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
严格说起来是一首新歌,一首不曾面世的歌,关笑语是第一个听众——
说这首歌是黎放歌为她创作的也不为过。
香港演唱会结束离港之后, 黎放歌会时不时地想起莽撞地闯入后台工作室里给她泄露天机的占卜师歌迷,想起她那时微微含泪的迷蒙双眼, 以及悲伤的表情——
时至今日,当时那个真情实感地为她担心的柔弱歌迷几乎已经百分百地跟关笑语的形象重合在一起,
每当黎放歌再次回想起香港演唱会结束后的那个小插曲时, 她总会下意识地认为, 那个占卜师就是另一个时空的关笑语。
虽然她从来没有跟她确认过她有没有那一幕的记忆,或者说,有没有做过那样的一个梦?但那已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 关笑语现在和她在一起,
重要的还有, 在后来的环球演唱会中, 因为频频想起娇弱又不失可爱的占卜师,
巴黎站演唱会之后, 在休息的间隙,某一天,黎放歌灵感乍现, 脑海里有了完整的一段旋律, 回到酒店之后,她一气呵成地写下《只要你》的歌词。
《只要你》,黎放歌原本打算在最后一场演唱会上演唱, 不料, 占卜师歌迷几个月前为她反复占的卜应验, 她彻底地失去了给她唱这首歌、以及失去了跟她说希望还能再见面的机会——
而如今,换了一个时空,黎放歌弹唱着这首歌,
虽然不确定关笑语和占卜师歌迷之间的确切关联,但是,弹着、唱着,黎放歌真切地产生了另一个时空再见的确幸,以及能单独给她唱这首歌的喜悦,
歌名仿似山盟海誓,实则是一首想念和暗恋的歌:踏遍千山万水,忘不了那匆匆一面;浮世繁华唱尽,最后却只想在你身边轻声为你弹唱……
关笑语依然像在高中时代撞见黎放歌的五月天傍晚那样,她默默地站在琴房的门口,不远不近地看着她。
这首歌像一个酸酸甜甜的故事,
跟以往黎放歌那种普度众生的辽阔空灵歌声不太一样,今晚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私人,
关笑语不禁觉得,她是这首歌除黎放歌之外的第一个听众,爱慕黎放歌绝无仅有的皮囊的人有千千万万,但就好像,她却将她比天下无双的容貌更珍贵的那一面,独独留给她……
歌唱完了,
关笑语还陷在绕梁不散的旋律里,呆然地看着钢琴前的黎放歌。
黎放歌细长的手指离开琴键,缓缓侧身看向关笑语,嘴角浮起的笑,“过来。”
她的声音透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仿佛就算是最有定力的法师,也不能不顺从。
关笑语双颊微微鼓起,灵灵的双眼漾起喜悦的笑,她小跑到黎放歌身边。
总是话很多的她,今晚无比安静。
“想不想再听一遍?”黎放歌问。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宠溺,给关笑语一种她愿意为她单独再唱千遍万遍的感觉。
“好啊。”关笑语点头。
黎放歌转回身去,像晴朗天气的云一样白的手指轻轻落到琴键上,自然而然地舞动起来,她的每一根手指仿佛都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体,有着自己的意志和格调,
歌声起的时候,那个酸酸甜甜的故事忽然在关笑语的脑海里有了清晰的画面:
是两个女人,她们第一次见面有点仓促,开场白甚至称不上浪漫,她们说的是与感情无关的话题,一个充满担心,一个又不能接受她的劝诫;
匆匆见面,匆匆分开。身处两地的女人,相同无术,开始了漫长的想念,期待着下一次再见……
关笑语完全不知道歌声什么时候结束,
“坐这儿,”黎放歌拍拍右手边的琴凳,
关笑语看上去有点魂游天外,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是不是姐姐唱得不好听?”
“哦!啊?!——”关笑语猛然回神,才发现黎放歌已经唱完第二遍,“黎姐姐的歌怎么可能不好听!”
“好听还走神发呆?”黎放歌往左边让了让,示意关笑语坐。
关笑语像上次一样,背对钢琴落座,“还不是因为被姐姐的歌声拉了歌词里的那个故事。我看到了两个女人短暂地邂逅又匆匆分开,她们——黎姐姐,她们最后都没再见了吗?”
“再见了。”
黎放歌的目光落到关笑语的右耳垂,
今晚,她戴了小小的钻石耳钉,透粉色的,在灯光下,看上去就像从她柔韧莹白的耳垂上刚刚长出的及其娇小嫩弱的花苞。
“是吗?”
“嗯。”
不只再见了,
她们还有了婚约,她们牵过手、拥抱过、亲吻过、一起睡过——
现在,她们正一起坐在一把琴凳上,肩膀就快要贴到一起了,
她能感受到她手臂伤微热的体温,能看清她耳垂上粉色耳钉周边细细软软的茸毛,她想要亲一下她的耳朵——
黎放歌看到关笑语将柔软的头发别住、露出她可爱的耳朵,每一次看到她可爱的耳朵,她总会情不自禁地产生想要亲一下或者摸一下的冲动——
“黎姐姐,这该不会是你自己的故事吧?”
娇花这么敏锐的吗?她的感受性比黎放歌想象中强很多。
——她确实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旋律中和歌词里所表达的她们在另一个时空的第一次遇见。
黎放歌慌了几秒,接话的速度比往常慢了半拍,“一个,朋友的,故事。”
“这样啊。这么说,这首歌是黎姐姐自己写的咯?”
“对,词曲都是姐姐写的。”
“黎姐姐,什么时候,你也为我们写一首歌吧。”
“好。”
“我们自己的歌,我要当第一个听众。”
“其实,这首歌,你是第二个听众。”
“我不想做第二个,我想做第一个。”
“你这样,太为难姐姐!姐姐写的歌,当然要先试唱和练习,还有修改——又不是天成的歌曲。”
“黎姐姐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吗?”
关笑语觉得她肯定被作精附身了,
预感果然没有错,她是这首歌除黎放歌之外的第一个听众。
“不如你来教姐姐怎么做到好不好?”
“噗嗤——”关笑语被黎放歌故作委屈的滑稽表情逗笑,“这首歌完成之后,姐姐都没有唱给你的朋友听啊?”
唱了。此时此刻此间。
黎放歌在心里回答她。
看着关笑语如花的笑颜,她心里漫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她多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然后和她一起肩并肩永远在这儿坐下去。
在今天之前,她想过千万遍唱这首歌时的场面:一定是在舞台上,一定有一段告说,告说里一定会提到她和占卜师歌迷在香港遇见的那一面,一定会说到她时不时会莫名地想起她来……
然而现实常与想象千差万别,
但即便是千差万别,黎放歌依然觉得今天的场面比她之前所预想的要好千万倍,
尽管换了一个时空,可主角依然是她和娇花,这一点没变就已经足够。更何况,她还是单独为她而唱的。
她从来不知道,为自己喜欢的人唱歌是一件如此喜悦的事情,这种喜悦轻而易举地压过她最成功的那场演唱会所带来的快乐。
“她们都——不喜欢听歌。”黎放歌选择说谎。
“有罪!不喜欢听歌的人一定有,但我绝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真的存在不喜欢听黎姐姐唱歌的人。”
“怎么可能每个人都喜欢听歌?有的人,一辈子都不会主动听歌的。”
“天啊,那跟生活在沙漠里有什么区别呢!黎姐姐,是你出道拯救那些不主动听歌的人的时候了。”
黎放歌都关笑语的认真逗笑,
虽然她不赞同不听歌就等于生活在沙漠里,但她不想破坏现在的气氛,所以没有反驳说,人的喜好千差万别,人心得到滋养的形式也不尽相同,而且,她也不觉得她能够拯救谁——
“对了黎姐姐,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猜一下。”
“不想猜,我想要黎姐姐亲口告诉我。”
“这样么。”
听着关笑语娇甜的声音,黎放歌觉得整个人就像沐浴在初春的暖阳中,带着花香的风一阵阵地扑面而来,让人犯懒,让人难以说出拒绝的话。
“嗯,因为是别人的歌曲,我不想猜。”
别人吗?
黎放歌神情滞了下,尽管如此,她还是没办法将眼前的姑娘跟在香港遇到的占卜师娇花割裂开,她没机会去了解那个歌迷,早已经将关笑语的性格和人生都套到了她的身上,她们早已经是同一个人。
“《只要你》。”
“为什么要给听起来有些酸涩和不乏遗憾的故事这样一个深情又圆满的名字?”
“因为,虽然她们遇见后又分开,但重逢之后,两个人都发现她们只想要对方,于是决定长相厮守,再也不离开彼此。”
“为什么——别人的故事总是这么理想?”
关笑语露出羡慕的神情,“一定是因为,这是别人的故事。”
黎放歌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心会为关笑语这种,也不算是有多么认真的话揪心。
因为无法跟她解释,别人的故事其实就是她们的故事吗?
并不见得,
也许,她只是担心,她和关笑语的未来还会横生枝节,虽然她们只想要对方,虽然官配CP不可拆,但在她们长相厮守、决定再也不离开彼此的道路上,她不确定还会有多少意料之外和无法掌控的事情。
“她们在一起之前,也经历和忍耐了不少——”黎放歌只好胡乱编一些有的没的。
“黎姐姐,我也,只要你。”
关笑语侧过半身,一眨不眨地看着黎放歌。
“我已经给你唱了两遍《只要你》,你的回应未免太冷淡。”
“黎姐姐,我又想亲你了。”
“想亲就——”
黎放歌后面的话被关笑语堵住。
她只轻轻地啄了一口就退走了。
“就这?”
黎放歌故意逗她,因为她看到,关笑语刻意地往下压的担心又浮到了她的小脸上,她的担心里似乎还交杂着自责,根本不该有的自责。
“抱歉,”
果不其然,关笑语错开了她的视线,“如果早前我答应黎姐姐的请求就好了,我多希望——”
黎放歌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手背倏地压到关笑语的嘴唇上,“该道歉的人不是你。”
关笑语拿开黎放歌的手,将她的手捧住手心,搭在她的腿上,“黎姐姐,我说过要保护你!”
黎放歌笑,“你说的明明是,要再增加几个保镖——”
“黎姐姐还笑得出来啊?陈北择,他那时候是怎么——如果他不耍横,我不相信姐姐会下车!”
“姐姐没事的,虽然被吓到,但现在已经缓过来。陈北择当时堵住姐姐的去路,姐姐会下车是因为,他摘下了我的车窗。当时的情形,如果不下车的话,他极有可能会把我的车门摘下——”
“黎姐姐应该报警,他这明显是寻衅滋事。”
“嗯,艺姐在跟进处理了。”
“陈北择也许疯了。”
“不是也许,是真疯了!”
黎放歌觉得,寻常人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说出那样的话。
“黎姐姐,昨天在餐厅,强效抑制剂勉强可以说得过去。今晚呢,姐姐有闻到他的信息素吗?”
“当时情况比较混乱,我被吓得不轻——”黎放歌回想了下,应该没有信息素的气息才对,“陈北择虽然疯,但应该还没疯到在公共场合自动释放信息素的地步,并且,昨天他才上过热搜不是吗?”
“但他根本没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不是吗?”
“可以这么说。”
黎放歌知道关笑语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但她还是不觉得,陈北择会崩溃是因为她的信息素,她也能确定她的信息素绝对没有溢散。
“黎姐姐,你真的没想过是因为你的潜在基因等级比陈北择高吗?”
“你知道的,潜在基因不会发挥效用,更别说是在服用了抑制剂的情况下。”
黎放歌抽回了自己的手,
关笑语的腿有点烫人,那温度通过她的手,一阵阵地传到她的心,害她难以自抑地悸动。
“黎姐姐,抱歉,我是不是不该提这个?”
关笑语低下头,她显然了误解了黎放歌抽回手的意思。
“没有,你这样想是情理之中的事。
“陈北择今晚如果想要对姐姐不利是轻而易举的,但他并没有这种举动,要不然——姐姐现在不可能安然地坐在这儿跟你说这些,更别说给你弹琴和唱歌。”
“黎姐姐,我不会轻饶陈北择!”
“姐姐也不会,但这种事情,交给艺姐就好,我爸的警卫应该已经知会警局。”
“嗯。”
黎放歌见关笑语的双手又捏成了石拳,
她伸过手,握住了她的拳头,“我们不用自己出面,会有人帮我们去处理好那些事情的。”
“黎姐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黎放歌已经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嗯,姐姐会去一趟基因医院检验科。”
如果是渣A,她一定会非常抗拒这种事情,
但黎放歌不是她,去检查一下,如果她在不知不觉中二次分化成更高等级的Alpha,那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如果没有,她也没有什么损失。
“如果——”关笑语的声音变得很低,语气中的小心翼翼让人心疼。
“即便没二次分化,对姐姐也没什么影响不是么。”黎放歌替她把她的担心说出来。
“姐姐真的这样想吗?”
黎放歌点点头,站起来,“睡觉时间到了。”
她躬身,牵住关笑语的手,将她拉起来,“你真的,随便一个房间都可以吗?”
说完,黎放歌坏笑了下。
“今晚,我想睡在黎姐姐身边。”
关笑语没接她的调侃,反而认认真真地说,“姐姐不要拒绝我好么。也不要让我睡沙发,我想靠姐姐近一点,为姐姐——挡住伤害。”
“关笑语,你觉得睡在床上,姐姐还会有什么伤害?”
她牵着她,往琴房外走。
“噩梦什么的也算吧,发生了那种事,姐姐都该有阴影了。”
“不至于,姐姐没有那么脆弱。”
黎放歌确实没到那种程度,
陈北择虽然疯魔又病娇,让人害怕,但还不至于能给她留下阴影。
“黎姐姐是在拒绝我吗?”
“如果姐姐拒绝你,你就会去别的房间吗?”
“不会。”
“姐姐早前就问过你,今晚是不是想跟姐姐一起睡。现在,知道姐姐的答案了吗?”
“姐姐好狡猾,今晚在一起,明明是我先提的,你居然顺着我的话套路我!”
“话题是你挑起的没错,但最后,姐姐不只问你想不想一起睡,还说了用一起睡来纪念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姐姐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是被你拒绝,姐姐不要面子吗?”
“咯咯咯……黎姐姐,我这不是到你身边来了么!”
关笑语笑着贴到了黎放歌的胳膊上。“黎姐姐,今天晚上就让我们先来练习湿吻好不好?”
“老实交代,到底看了多少小视频!”
黎放歌的语气就像老师逼问犯错的学生一样严厉。
“也没有多少啦哈哈哈……”
“没有多少?居然跳过那么多,一上来就要湿吻?”
“那是因为,浅吻什么的,听起来就觉得很不好玩啊。而且,我们都贴了那么多次,是时候更进一步了。”
“行吧,就按你说的,今晚来点实质性的和刺激的,一步到位如何?”
黎放歌常常不自觉会把话说大,
这时候,她完全忘了她能不能做这回事。
来反馈工作进度的陈翘艺恰好听到这句话,一时噎住。
黎放歌和关笑语说说笑笑走出敞开的琴房,一抬头,只见陈翘艺的脸红成了西红柿。
“艺姐,你找我?”
陈翘艺眼睛无处安放,只好看向自己的脚尖,“嗯,警卫长已经调到当时的监控,明天警局会传唤陈北择。”
“辛苦了。”
“应该的。”
“艺姐,休息吧。”
黎放歌牵着关笑语,从陈翘艺面前从容而过。
走了五六米,关笑语回过头,冲还在盯着她们看的陈翘艺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