到底，叶眠打了个哆嗦，眼底湿润了一瞬，唇角却勾起一个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原来，有的人天生不爱自己。
所以程数才会说出“我的出生是不被期待的”、“我没有爱人的能力”这种话。
她的一生都在被“爱她的人”恶语相向，程女士的打骂式教育，罗芸将她和人渣爹相提并论……
程数习惯了，也麻木了。
而叶眠竟然也成为了其中一员。
年轻女人痛苦地掩面：“我错了。”
117没再多说。
爱人先爱己，机器人都懂的道理，某些人类竟然意识不到。
*
下午，叶橙安去学校领成绩单。
刚到班级，就看到徐念鱼趴在课桌上，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叶橙安走过去，问道：“没考好？”
徐念鱼摇头：“才没有！我的数学考了73分，很厉害的好不好？”
叶橙安疑惑道：“那为什么不开心？”
徐念鱼像是被打开了情绪的开关，哭道：“我妈咪说你要去参加相亲节目了！”
叶橙安：“？”
片刻后，叶橙安才反应过来，娃综的全称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徐阿姨怎么一天到晚都在造谣？
……
叶橙安仔细地解释了一遍，她参加的不是“相亲”节目，而是亲子综艺，徐念鱼才止住了眼泪。
徐念鱼还是很不高兴：“还有一件事，这次你不是班级第一了。”
叶橙安短暂地怔愣了下，迟疑道：“你会对我失望吗？”
徐念鱼：“才不会！你就是最棒的！！！”
叶橙安脸不明显地红了。
回到家，叶橙安主动向妈妈妈咪汇报了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
结果妈咪不关心她考得怎么样也就算了，妈妈在听到她退步了两名之后，竟然也没发表任何意见。
最后还是妹妹过来，给了她一个鼓励的抱抱。
叶橙安松了一口气，她没被骂，小满姐姐肯定也不会被骂了。这次小满姐姐是班里唯一一个数学满分，爷爷肯定不会再罚她做卷子了。
*
晚上睡觉时间。
这几天虽然是在“冷战”，但叶眠没有给程数“一个人睡觉”的机会。
叶眠：“万一你晚上头疼了怎么办？我必须要看着你。”
程数顺水推舟，乖乖躺在叶眠身边。
今晚也是一样。
两个人隔着“三八线”，一人睡一边。
程数半夜又被头疼疼醒了，她睁开眼，看着天花板。
渐渐的她就不满足于只盯着天花板，她伸手打开床头的小夜灯，一点一点将灯光调至最低亮度。
然后偷偷地看了一眼叶眠。
接着是第二眼。
她挪不开眼了。
因为她发现叶眠哭了。明明在安安静静地睡觉，但不知道是做了噩梦还是眼睛进沙子了，泪水沿着眼角淌下，枕头都被浸湿了。
眼泪越攒越多，就跟不要钱似的。
程数伸手，帮她把眼泪擦掉。
*
叶眠做了一个很恐怖的梦。
先是妈妈把她忘了，然后是爸爸把她卖给了人贩子。她还傻愣愣地帮老爹数钱，数到一半，才发现她没有家了。
她没有家了。
然后是老婆也不要她了，还是她自己把老婆给赶走的。
这个梦太恐怖了，以至于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叶眠看到坐在她身边的程数，来不及思考就抱了上去。
好真实，好温暖，好幸福的怀抱。
叶眠抱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她松开手，退离了一点距离，才发现面前的女人额上全是汗。
这不是梦，是现实世界。叶眠意识瞬间清明，急忙道：“你怎么也醒了，是头疼得睡不着吗？”
说完，叶眠拨开程数被汗水粘在额头上的发丝，心疼到手都在发抖。
程数难得地没有隐瞒，她说：“头有一点点痛，但是这里更痛。”
她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叶眠看着她，泪流满面：“你为什么也哭了？”
程数擦了下眼角，手上多了一抹湿润。她说：“我不知道。”
叶眠：“你别哭了，好不好？”
程数勉强弯了弯唇角，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叶眠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她们慢吞吞地向对方靠近。最后，像两个无家可归的小孩一样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