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程数下意识猛地站起来，身后的小女孩因为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唔哩——唔哩——”刚离开没多久的117拉着警报飞速赶了过来。
“检测到小主人出现高风险大幅度移动，疑似摔倒、磕碰……”117表情严肃，身上闪烁着红色的警戒灯。
程数这才像是僵硬的木头人一样缓缓转身，只见一只粉雕玉琢的人类团子正坐在毛绒绒的地毯上，还没从刚刚重心不稳的摔倒中反应过来，像是被摔懵了。
小女孩最多三四岁的样子，乌发杏眼，白白嫩嫩，穿着和地毯一样毛绒绒的小恐龙睡衣。人类团子先是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腿，想爬起来。
但是尝试了几次无果后，或者说是故意装作爬不起来之后，人类团子抬头看向程数，张开了双臂。
“妈妈，你能抱抱我吗？”
她的眼睛亮亮的，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恳求与期待。
程数还没有从“当妈”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她先看了一眼117，又看了一眼满脸期盼的小团子，完全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117的屏幕上升起两团怒火，它愤怒地转圈圈，一字一顿道：“能、不、能、抱？不能抱让117来！”
咬牙切齿的声音还夹杂着电流的滋滋声。
地上的人类团子见妈妈一直没有动作，很是困惑。她伸手捏了捏小短腿，愧疚地爬起来，说：“年年是打扰到妈妈了吗？”
小女孩乌黑透亮的眸子带着一丝可怜，程数不由地心神一动。她突然想到宿舍楼下的那只“永远也吃不饱”的大胖橘也是这个眼神，于是她心软了。
小孩有时候跟小猫也很像。
程数蹲下来，轻轻将小女孩环进了臂弯。
*
米国，卡内基音乐厅。
指尖落下最后一音，全场掌声雷动。
一身水墨旗袍的女人缓缓起身，同台下的观众们鞠躬致意。
半个小时后……
叶眠一边踢掉高跟鞋一边推开休息室的大门，助理小彭马不停蹄地跟在她身后，气喘吁吁。
“累死我了。”话音刚落，叶眠就倒在了真皮沙发上。
虽然叶眠的演奏不以力量感著称，但再轻柔的弹法，独奏一个半小时也着实是个体力活。
“晚上除了和老师有约之外，还有其他安排吗？”叶眠懒洋洋地倚在沙发上。
“没有了。”小彭摇头。
“那有新消息吗？”叶眠意有所指。
小彭一点就通，立刻懂了老板是什么意思。这是在问她钢琴独奏会的这段时间，老板娘有没有发消息过来慰问。
谁能想到媒体眼里的“古典乐新秀”实际上是个妻奴，没有老婆活不了半点。
但…叶太太好像是个不解风情的主，叶眠十条消息轰炸能挑一两个回复就算超常发挥，最常用的词是“嗯”“好的”“知道了”。不过小彭就算再为叶眠感到不值，也不可能凭空捏造出聊天记录来，只能把手机递给叶眠，老老实实道：“没有。”
“……直接打电话吧。”叶眠看了一眼时间，又反应过来有时差，“她应该还在休息，我是后天的飞机吗？”
“是的。”
“帮我看看有没有凌晨的航班，见完老师我们就直接去机场。”
小彭拿着手机的手抖了抖，腹诽道：
姐，你别太爱了。
“有，不过要转两次机……”小彭看着飙升的机票价格一阵头秃。
“行，那就这么定了。我先睡会，到时间叫我。”
小彭挠挠头，“哦”了一声。
她只知道叶眠的妻子姓程，目前在鹏跃工作，是某研发团队的负责人。
而叶眠另一个鲜为人知的身份就是鹏跃创始人的二千金。
——看来程小姐吃软饭走后门的嫌疑很大。
至于享誉国际的“钢琴女王”实际上是国内高科技企业的“二公主”，连叶眠的经纪人都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不过仔细想想也能琢磨出来点不对劲的地方，叶眠七岁师从著名钢琴家黄艺，十五岁赴米留学，普通人家又哪来的人脉和财力可以让小孩的成才之路如此坦荡呢？
隐瞒的原因也很简单，如果叶眠开诚布公自己的家庭背景，“二公主”的名头会覆盖原先的所有称谓。现代社会搞封建那套铁定要被骂，叶眠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家里人对她的保护无微不至，不希望网络上出现任何可能影响到她的风吹草动。
……
几番周折，叶眠在飞机上昏昏欲睡。
也不知道程数的实验进行得怎么样了。要不是最近几天遇到瓶颈，她的宝贝老婆肯定会跟她一起来米国的。怎么可能忍心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参加完音乐会，还要孤零零地一个人回国呢？
老婆不在身边的第三天，想她。
作为一名智性恋加颜狗，叶眠结婚八年的妻子完美符合她对人生伴侣的所有想象。
飞机划过云端，叶眠看着窗外逐渐缩小的异国他乡，想起了她和程数的初遇。
十九岁那年她受邀前往欧洲参加音乐节，在白鸽起舞的广场中央偶遇了一位身着黑色衬衫卡着鸭舌帽的工科女。
——程数跟着导师在F国参加学术会议。茶歇的时候，因为狂拿小蛋糕，被导师一顿痛批“显眼包”。吃完蛋糕，她就被赶出来了，无处可去的程数只能在F国的街头游荡。
工科女脖子上挂着机械质感的头戴式耳机，一脸倦怠地看着到处飞舞的白鸽，有一种莫名的颓废感。
第二次偶遇，是叶眠去科大参观，正好赶上了这一届的毕业典礼。
程数穿着代表工科的黄领学位服蹲在地上逗猫，衣摆随意地拖在草坪上。
这画面给人一种“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的质感。
所以第三次叶眠主动出击。
她打听到工科女的老妈就在科大附近的公园门口举着牌子相亲。
于是她穿着长辈们最喜欢的乖乖女风格的连衣裙，拦住了正在帮程数相亲的程烁冬女士。
有房有车，家里还有公司需要继承。
一张大饼直接把程女士迷晕了。
同性婚姻合法的第一年，程女士就给程数找了一个看起来乖巧伶俐的女孩子作为结婚对象。
所以她们的第三次相遇，是在米其林三星。叶眠点了一瓶价格高昂的红酒，巧笑嫣然：“很高兴认识你，我是你的未婚妻，叶眠。”
“程数。”一脸疲惫的女人礼貌性地伸出了右手与她相握。
后来有人问叶眠：“所以你们是先婚后爱喽？”
叶小姐：“为什么不能是一见钟情呢？”
刚结婚那会：
叶眠：宝宝你爱我吗？
程数：吃饭吧，马上菜凉了。
叶眠：她关心我，她好爱我。
突然打了个喷嚏，叶眠都能爆哭：老婆又想我了，她好爱我。
也不能怪叶小姐心大，她在备受宠爱的环境中长大，认为没有人会不爱她。
……
经历两次转机，一路舟车劳顿的叶眠终于站在了家门口。刚刚她光是路过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有一种久别重逢的百感交集。她拎着给宝贝女儿们买的手工定制的巧克力，想着见到程数一定要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可是很快叶眠就发现不对劲了，家里空无一人，家居机器人“小步”也处于关机状态。
“啪唧”一声巧克力礼盒掉在了地上。
*
怀里的人类团子散发着宝宝霜的牛奶味，程数顺势单手抱起了小女孩。
年年眼神一亮，赶紧环住了女人的脖子，甜甜道：“妈妈，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吧。”
程数尴尬地愣在原地，她现在不仅在消化“突然当妈”这件事，还在消化刚吃的那顿“早饭”。
但是，饶是程数再狠心，也没法拒绝小朋友的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
117又开始转圈圈，它手舞足蹈：“117就知道主人还要跟小主人们一起吃午餐，所以给主人准备的早餐都是减半后的分量呢。”
机器人满脸的“求夸奖”。
程数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117的脑袋，然后抱着年年就要下楼。
年年愣了愣，出声道：“妈妈，我们不喊姐姐一起吗？”
程数：？？？
程数：！！！
她有娃就算了，还一有就是两个？
年年指了指走廊尽头的房间，说：“姐姐一直在琴房练琴，我带妈妈去找她。”
“……好。”程数艰难地吐出这个字。
程数跟着年年的指引一直走到钢琴房门外，透过门缝隐隐约约能听见里面传出的琴声。程数先试探性地敲了两下门，里面的琴声戛然而止。她没再多犹豫，推开了房门。
穿着粉红睡裙的小女孩坐在比她身型大出几十倍的三角钢琴前，她顶着一头小卷毛，白皙的小手正在黑白键上比划。
听到房门的声响，小女孩也没有将视线放到门外。
程数跟年年感叹道：“你看她长得好像洋娃娃啊。”
年年：“……”总感觉妈妈今天怪怪的。
钢琴前的小女孩从椅子上跳下来，兀自收好了钢琴谱和节拍器，然后安安静静地走到程数面前。
程数有点疑惑，这位小朋友好像有点过于高冷了。三人相对，等了半天的高冷小朋友终于发话了。
“妈妈，不是要去吃饭吗？为什么要在这里站着呢？”
“哦哦哦，对不起。”程数急忙让开，不挡在门前。
她心里毛毛的，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跟大的这位关系不太好。
“妈妈，你放我下来吧。”年年轻轻拍了拍程数的肩。
程数哦了一声，又赶紧将年年放下。
年年晃动着小恐龙的尾巴，小跑到姐姐身边一把抱住了她。
她黏着姐姐，甜甜道：“姐姐抱我。”
两小只紧挨着走在前面，程数偷偷问一脸姨母笑的117：“她们…是我亲生的吗？”
117屏幕上浮现出无数问号：“不是主人您亲生的，117又怎么会照顾她们？主人看不出来她们跟你长得很像吗？”
“……”程数无法想象这十年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她对小孩无感，对恋爱也无感……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们娘仨加一只机器人到了餐厅，程数一边感叹这餐桌大得能打台球了，一边腹诽那条巨长无比的沙发足够坐总裁的九房姨太太。
117去厨房做饭。
程数和两个娃大眼瞪小眼。
“咳咳。”程数打破沉默，“你…”
她反应过来，她还不知道大的这只团子叫什么。程数尴尬地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冒出了句：“今天天气真不错。”
其实，喊“宝贝”就可以含糊带过去，只不过这两个字对于程数来说着实有点难以启齿。
年年说：“妈妈是要带我们出去玩吗？”
……程数默了默，她一个十年前的“远古”人类上街会不会出丑还不知道呢。
突然，程数意识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
这个家里，没有第四个人了。
也就是说那句玩笑话，“大师姐是单亲妈妈晚上还要回家奶孩子”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真的。
想到这，程数声音颤抖：“那个，我有一个问题——
“你们爸呢？”
年年歪头道：“我们没有爸啊。”
年年的高冷姐姐放下手中的水杯：“妈妈，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爸！程数两眼一黑，她竟然也有一天变成总裁文里带球跑的小娇妻了。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稍等一下，我接个电话。”程数跟两个小孩打了声招呼。
俩小姑娘面面相觑，不约而同：
总感觉妈妈今天怪怪的。
或者说，这几天妈妈都挺奇怪的。
先是莫名其妙从家里搬出来，今天又表现出一副“跟她们不熟”的样子，真的很奇怪。
年年晃了晃脑袋，感觉快要把自己弄晕了。
“喂？师妹？”程数对着电话那头说道。
白彤刚给同事“擦完屁股”，焦头烂额之余终于想起程师姐一个小时前打来的电话，赶紧回拨。
“程姐，我这边刚处理完，你说。”
“……”程数思考了半天措辞，终于长话短说，“师妹，你相信穿越吗？”
电话那头是漫长的沉默，“……”
“程姐，我现在怀疑前几天的实验出了很大的问题，你现在在公司吗？”
“不在……”怎么突然又提到实验了，程数一头雾水。
“那把你现在的定位发给我，快！”
“哦，好的。”程数看着挂断的电话，默默点开了和白彤的聊天框，将定位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