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女士直到天色漆黑才回到家, 她风尘仆仆，连围巾都来不及下，就将手里的两颗苹果塞给了橙子和年年。
这是她下午专门去庙里求的“平安果”。
程数知道叶橙安不爱吃苹果, 所以还有点担心小朋友会不愿意接。
但叶橙安没有露出任何抗拒的表情。
“谢谢奶奶。”俩崽崽异口同声。
程烁冬难得地挤出一个慈祥的笑容，程数顿时有点胆战心惊。这可不能怪她草木皆兵，着实是程女士前科累累, 动不动就笑里藏刀，暗藏杀机。
*
晚上吃完饭，程烁冬就回房休息了。
叶橙安和程柚年一人抱着一只苹果，很是喜感。
程数还是有点疑惑：“橙子, 你不是不喜欢吃苹果吗？”
叶橙安：“这不叫苹果, 这是平安果。”
程数：“好吧。”
她从俩小姑娘手里接过平安果，去厨房帮忙洗了，又切成小块, 放在两个瓷盆子里面装好。
然后她就发现程女士家连个叉子也没有。也是，以前她家吃苹果哪有这么精致, 都是直接啃的。最后翻箱倒柜，才找出来几根牙签，行吧，凑合也能用。
程数端着切好的苹果走到客厅，就看见叶眠带着两个崽崽坐在沙发上，眼巴巴地望着她。就像是大熊出去打猎，熊崽崽在洞穴里翘首以盼。
程数笑了。
“苹果树下平安果, 橙子和年年都要平平安安, 健健康康, 快快乐乐哦～”叶眠分别给两个小孩喂了一块苹果。
叶橙安也叉起一小块，递到叶眠嘴边。
“妈妈和妈咪也要平平安安。”
橙子小朋友喂完了妈咪, 又喂了妈妈。
叶眠戳了戳程柚年的脸蛋：“年年的祝福妈咪还没有收到。”
程柚年：“不要着急，年年在排队。”
说完，年年也给妈妈妈咪喂了苹果。
不好吃的苹果被赋予了特殊意义，竟然也变得非常非常甜蜜。程数咽下果肉，宣布：“我们一家人都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叶眠提醒道：“还有程奶奶哦，你们三个谁去把祝福传递给她？”
三个？？？程数指了指自己，脑袋顶上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叶橙安&程柚年举手：“我！”
叶眠用“失望”的眼神示意程数——看看三岁小孩都比你胆子大。
程数做了一个标准的小学生举手的动作。
叶眠：“你这是什么？动感光波吗？”
程数：“我不是在跟队形吗？”
叶眠哭笑不得，是让你举手吗？是让你别那么别扭，多跟程女士沟通沟通，万一一块苹果就能把程女士感化了，你还把这个机会浪费了，这得多可惜啊。
程数这个别扭劲，就是个活脱脱的死小孩。
叶眠看着三个举手的“小孩”，突然戏瘾犯了：“咳咳，小葵花妈妈课堂开课了。今天我们的课程内容是——如何表达爱。”
她故作深沉道：“如果把爱比作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它是更像冰块还是暖宝宝？”
现在是冬天，这个问题很应景。没有人愿意大冷天的抱着冰块而不是贴暖宝宝。
见没有人主动回答，叶眠点名：“程柚年小朋友，你来说。”
年年感受了一下客厅里凉飕飕的空气，坚定道：“暖宝宝。”
叶眠：“很好，说的对。既然爱是暖宝宝，那么我们在冬天是不是应该把这张暖宝宝送给我们爱的人？叶橙安小朋友，你觉得呢？”
橙子小朋友点头：“是的。”
叶眠话音一转：“那么，最后一个问题。程大果小朋友，你为什么要把你的暖宝宝藏着掖着呢？”
程数指尖蜷了蜷，这么大人了还被叫小朋友真的有点羞耻。
她诚恳地道歉：“我错了。”
叶眠抓住她的手：“老婆，我没有要批评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也能尝试着去表达爱。我会魔法，所以我能透过障眼法看到你的爱。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和我一样的。所以也需要你做出一些小小的努力呀。”
程数点了点头。
叶眠：“好啦好啦，再不行动苹果就要氧化了，我们出发吧。”
*
程烁冬独自一人待在卧室。她平时的娱乐活动不多，偶尔会在网上打打牌，听听小说。
从生下程数开始，她的生活重心就一直放在女儿身上。可以说每一步路她都怕程数会走错，所以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干涉程数的选择，帮她规划人生路线，让程数在她的计划里，保持固定的轨道固定的时速行驶。
这些年，程数结婚生子，离她的距离越来越远，程女士的生活重心一下子没了。
她跟罗芸的关系也越走越近，生活重心总是要有一个的，不管对方在她的生命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程烁冬看了一眼时间，突然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
她有些疑惑地打开门，只见门外两个小孩两个大人排成了一队。
队首的年年举起手中的苹果块，慢吞吞地说：“奶奶，吃苹果。”
程烁冬刚皱起没多久的眉头舒展开来，俯身吃掉了这块苹果。
叶橙安也如法炮制。
下一个是程数，程数有些卡壳，最后只吐出了四个字：“是平安果。”
到底是母女连心，程烁冬知道程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是解释为什么要专门过来喂一口苹果，因为是“平安果”。
两个别扭的人很难把煽情的话题进行下去，叶眠挽着程数的胳膊，打圆场：“我们一家都要平平安安的嘛。”
程数嗯一声。
程女士也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
晚上，程烁冬带两个孩子睡有空调的那屋，程数跟叶眠睡没空调的。
程烁冬专门拿出了她家“历史悠久”的铁质水捂子，这只椭圆形的暖手壶表面坑坑洼洼，一看就是被摔过千遍百遍了。
程数小心翼翼地给水捂子灌满开水，然后用旧帽子将它包得严严实实。如果不隔着一层布料，铁质热水壶直接接触皮肤，人会被烫得很惨。
“这一天，我都见到好多老古董了。包括但不限于，皮质热水袋、铁制热水壶还有不锈钢脸盆。”叶眠从程数手里接过包好的水捂子，抱在怀里。
“被你这么一说，我觉得程女士像收破烂的。”
“有你这么说自己妈妈的吗？”
两个没正经样的大人边说着话，边踏进房间。这个屋子里也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教辅书，叶眠长吁短叹，深表同情：“宝贝，你真的好累。”
程数摇了摇头：“其实很多都是程女士买的，我没有全都做，你随便翻翻就能发现大部分都是空白的。”
叶眠兴奋道：“终于发现你跟我相似的点了！我很久很久以前也会买一堆习题册回家，但是一字都不动。”
“为什么？寻找心理安慰吗？”
“……”叶眠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蹲下，将水捂子放在腿上，随手捡起一本金考卷。
翻开一看，果然只写了半张。叶眠瞄了眼选择题，惊喜道：“我还发现了一个我们的共同点！”
“什么共同点？”程数有点好奇。
“都喜欢在试卷上打草稿，选择题之间的空白处就是草稿纸。”叶眠指着试卷上的“乱涂乱画”说。
程数想了一下，确实是这样的，她经常到关键时刻就找不到草稿纸，嫌麻烦就直接在题目旁边打草稿。
“哇，你高中的时候长得好乖。”叶眠又从另一本习题册里面倒出了几张一寸证件照。
照片里的小程扎着马尾辫，穿着丑不拉几的校服，脸颊上还有两团“高原红”。
程数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感到一丝莫名的害羞。
叶眠看着“高中限定乖乖女版”的程数，本能地升起危机感。她问道：“宝贝，你有没有收到过情书呀？”
程数摇头，一本正经道：“如果你没有给我写过的话，那就没有。”
“哦。”叶眠被堵了一下，她好像确实没写过。
程数问：“那你收到过吗？”
叶眠顿了一下：“外国人不整这套。”
程数：“？”
叶眠：“你想听实话吗？”
程数露出一个“你觉得呢”的表情。
“追我的人可以从这里排到F国，但我追的人只有你一个。”
“哦。”程数点点头。
好平淡的反应，叶眠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不免梗了一下。
叶眠把手里的习题册一扔，倒在床上：“你知道吗？这还是我第一次在你妈妈家过夜。”
程数哦一声。
叶眠：“之前每次过来，都会吵架。”
程数又哦一声。
叶眠叹气：“上次是今年过年的时候，因为来拜年没穿红衣服，被骂。中午吃了个饭就回家了。”
“上上次是去年过年，不记得因为什么吵了，最后也不欢而散。”
“这次还算好的，吵了，但是没吵起来。”
“感觉你妈妈变好了一点，你觉得呢？”
程数不置可否。
但是，确实，程女士除了刚开始因为橙子和年年衣服穿少了而发火外，其他时间都挺正常的，感觉变“安静”了很多。
而且忘了给小孩添衣服也确实该被骂，不冤。
如果说还有什么异样的话，那就是程女士跟程数对视的时候有些稍稍的不自然。但程数本来就对情绪的感知力弱，所以也没办法判断出程女士到底在想什么。
程数也倒在床上：“不想了。”
揣测别人的心思好累。
程数把目光移向小妻子。叶眠的心思根本不用揣测，她就像个透明柜子，里面装了什么一看便知。
就比如现在，叶眠的琥珀瞳里流露出狡黠的笑意。程数立刻就知道她这个小妻子又开始不怀好意，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
叶眠把铁水捂子放到一边，搓了搓手，说：“我已经把我自己捂热了，我现在要来捂热你了。”
说完，叶眠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程数，伸出两个爪子开始挠她痒痒。
程数：“！！！”
叶眠怎么知道她痒痒肉在哪的！哦对她们都结婚八年了，知道也很正常。但是……救命啊，被挠痒痒真的会很没形象的。
偏偏这个床板还不结实，床上的人一动，床板就吱呀吱呀地响。而且现在，这张床正保持着一个诡异的频率吱呀吱呀，真的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
折腾了半天，程数脸都憋红了。
叶眠停手：“是不是暖和了？”
程数心力交瘁地躺尸。
她喘气道：“这个房子隔音效果不好。”言外之意就是她们俩无论做什么，动静都得小一点。
叶眠装傻：“啊？我刚刚只是做了几个仰卧起坐而已啊，有隔音的必要吗？”
程数：“……”
叶眠又打量了一下这间老破小的卧室，笑道：“老婆，你觉不觉得这个房间很适合玩角色扮演？”
程数疑惑住了，角色扮演，是什么鬼？
叶眠继续说：“你是满脑子只有学习的高中生学霸，我是满脑子只有‘睡你’的家教老师。”
“请问，我请你当家教的目的是什么？”
“因为，你也想被我睡啊。”
程数卡壳了，根本不知道怎么接话，脸瞬间又红了一个色号。
叶眠心里都快笑开花了。天啊，这么纯情的程数，她居然在老妇老妻的阶段还能重新拥有。
“而且，你还是那种do完，就算已经筋疲力竭了，还要爬起来去做题的一根筋。”
程数想象了一下，脑补能力过强也不是什么好事。她已经想象到，自己颤颤巍巍地穿好裤子，然后挑着灯写必刷题的恐怖画面了。
想到这，程数生无可恋地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